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有点红,不过没有说话。
周伯年收起了笑容,抬头看着她:“你以为我叫你来,是为了羞辱你吗?”
“……”
见她不说话,就知道又在怄气,周伯年轻嗤一声:“虽然这样说有点不近情理,不过,我还是要说,你的数学真是太烂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能考成这样的。”
杭瑄极力告诉自己要冷静,耳朵还是羞红了。
周伯年说:“别觉得我是在找你的茬。这是事实,既然是事实,就要去面对。你该想的,是怎么好好提高你这糟糕的成绩,而不是在这儿跟我怄气。我问你,之前我给你我的微信号码,你为什么不找我?”
“……”
“这么多题目不会,为什么不问我?”
“……”
他信手翻过她的试卷,指着其中一道说:“这道题,我上次在陆家不是已经写过你看过了,只是换了种表述方式而已,原理还是一样的,为什么还会错?”
杭瑄低头去看,无话可说。
他继续:“还有这道,不过是倒了个个,题目还是原来的题目,只是让你用反证法来写,怎么又不会了?”
杭瑄照旧不说话。
他又陆陆续续举了几个例子,句句切入重点,让她一句话也没法反驳。让她觉得惊异的是,他和她讲过一遍的题,她都不记得了,当初他只是随便瞄了眼,居然记得这么清楚,连她当初哪个点弄不清都记得清清楚楚。
杭瑄有些挫败。
她第一次觉得,人与人的智商,真是有很大差距的。
第016章 补习进行曲(3)
第016章补习进行曲(3)
“会了吗?”周伯年的笔轻轻叩在卷面上。
杭瑄有点呆。
周伯年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她没懂,微微摇头,语重心长地问:“哪儿不会?”
杭瑄憋了会儿,微微涨红着脸问他:“你可不可以重新讲一遍?我……我不是很明白。”
刚进学校那会儿,她遇到不会的题也拉下脸去问老师,她不是一开始就是不去问题目的孩子。可是,可能是常年面对一些尖子生,老师讲题速度特别快,只是随意一点,就讲完了,然后抬头问她,你懂了吗?
后面还有一堆同学等着排队问,她能怎么说?大庭广众,说她不会吗?请老师再说一遍。如果再说一遍还是听不懂呢?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和他们仿佛站在世界的两端。
这样格格不入。
周伯年没说什么,从头开始讲起。
这张卷子一直讲到下午的自习课,讲完以后,他问她,都会了吗?
她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于是,他抽走了试卷,让她在草稿纸上把答案重新写一遍。
第一次,杭瑄没有写出来。原来,看懂了和自己完全解答出来是不一样的。有的人思路敏捷,确实看一遍就会了,但有的人天生反应迟钝,那么,哪怕看懂了,自己也不能独立解答出来。
周伯年是前者,她自然是后者。
他一遍又一遍地给她讲解,然后一次次把试卷移开,让她独立解题,直到她能完全解答出来为止。
写完以后,她莫名有种轻松感和成就感。
原来,自己解答出完整的题目,是这样的感觉。
周伯年望着她被夕阳映得红彤彤的脸颊,心底忽然寂静无声。她漆黑纤长睫毛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辉,夕阳下的脸,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安静泰然的温柔。
那一刻,周伯年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不管她是出身将门世家的杭瑄,还是一贫如洗和孤母蛰居在乡镇上的小民,杭瑄就是杭瑄,永远是那个他一见如故的清高少女。
“走吧,回去了。”周伯年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杭瑄微微一怔,看了看他,点头应允。
她抱着自己的试卷和他一块儿下了楼。
这会儿已经放学了,天色昏暗,学校里只有零星几个晚归的学生。杭瑄有些讶异,回头看他,他已经很有默契地抬起腕表给她看:“18点了。”
杭瑄惊异:“这么晚了?”
她还以为是天气冷了,天黑得比较快的缘故。
周伯年说:“不然呢,小宝贝?”
杭瑄脸上一热,板起面孔,生硬地说:“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是你的小宝贝?玩笑也不带这么开的。”
话这么说,他今天浪费了一下午的时间给她补习,她也不好拉下脸来赶他,嘴里的语气都软了不少。
周伯年跟她保证,下不为例,心里却想着阳奉阴违。
“很晚了,走回去整顿来不及了。”他拍着自行车后座说,“杭同学,赏个脸吧。”
杭瑄啐他:“你别油腔滑调的。”
她虽然这样说,但心里明白,这人就是爱开玩笑,哪怕嬉皮笑脸,也不显得轻浮,反而神采飞扬。
他的五官无疑是极为出众的,笔直的剑眉,不宽,显得也就不那么凶恶凌厉,但是眉宇间仍有种笃定和热情,加上一双明亮而清澈的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觉得这人纯粹真挚,值得深交。
虽然偶尔讨人厌,但杭瑄一直都知道,他不是个坏人。
“给个面子呗。”他怒了努嘴,指指自行车后座。
杭瑄跳了上去,抓住自行车凳边。
周伯年说:“抱我腰实在点儿,这玩意儿不牢,万一掉下去呢?”
“别得寸进尺!”
他讪讪地闭上了嘴巴,脚底用力一蹬,恶意地使劲左右一晃,害得她差点儿掉下去,本能下抱住了他的腰。
很劲瘦结实,软滑的羊绒衫传来源源不断的热力。
杭瑄忙收回手,重新落回车凳上。
气氛有点尴尬,他也识趣地没开口。过了会儿,跟她商量:“以后自习课去天台吧,还有考试后,你必须得把所有错题都理解了,独立完成。”
杭瑄点头:“好的,谢谢。”
“谢什么啊?”
“谢谢你。”
“谢我什么?”他的声音清朗而愉悦,有那么几分自得。
杭瑄憋了气,瞪他的后背:“你不要得寸进尺!”
周伯年说:“你可真小气。”
语气轻松,听得出是在开玩笑。
杭瑄很轻地哼了一声,不理会他了。
吹着一路夜风,两人回了空司大院。周伯年利落地跳下来推车,回头见她落在后面,双手不自觉握在一起,关切地问:“冷了?”
杭瑄捧起手,自己吹一吹:“有点。”
周伯年四下一望,忽然朝她一摆手:“等我会儿。”话音未完,就小跑着钻进了路旁的一栋小楼里。出来时,他手里多了件夹克,不由分说给她披上。
“我去年跟臭猴子他们搓麻将,落这儿的。”
“怎么有股味儿啊?”杭瑄皱起眉。
“有吗?”他狐疑地抬起衣袖,放鼻子下嗅了嗅,有点尴尬地冲她笑笑,“好像是有点。”
他的表情有些吞吐吐吐。
杭瑄就觉得不对劲了。周大公子什么时候这样过?除非事有隐情,他心里发虚。
“到底是什么?”
他只好招了,那叫猴子的之前拿来垫脚过。
杭瑄听完就马上脱了下来,直接掼到他脸上,生着闷气走了。
他亦步亦趋地跟上来:“嗳,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这天又这么冷,你要是感冒了怎么办啊?”
杭瑄不理他,自顾自走着。
周伯年火了,几步走上来拉住她,蛮横地把那外套给她披上,抓住领子扣上。她想解开,他猛地按住她肩膀,吼道:“闹什么闹啊?这种时候,感冒了你还真请假不去上课了啊?”
杭瑄被他说得愣住。
周伯年放开她,语气稍微和缓了些:“要真感冒了,得浪费多少学习时间?你想过没有。”
他认真起来,确实认真,半点儿玩笑不开。
杭瑄认命地点了头,不脱那衣服了,但表情里仍有一种嫌恶,以至于后来从这儿到陆家的这段路,她全程都臭着张脸。
门铃还是周伯年去按的。
陆琛出来,诧异地望着他们。这两人一块儿回来,在此之前确实是件纳罕的事儿。
周伯年被他这种目光激怒了:“我就不能跟她一块儿回来?我跟她一块儿回来就是有问题了?你这什么眼神啊!”
陆琛淡淡说:“不是有问题,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周伯年一口气没上来。
杭瑄见他俩你来我往,也忍不住哼笑了一声,转身进了屋子。
陆琛作势要关门,周伯年眼疾手快,抬手就撑住了门板:“这么急着赶人啊?你还有没有一点哥们义气了?长大了,人也变了,不复当初了,人心不古啊,哎——”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这个逼装得坦诚泰然,让人想直接往他那张笑眯眯的俊脸上打上几拳,给他两个熊猫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