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瑄知道所有人都在看她,都在看她的成绩。
在此之前没有几个人知道她是走后门进来的,大家的成绩都不相伯仲,比的是谁的分数更高,而不会有人去想有谁考了最后一名。
仿佛冰天雪地,被剥光了衣服。
剧烈的羞愤之后,她忽然反常地平静下来,弯腰捡起那张试卷,垂头坐了回去。
班主任拍了拍手,召回大家的思绪,继续讲课了。
下课后,周伯年走过去,想说点什么。杭瑄越过他,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面无表情地跨出了门。
周伯年扑了个空,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可是那一刻,他想的不是被忽视的难堪,而是——她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和以往面对他找茬的态度不同,她没有恼羞成怒,而是真正地冷漠。他从她的眼底看到了厌恶。
周伯年心里不是滋味。
邬雪这时却在后面说:“自己考得差,怎么还有脸对你甩脸子?你又不是故意的,别放心上。”
周伯年没理会她,大步径直走出了教室。
……
周伯年觉得自己有点犯贱,人家都不爱搭理他了,他还跟个贼似的偷偷跟在人后面跟了一路,要是放社会上,那就是个实打实的变态跟踪狂。
可是,脚就像不受控制似的跟过去,想停都停不了。
他一路尾随着杭瑄进了借阅室,看她在角落里坐了,连忙随手抽了本书过去,赶在一个胖子学长前面在她身边坐了。
杭瑄厌恶地往旁边挪了挪,他就借势靠过去些。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拄着头望着窗外的方向,脸庞和她挨得很近。
有浅浅的呼吸,慢慢熨热着她的脸颊。
杭瑄忍了会儿,还是忍不住破了:“这么多位置,你为什么要坐我旁边?”
“真是好笑,这图书馆是你的啊。这么多位置,哪个我都能坐。”他理所应当地说,俊逸的眉毛扬起来,徒生那么几分骄矜霸道。
杭瑄算是能忍的人了,也被他气得不行,低头不再搭理他。
她把书本一边横起来,挡住他的视线,把试卷拿出来开始查错。可他偏偏不让她安生,不是揪她的头发就是故意摇晃桌椅,弄得她心烦意乱。
杭瑄忍无可忍地站起来,把书狠狠拍在他脸上:“你这么喜欢玩,就尽情玩个够吧。”
她抱着书走出了借阅室。
她一走,周伯年脸上焉坏的笑容就收了起来,有那么几分懊恼,低头一看,却发现地上有张纸。
他捡起来一看,发现是她的考卷,想必是刚才打他的时候遗落了。
想了想,他从口袋里摸出支笔,在她的试卷上涂涂抹抹起来。
……
杭瑄回到教室里后,周伯年没过多久也回来了,经过她身旁时,把一样东西放到她桌上。
杭瑄正要发作,却发现是她的试卷,想必是刚才遗落在借阅室的。
仔细一看,所有的错题已经用红笔改正了,写得非常清晰,就连每一道选择题都用应用题的解题方式完整地写出了步骤。
她不由一怔,再往下看,她就渐渐沉浸进去,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忽然豁然开朗。周伯年解题思路很独特,有些题目的解题方法是老师都不曾用过的,但是非常简洁有效,也容易理解。
他一直都是个全才,不止数理化成绩非常好,开学时的最后一次文理模考中,政史地也是名列前茅的,尤其是政治,同样的答案,表达出来的意思都比别人言简意赅,直切中心,所以每次得分都非常高。
试卷的末尾,最后一道应用题的空白处,他用红笔画了一个卡通的狗头,表情很狗腿,活灵活现的,下面还有一行配字——
“小姐姐,不要生气了,汪汪汪!”
杭瑄不由气笑了。
真是个奇葩!谁是他姐啊?不要脸。
心里对他那种恶感,不觉消了些。
第013章 小信封
第013章小信封
那次事件之后,杭瑄每次闲暇去借阅室学习的时候,周伯年都会跟过来,偌大的地方,什么地方都瞧不上,就坐她身边。
一开始她觉得烦,后来也就随他去了。
有一次,她对一道题百思不得其解,咬着笔杆子踯躅在同一个页面很久,周伯年都看不下去了,直接把作业本扯到自己面前。
“你干嘛啊你?”杭瑄瞪他。
周伯年从她嘴里拔出笔,刷刷刷在草稿本上写起来,嘴里嫌弃着:“这么简单的题目都不会,要不要算算你停在这上面多长时间了?半个小时了啊姐姐,你这是要逼死强迫症吗?”
“你有强迫症关我什么事?”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都愣了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对他从厌恶、不愿搭理到针尖对麦芒了。
虽然还是有那么点讨厌这个人,可是,和对班级里形同陌路的其他人,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好了,看,多简单。”周伯年把笔搁下,歪着脑袋趴在桌上开始睡大觉。
“不务正业。”杭瑄小声嘀咕一句,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他的作业本,不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原来,他早就做完了。
同样一张综合卷,她得用接近两个小时的时间才能做完,他用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做完了。杭瑄深刻地感觉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原来这厮不是不务正业,是这题目根本没有什么挑战力。
她心里有点酸溜溜的,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不得不承认,她打心底里是对他有那么点儿佩服的。
这日放学后,杭瑄和李慧一起走,李慧有好几次都欲言又止。杭瑄说:“有话你就说吧,别憋着。”这姐们就不是个能藏话的人。
“你是不是在和周伯年处对象啊?”
杭瑄正在喝水,差点一口喷出来,但也被呛到了,拍着胸口舒缓了好久。
“你听谁瞎说?”
“班里女生都这么说。好多人看到你们在借阅室里出双入对的,还有体育课,他是不是经常从篮球馆过来找你谈话。”
“没有的事。”
“真的?”李慧显然不信,“你小心着点儿,甭管是真是假,邬雪都会剥了你一层皮的。”
杭瑄觉得她有点夸张。
高三的考试非常频繁,上一个次考试还没过去多久,又一次考试接踵而来。这次考试,杭瑄觉得自己比上一次应该好一点,谁知,试卷题目难地让人咂舌。
考完以后,她就坐在座椅上翻着书。
旁边人影一闪,她的书已经被人夺走了。杭瑄一看,周伯年像玩杂耍似的把她的书在两手之间扔来扔去,杭瑄就怒了:“还给我!”
周伯年一屁股坐到课桌上,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每次考完就傻呆呆坐那边翻书,翻书有什么用啊?校对题目问我啊。”
“你就一定对了?”
周伯年冲她眨眼,笑得很是欠扁:“十之八九。”
杭瑄过去,劈手夺过了自己的书,狠狠在他身上拍了一下。
“无聊。”
周伯年发出一声惨叫,好像遭受了什么非人虐待,周围一帮同学哄堂大笑,弄得杭瑄都很不自在,趁人不注意,恶形恶状地瞪了他一眼。
周伯年死猪不怕开水烫,还冲她笑了笑。
上午考的试,下午就出成绩了。杭瑄和以往一样,一颗心又提到了喉咙口。她有预感,这次也没有及格。
铃声响了后,班主任和周伯年一前一后进来,示意周伯年把考卷发下去,然后说:“这节课自修,你们先自己校对错题,自行改正,下节课再讲解。因为我发现啊,个别同学讲解的时候总是不认真听讲,睡觉的睡觉,做作业的做作业。”
某几个有前科的不自觉垂下头。
周伯年走下讲台开始分发试卷,令人惊讶的是,他手里是一个个密封的大号信封,把考卷一张张都分开装订了。
这样,旁人就看不到分数。
走到杭瑄身边的时候,他把印着她名字的信封大刺刺递给她,转身又发给其他同学去了。杭瑄有些诧异,不过,这样确实让她松一口气,不用每次发试卷都提心吊胆的。
发到邬雪的时候,她没接那信封,质问他:“周伯年,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他懒洋洋地把信封拍在她桌上,转身就要走。
邬雪仿佛被激怒的小兽,猛地站起来,抓住了他的手:“周伯年,你给我说明白了。”
周伯年反手就甩开了她的手:“上课呢,你发什么疯?”
“上课,你还知道上课呢?”邬雪哭出来,“你就是故意的。搞什么信封,不就是……”
周伯年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戒骄戒躁懂不懂?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封上信封,也正好让你收收心,别以为比别人多考了两分就了不起了。除了解题能力,考试的心态也很重要。”
他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下面却嘘声一片,目光在他、邬雪和杭瑄之间徘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周伯年骤然一拍桌子,横眉怒目,声音提高了几个八度:“闹什么闹?学习!”
下面鸦雀无声,瞬间又恢复了安静。
但是,平静中,又带着那么几分心照不宣的沉默。
放学后,杭瑄和陆琛一块儿结伴回大院,不过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前一后,没有挨得太近。路过体育场的时候,有几人拍着球从不远处过来。
其中一个喊了陆琛的名字。
陆琛回头一看,是周伯年。
“你小子怎么……”他调侃的话在看到杭瑄时戛然而止,迟疑了会儿:“你们俩怎么走一块儿?难得啊。”
陆琛不愿多讲,只说:“顺路。”
周伯年回头和其余几个男生说了两句,把球随手抛给一人就过来了:“走,一块儿走,我也顺路。”
刚刚剧烈运动过,他身上一股浓重的汗臭味,乍然扎过来,杭瑄皱着眉退远了点。
可他不识趣地凑过来,就是要和她紧紧贴着,还在她耳边笑:“干嘛见我就跑啊?”
很普通的话,在他的唇齿间却莫名多了几分缠绵的味道。其实周伯年的五官线条挺深刻分明,但是有一双迷人的眼睛,笑起来,英气之余,又有那么几分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