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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那边玩。”
    刘弘拎着竹笋到水池边,将竹笋放下。竹笋仿佛能听懂人话般,摇着肥圆的屁股,往竹山小径走去。
    午后,无疾端一盆面糊糊去喂竹笋,一群侍卫跟随在旁。竹笋慢悠悠朝食物走去,对于那群一脸紧张,一身奇怪打扮的人们,毫无兴趣,低头舔起它的面糊糊。
    楼上,庄扬为刘弘披上甲胄,绑系绳子,带上头盔。
    “二郎,我回京后,会写书信予你。待天下一统,分封就国,我会来找你。”
    刘弘执住庄扬的手,眼神坚定。
    哪怕庄扬一直不许他这般做,他心意已定。
    “不可,我不会与你相约。”
    庄扬抽出手,将宝剑系在刘弘腰间。他手指离开刘弘温暖的腰身,微微战抖,但神色毅然。
    “二郎,不要拒绝我,一年后,我来找你。”
    刘弘用力搂抱庄扬,力气之大,仿佛要将庄扬揉入血肉之中。
    “阿弘,走吧。”
    庄扬挣脱刘弘怀抱,他不肯和刘弘相约。若是要你为我而死,我宁愿分离不相见。
    第80章 竹风萧萧马蹄急
    刘弘回临邛城内, 霍与期告知他从长安派遣来的官员纷纷抵达蜀地, 而分派来临邛的新县令已等候刘弘一天了。刘弘让人去通知县令过来,他亲自接见。
    刘弘落座, 查看书案上的文书, 他轻松翻阅, 这些文书都经由霍与期处理过,他此时才浏览, 不会延误事情。一卷文书未读完, 新县令和数位属官进来,刘弘与他们不过打个照面, 需要交代的事宜, 早由霍与期交代了。这群长安派遣来的官员离去, 刘弘又将部将们唤来述职,刘弘倾听,分析,和部下交谈至深夜。
    在竹里清闲三日, 意味着他在临邛最后的这些日子, 将非常繁忙。
    每日请求见刘弘的人非常多, 有商人,有故人,甚至有仇人,譬如刘弘的舅家。舅父带着舅母还有表兄一家前来请罪,在官府外痛哭流涕。刘弘不乐意召见他们,不过还是给予点财物, 让士兵将他们撵走。
    舅父家就是来讨点好处,必是听到王瘸子的事。自从攻下临邛,刘弘就派人去丰湖找王瘸子,赏赐王瘸子许多钱财,还赐他宅院、农田和数位仆人。
    对于恩人,刘弘有恩必报,对于当年欺凌过自己的人,刘弘也不喜欢清算。
    于临邛没日没夜忙上两日,刘弘带领部下撤出临邛,将临邛镇守、治理的职务交给了留守的将领,与及新上任的县令。
    返回锦官城,刘弘前去见刘父,告知临邛的事情。
    父子俩先是谈了会公事,继而是私事,但没有谈及庄扬。
    派出临邛刺探的使者,早已告知刘父庄扬辞去职务,以庶人身份,留在了竹里。当然,以刘父的能耐,他必然也知道刘弘在竹里住了好几天,至于和谁在一起,他自然也能猜想到。
    好在这位庄家二郎识时务,若是他随刘弘上京,纠缠不清的话,刘父迫不得已,也会将他赐死。
    至于刘弘喜欢男子这事,刘父似乎觉得问题不大,毕竟信朝武帝也曾沉迷男色,后来不也成为一位杰出的帝王,并且子女无数。
    父子间交谈时,梁虞因召见过来。刘弘见到梁虞,并不惊讶,他已从霍与期那边听闻,梁虞从长安被召来蜀地,日后蜀地会交由他治理。
    梁虞熟悉蜀地的风土人情,而且也是刘父极为信任之人。
    数日后,刘父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离开锦官城,一同随行的有段游徼。老段再不是什么游徼,而应该尊称他为段将军了。老段亲手杀死蜀王这一项功劳,就足以让他封侯,只待刘父登基为帝,行赏功臣。
    同样对攻下临邛有大功劳的章家父子,也受邀请前往京城,参与登基大典,这是无上的荣耀。不过章长生没有跟随刘父的队伍前去,而是等待刘弘,打算随着刘弘前往长安。
    刘父走后,锦官城的将领皆由刘弘指挥,他会晚刘父一天领兵离开。倒不是怕有变,而是为等候士兵装箱完毕,好将俘获的大批财物运往长安,蜀王的财宝真是满坑满谷。
    刘弘宿在蜀王宫,查看蜀王宝藏,他从蜀王众多财宝里,相中一对玉组佩。白皙、温润如羊脂,精美异常。刘弘取走佩玉,放在手心把玩,他喜欢这对玉组佩,想着庄扬一定也喜欢。
    因要职在身,刘弘无法在离开锦官城前,返回竹里再去见庄扬一面,但是他可以派遣人过去。
    白色的玉组佩被装入漆盒中,连并一份信,交由心腹快马加鞭带往竹里。
    此时的竹里,庄扬在水池边上垒石子,他挽起袖子,额上渗出薄汗。蛋饼卧在山茶树下,它惬意地趴在地上,任由秋风吹动它身上光泽的毛发。庄兰提起篓子,往水池里倒鱼虾,看着鱼虾入池后游曳的身影,开心笑着。她和庄平在河中网来鱼虾,放入池中繁衍。
    庄平已在郡府任职,正好休沐,得以前来竹里。兄妹两人一并抵达竹里,带来庄扬的书,除去书外,还有蛋饼。
    只待庄宅建好,庄母和庄兰都会回来竹里居住。
    庄母年岁已高,喜欢竹里宁静的生活。至于庄兰,自不别说,竹里是她魂牵梦萦之所。
    时隔数年,一家人又将回到竹里,只是时光荏苒,孩子们都长大了。
    不远处,庄家宅院仍在营建中,为了能早日建好,庄家请来十数位木匠和土师赶工。
    “二郎到一旁歇息,砌石子这种重活,我来就行。”
    阿易用独轮车运来两筐石子,将在池边忙碌的庄扬请走。庄扬这些时日,明显瘦了许多,脸色也不好,可能是因为搬来竹里,他时常参与劳作的关系。
    其实小石子能有多少重量,就是要糊上泥土垒砌,手指衣服容易沾染脏污。
    庄扬一身朱袍,整洁不见丝毫污渍,唯有双手糊沾了泥。
    被阿易请走,庄扬蹲身在池中洗手,他照见池中的自己,神色有些忧郁。
    自刘弘离开,不觉许多天过去了,庄扬算着日子,他知道今日,刘弘会撤离锦官城。
    在最初几天,独自一人从榻上醒来,感受到了晨风的寒意,才意识到刘弘不在他身边。没有那样一个温暖的怀抱,将他紧紧搂抱。
    “兄长,袍摆沾水湿了。”
    庄兰拉起庄扬浸泡在水中的袍摆,提醒恍惚中的庄扬。
    他们兄妹俩,从未就刘弘的事交谈过,但是庄兰知晓,阿弘兄这一去大概不会回来了。这样也好,庄兰是这么想的。
    这样也好,阿弘兄早已不是当年的阿弘兄,何况听人说,阿弘兄以后是要当皇帝的人。
    庄扬拧干袍摆上的水,拉平皱皱的袍摆,然而袍上还是留下一大片水渍,显得难看。庄扬似有些无奈,他总是端端正正,干干净净,他站起身,朝竹楼走去,打算去换身衣服。
    目送兄长离去,庄兰想兄长瘦了,真让人心疼,和阿弘兄分离,兄长一定很难过。阿弘兄现下也不知道在哪,已经离开锦官城了吗?
    黄昏,庄扬将晾晒在走廊的竹简收起,庄兰则在楼下逗着竹笋。竹笋仍如以往那般,白日自己去竹山吃竹子,夜晚自己回来。
    庄平在午时就已离开,返回了锦官城,只有庄兰留了下来。
    深夜,庄兰睡得迷迷糊糊,从席上爬起。她身上披着厚实被子,捂得温热,外头风冷,实在不想离开被窝,然而庄兰听到兄长下楼的声音。
    她很担心兄长,只得狠心拉开被子,出房间,到走廊上探看。她看到楼下一盏灯,提灯的人正是她兄长。
    庄兰没做多想,连忙抓来衣服穿上,快步跑下楼去。
    夜风很冷,风声很大,竹林萧萧作响。庄兰走到庄扬身旁,不解问:“兄长,你怎么下来了?”
    “阿兰,你听,是马蹄声。”
    “没有,兄长,是风声。”
    庄兰觉得很难过,她觉得兄长是在等阿弘兄。
    “兄长,外头风好大,我们回去吧。”
    庄兰拉庄扬的手,庄扬手指冰冷,也难怪,他只穿着一身单薄的中衣。
    庄扬不肯离开,仍说有马蹄声,并将手指向前方。这时,庄兰也才发觉前方有一盏灯,并且也确实有哒哒哒哒的马蹄声,因风声大,她才忽视了。
    骑马的人往竹楼前来,庄兰认出是汉军的一位士兵,而庄扬认出他是刘弘的一位贴身侍卫。
    “公子让属下将此物交付庄生。”
    骑马之人,递来一件木盒,庄扬急忙接下。
    “即已送达,属下这就回去复命!”
    侍卫拱手,如来时那般,匆匆离去,他的身影很快消失于夜色里,倒是那哒哒哒哒的马蹄声还在,直到风声将它消匿。
    捧着木盒上楼,庄扬返回房中,庄兰也安然躺回被窝里。她虽然很想知道阿弘兄送来的是什么东西,可又不想去打扰兄长。
    庄扬在烛火下,打开木盒,见到一件玉组佩,拿起玉组佩,而后见放在下面的一件帛书。
    取出帛书,庄扬没有打开,他怕这夜再无法入眠。
    将玉组佩仔细端详,庄扬知晓这是极其贵重之物,只怕唯有王侯才能佩戴。这样的玉组佩应该是一对的,刘弘只送他一件,另一件庄扬清楚,在刘弘手中。
    想他已离去,这佩玉还不回去。
    最终,庄扬还是打开帛书读阅,刘弘情深意切,讲述着思念和分离之苦,重申了一年之约。
    庄扬清楚,刘弘之所以和他定一年之约,在于还有吴地未攻下,然而吴地无需一年就能打下来。
    到那时,就真得天下太平了。
    到那时,你我又如何相守呢,阿弘?
    一月后,刘豫在长安登基为帝,普天同庆,大赦天下。汉帝以董夫人(刘母)为皇后,但是很奇怪的,没有立太子。
    消息传到锦官城,而后传到竹里。竹楼书房,庄扬捏紧一封刘弘托人送来的书信,痛苦摇了摇头。
    冬日很快过去,春日,竹里庄稼连绵,山茶花灿烂。
    庄扬和袁安世下棋,他们坐在庄宅院中,山茶花下,身边有一貘一犬。
    袁安世任职属官,衣着光鲜,他因受百姓爱戴,蜀王垮台后,他不只没被追责,还升了官。
    冥思苦想,敲落棋子,抬头看庄扬,庄扬正在微笑着,袁安世“哎呀”一声,但也不能悔棋,无可奈何。
    几步之后,果然被庄扬提了数子,袁安世服输。
    “二郎可知,汉军渡江,据说大军有六十万之众。”
    袁安世谈起一件事,他也是刚刚听闻。
    “这才听说。”
    庄扬并不惊讶,吴王迟早会被拿下。
    “以汉鼎盛之力,吴王如以卵击石。”
    袁安世赞道,不只他这么觉得,全天下都如此觉得。
    “此战,只怕吴国大将会杀王投降,吴王荒淫,吴国君臣离心。”
    庄扬前些日子去拜见过周景,这是周景分析的。
    “要是这般,可就天下太平啰!”
    袁安世十分欢喜,他在战乱中饱受贫困的折磨,在临邛,也见识了乱世下的惨况,和平得之不易,值得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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