声音太响,令得旁边昏死过去的武鸣也慢慢清醒过来,一眼瞧见跪在地上的周成和嚎啕痛哭的周雄,明显有些惊疑不定,却是不愿轻易服软:
“你这逆贼果然好胆!他们怕你,我可不怕!信不信朝廷很快就会派人剿灭你漕帮,诛杀你九族……”
这话倒是有信心,之前总兵的意思可不是逼的漕帮造反,让整个平洲府都乱起来?
话音未落却被周成一下打断——之前还觉着这武鸣也算是个可造之材,这会儿却恨不得一个窝心脚踹死了了事:
“混账东西,还不快闭嘴!这位乃是英国公、皇上敕封的兵马大元帅,”
勉强把到了嘴边的“龙骑卫指挥使”这几个字又咽了下去:
“沈承沈大人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余地!”
英国公?还是,兵马大元帅?
周雄咽了咽唾沫,彻底萎了——还想着实在不行,请知府姐夫帮自己出面,现在才知道,和人家相比,姐夫根本就是蝼蚁一样的存在啊。
惹了这样的牛人,想要逃出升天,根本是做梦还差不多。
武鸣也跟着傻了眼——这人不是匪吗?怎么一转眼变成朝廷命官了?更要命的是,还是这么显赫的官职!兵马大元帅啊,说句不好听的,若然是平时,自己根本连对方的面都见不到。
廖平几个腿一软,竟是“噗通通”跪了一地——以为杨家老太爷太子太傅的官位已经是很厉害了,怎么能想到,姑爷这么大点儿年纪,竟是比杨老太爷还厉害。那可是当朝国公啊,还是兵马大元帅!几人又是畏惧,又是兴奋,隐隐还有几分自豪,毕竟,能把锦衣卫吓趴下的这般厉害的沈大人,却是,自家姑爷。
一时,整个院子里除了希和和扶着她的廖凤娟还站着外,竟是哗啦啦跪了一地都是。
沈承不觉苦笑,低声对希和道:
“你身子骨弱,切莫要累着了,先过去躺会儿,我处置完这边的事,就回来陪你。”
语气温柔,甚至还带有些哄孩子似的感觉,哪有之前面对周成等人时的一点点煞气?
“小姐我们回去吧。”
“不能耽误了姑爷问案。”
“是啊,是啊,姑爷放心,有我们呢,一定会照看好小姐。”
廖平几人也忙跟着出去,却是一个个低着头,弓着腰,唯恐惹恼了沈承似的。
“你们两个也下去吧。”沈承对梁欢和林放摆了摆手。
梁欢还不想走,被林放扯了下衣服,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却是一步三回头:
“老大,您得空了,可得指点指点我……”
看着众人鱼贯而出,武鸣脸色已是越发惊疑不定,眼珠转了下:
“原来一切都是误会,末将不识的沈大人尊面,还请大人海涵……”
沈承却是冷哼一声,虽是看不清面容,依旧令武鸣打了个哆嗦:
“到了这会儿,还敢狡辩?裘吉文,和姬晟,这会儿在张重哪儿,还是在澜沧山庄?”
武鸣眉毛不住耸动,听到“澜沧山庄”几个字,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至极:
“沈帅这话什么意思,末将却是不大明白……”
“不懂?”沈承直接挑开周成手腕上的绳子,“周成,你让他懂。”
“卑职遵命。”周成心里一松,抬手直接朝武鸣身上刚刚止了血的箭窟窿捣去,“沈大人面前,还敢狡辩……”
一想到之前这厮竟然敢把自己当枪使,周成神情更加狰狞。
武鸣疼的“啊”的惨叫一声,想要昏过去,可也不知周成用了什么法子,头脑却偏是清醒的很。整个人顿时蜷缩成一团:
“你们……竟敢,用私刑……在下可是朝廷命官……”
“这么说,你是执意要跟朝廷作对到底了?”沈承蹲下身,直看入武鸣的眼睛深处,“对逆贼,你武鸣倒是情深义重,竟是连沧州的父母妻儿都可以不管不顾!还是说,平洲府叶县小妾生的儿子,比你武家九族的命都贵重!”
“你……我是朝廷命官,你不能这么对我……”武鸣大睁着双眼,神情骇然欲绝,“不对,你,你到底是谁?”
怎么可能连自己最隐秘的事都知道!可不是因为小妾生的儿子落在了张重手中,自己才不得不帮着卖命!
本想着来个浑水摸鱼,张重那边胜了固然好,便是败了,自己也可全都推到张重身上,只说是被蒙骗了便好,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被人摸清了底细。
“听说过龙骑卫吗?”周成阴测测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武鸣僵硬的转头,正听见周成附耳低声说了一句:
“沈大人可不但是兵马大元帅,还是,当朝龙骑卫指挥使!老实点儿,别想耍什么花招,说不好,你武家还有一线生机……”
饶是揣测了千般可能,却再没想到,会是这般。
武鸣身上的生机都似被人一瞬间抽去:“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早就听过“龙骑卫指挥使”的赫赫威名,私下里和同僚们闲谈时,也曾臆测过这位大正王朝最神秘的大人,再没想到,竟是在这般境况下见到本尊。
哪还敢抱一丝侥幸?跪伏在地,瑟瑟发抖不止:
“……大人息怒,末将有罪……”
第248章 248
“卑职, 卑职不知道那些神秘人的身份……”磕头用力太过, 身上的箭伤又开始往外汩汩冒出鲜血来,武鸣却好似麻木了般,一声“痛”也不敢哼。
“可听他们的口音,确然说的一口地道的官话, 其中还有一位,是躺着被抬进来的。可卑职瞧张总……张重的模样, 倒是对那位很是恭敬……”
看不清那人的脸,听声音, 年龄应该不算大, 甚至好几次,武鸣还隐隐约约听见那人自称“孤”……
声音却渐渐低了下来。也不是武鸣胆小, 委实是沈承沈大人身上的杀气渐渐浓重,便是匍匐在地的武鸣和一旁垂手侍立的周成都止不住簌簌发抖。
至于周雄则惊恐的连气都喘不上了。
好半晌,沈承才道:
“也就是说现在那澜沧山庄也是落在了张重的手中?”
武鸣忙点头:
“是那位中年文士模样的男子, 说澜沧山庄里有最好的医者和药物, 还说那里易守难攻, 不独便于养伤,还最是安全不过……”
果然是裘吉文和姬晟他们。
不用问, 那澜沧山庄定然就是顾准的云深宫总舵了。竟是被人连老巢都给抢了,堂堂云深宫宫主, 顾准也就这样了——凭这样的识人之能,还妄想着左右朝纲,也算得上是一桩笑话了。
“大人, 求大人饶了卑职家人,卑职愿意为大人效死!”武鸣接连磕头不止,哀告个不停。
周雄虽是到现在也没闹清楚这位沈大人有多大来头,却是明白一点,这位沈大人就是天上高不可攀的太阳,自己则是名副其实的蝼蚁,看武鸣如此,他只有比武鸣磕头更用力的。
周成虽比两人强些,身子却是弓的更厉害,求饶之意不言而喻。
一时屋内除了“砰砰砰”的磕头声,只剩下一片死寂。
“让周成回去就好。”房门一下被人推开,一个身材修长却同样胡子邋遢的青年出现在门外,毫不见外的吩咐周成,“只我有一句要紧的话你且记着,那就是先去把张重的妻儿弄出来送到这里,澜沧山庄,我要了……”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姬晟和裘家老贼敢出手算计小妹,自己总也要把小妹受过的苦楚千百倍的还回去才好。
周成身体一僵——练武之人耳聪目明,方才院外有动静,他自然是听到的。只周成以为,应该是漕帮的人,倒没想到,竟是个和沈承一般不讲究的年轻人……
啊呀不对,这人一双熠熠有神的星目却是熟悉的紧……
还有这人说的话,怎么就透着股说不来的阴险狡诈呢!
还没想出来对方到底是谁,沈承已然上前一步,朝着来人肚腹上就是一拳。
这一拳虽是未用内劲,却用了大气力的,男子一下抱住肚子,蹲在了地上,神情痛苦。
偏是他脸上还有些扭曲的笑意:
“臭小子,算你,有心……”
沈承虎着脸上前一步,还要再打,却在对上那双和希和极为想象的眼睛时,竟是如何也下不去手了。好一会儿才伸手一下把地上的人拽起来,咬牙切齿道:
“若非念在你是她的兄长……”
当初可不就是这个混账把希和遇险的事情给压了下来,不然,何至于让希和多受了这么长时间的罪?
半晌恨恨道:
“以后她的事,你不许再插手,不然,我可不管你是谁……”
杨希言捂着肚子,好久才能说话:
“这次,是我错了。”
语气又是苦涩又是欣慰——
果然相较于沈承,手下的人办事能力差了不是一点儿半点,不然,也不会被他抢先找到小妹;可从另一方面说,有这么个厉害且全心爱着她的夫君,小妹今后的日子自会过的开心顺畅。
“你放心就是,这一次,是我对不住你。”却又想到一点,毫不示弱的又瞪了回去,“就只是一样,若是你敢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我照样不会放过你!”
这些日子以来,杨希言何尝不是身处地狱之中一般?好容易查出些眉目,不想沈承比他动作更快。
要说心里没有愧疚是假的,只这愧疚,也就顶多在妹妹的婚事上不难为这小子罢了,沈承想要再多的福利,却是绝不可能的。
“你管好自己就成,我们的事,不需要你插手。”沈承冷笑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讨人厌的……”
大舅子!
周雄一旁瞧得暗暗咋舌,心说进来的这位是谁啊?怎么就敢和上面那位太岁爷对上了?
周成却是心里发苦——这会儿再不清楚对方是谁,真就是蠢得无可救药了。分明就是皇上之前领兵时手下那位神鬼莫测的军师杨希言吗!
也终于弄明白会在沈承手里遭那么多罪的原因了。这人分明是迁怒自己没把消息告诉了他,反是说给了杨希言听吧?
却也不敢表现出什么不满——
杨希言这人即便不如沈承可怕,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别看瞧着文质彬彬,可一开口就能发现,分明也是一肚子的阴损主意。怪道当初跟在皇上身旁,能把他手下那些不听话的将领整治的哭爹叫娘。
杨希言瞟了他一眼:
“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还不快去。”
“这,这……”周成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却是期期艾艾的瞧向沈承,“不知大人的意思如何……”
明显已是下定了决心,一切唯沈承之名是从。
“这位大人,不可。”旁边的武鸣突然道,“张重手下兵将有上万人,虽不见得都能收服,握在手心里愿意为他效死的却总有不下上千精兵……”
这些人可不是他之前带来的那些酒囊饭袋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