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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河摇摇头,阿父说男儿不能爱哭鼻子。
    “来,我看下。”
    庄扬蹲下身,刘河走上前,把小圆脸凑近,庄扬看到他额头上稍微有一处红痕。手捂他额头轻轻揉着,温语:“好了。”
    刘河觉得其实也还有点疼,不过看着先生的笑脸,他不好说出口。
    “把帛书收起来,拿给先生。”
    庄扬要他捡地上散落的帛书,自己的闯的“祸”要自己收拾。刘河乖乖去捡帛书,踮脚跟交给庄扬。他仰头看庄扬一件件放回书架,码得整齐。
    刘弘回来,正见师徒俩在书架前忙碌,想也知道刘河又在书房里捣乱,上次险些摔坏一件贵重的璧,还被刘弘打了两下屁股。
    既然二郎帮他“包庇”了,他就当不知道吧。
    “二郎,我让匠师制作了一对漆奁,二郎过来看看。”
    刘弘让随从将漆奁捧上来,给庄扬端详。
    二郎的眼光特别好,宫中的许多器物,皆由他鉴赏。吴国富庶,不过刘弘并不奢靡,制作的都是需要的物品。
    庄扬上前打量,这是一对金箔彩绘的双层漆奁,制作极其精美,构思巧妙。打开漆盖,可见是一件七子漆奁。漆奁里边可以放置梳篦、发簪、玉饰等物,很实用。
    庄扬在刘弘寝室中放着一件朴质的漆奁,而刘弘让工匠制作这么一对漆奁,用意可想而知,必然是觉得庄扬的漆盒不好。
    美自然是极美的,只是庄扬觉得以自己身份用不上这么好的东西呀。
    无奈已经制作好,也不能退回。
    这日夜晚,庄扬看着刘弘将两人的漆奁换新,两只一模一样的漆盒摆放在一起。
    两人的许多物品都成双成对。
    罢了,看他笑得星汉璀璨摆放着属于两人成对的枕头、玉组佩,就随他去了。
    出了吴王的宫殿,庄扬只是一位住在清幽宅院里的儒生,而刘弘身边的随从侍女,都经过刘弘精心挑选,皆为心腹。
    庄扬也不是日夜待在宫中,有时,他也会在宫城外属于他的宅院里休息。
    养养花,喂喂鱼,戏弄下细饼。
    他私宅里的生活简单,只有一位侍女,两位烧饭洒扫的仆人,再无其他。
    庄扬有时会有访客,他便在不大但却雅致的后院里接待他们。来拜访庄扬的有当时郡府里的同僚,章掾史秦书佐他们,有时是家人,庄秉和庄平都曾来过。有一次,章长生带着庄兰过来,夫妻俩亲亲和和,让庄扬特别欣慰。
    还有一次,来拜访的是周先生。
    周先生到吴地抄写一卷蜀地没有的书册,先生风雅依旧,亲和如故。
    从先生口中,庄扬得知魏嘉在春时被释放。
    汉帝于岁首,赦免天下,许多蜀王和吴王的官员,都得到了释放。汉帝宽宏大量,诏令天下人才出仕,不必因先前各为其主而恐惧。
    对于魏嘉,先生讲述的不多。
    庄扬听蜀地来的故人说,魏嘉回到武阳时,妻子早已改嫁,女儿留在舅家。魏嘉带走女儿,并且回到了锦官城。
    遭战乱焚烧大半的魏府,自魏嘉释放后,又还给了魏嘉。庄扬想,那只是一栋还有几间房能住的大宅,估计也长满杂草。
    庄扬及所有外人不知道的是,当年蜀兵被汉军大败于汉中,魏嘉便知晓蜀国必亡,他在家中院子里窖藏几处财物,等他回到家中,发现还有一处未被人掘出,钱财倒是不少,所以魏嘉父女其实过得不错。
    春日,后院的桃花盛开,庄扬采摘一枝想插在书房。他在前面走,细饼跟随在后面蹦跶。
    细饼已长大,越来越像蛋饼,有着一样的毛色,乖巧的性情。
    它在庄扬和侍女青荷的照顾下,毛发光泽,神采奕奕。
    庄扬找来一个小陶罐子,加上一点水,把桃花插在罐中,他心满意足落座,在书案前书写,细饼就趴在他脚边,等待庄扬撸它犬头。庄扬疲倦了,会搁下毛笔,用轻柔的动作摸摸细饼的头,细饼眼睛弯弯似乎很享受的样子。
    去年冬日,庄扬回蜀地看亲人,也去了竹里,在竹里家中,他看到了竹笋。
    竹笋仍如以往,早出晚归,很享受有人照顾的生活。
    大春夫妇说自从有竹笋在院中看家,夜晚都不用关家门,贼都不敢来。
    悠然摸着犬头,突然细饼抬起头,它听到了雨声,庄扬看向院中,春雨哗啦,桃花纷落。
    这个清闲的午后,庄扬听着雨声,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有人帮他加了衣物,庄扬以为是书童,睁开眼,看到了烛火下的刘弘。
    吴王的日子自然比庄扬这轻悠的先生忙碌,他不常来庄扬的私宅。
    他会在夜晚前来,身边只跟随两位贴身的侍卫。
    侍卫守在院中,安静得仿佛不存在般,习以为常的青荷,在自己舒适的房中入睡。
    深夜,雨声滴答,刘弘搂着庄扬听着夜雨声,轻轻诉说这两日庄扬休沐,他见不到庄扬产生的相思之情。他在庄扬耳边别上一朵娇嫩的桃花,亲着庄扬耳际的发丝。他迷恋庄扬,一生都难以和这心尖之人分离。庄扬拉起薄被,将刘弘袒露的背遮盖上,下雨的夜晚寒冷,他怕刘弘着凉,哪怕知道这人就是大冬天洗冷水也不会生病,却就是忍不住去做。
    “二郎,明早我们去月湖荡舟。”
    刘弘和庄扬在初春去过一次,庄扬很喜欢那边静谧的景致。
    “也把阿河带来吧。”
    庄扬觉得这孩子没有母亲,独自在宫中难免可怜,何况阿河很依恋刘弘。
    “他今晚还闹着要见先生呢。”
    刘弘想六河就像他小时候那般粘二郎,二郎有时也过于宠溺他了。
    “我早吩咐侍从,明日将他带去月湖,我们三人一起划船,看湖光山色。”
    “好。”
    庄扬将头贴上刘弘肩膀,柔软的唇蹭过刘弘脖颈,他搂抱刘弘,闻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舒舒坦坦睡上一觉。
    此时的小刘河,怀里抱着一把木剑,枕边还放着陶马木狗,他安然睡着,梦见了初春阿父先生和他去湖上荡舟的情景。杨柳依依,清风扑面,几只白色的鸟儿在半空飞翔。他嘴角弯弯,露出幸福的笑容。
    第85章 番外二
    冬日的清早, 庄扬从自宅中前往宫城, 虽然带上避风的氅衣,可这日特别寒冷, 不慎着了凉。当日发热发烧, 浑身酸疼, 回到家便卧榻不起。
    刘弘为庄扬请去医师医治,夜晚, 刘弘亲自前往庄扬的宅中。
    缺乏锻炼的庄扬, 身体不强壮,但也很少生病, 这一病, 便如山倒, 昏沉沉,疲乏得睁不开眼睛。
    刘弘前来时,庄扬卧榻睡去,侍女青荷正在院中煎药, 一股草药的气味, 弥漫在厅堂。庄扬宅中, 仆从稀少,除去刘弘安排来的四位侍卫,他竟能只有三个仆人。一个侍女,一个厨子,一个洒扫、挑水的粗汉。刘弘数次要给庄扬再派些人来,都被庄扬拒绝了。庄扬喜静不说, 而且生活简单,不爱有成群的仆从。
    看着独自一人躺在榻上昏睡的庄扬,刘弘心里就别说有多心疼了,二郎身边一个至亲也没有,为了他离开蜀地,来到吴国。
    坐在榻旁,抬手抚摸庄扬的脸庞,想抚平他微微颦起的眉头,他的二郎睡得并不舒适,受到病痛的折磨。若不是身边还跟着个四岁的孩子,刘弘已低头去亲吻庄扬干涩的唇。
    本不想带刘河过来,无奈这小子吵着要来看先生,想他也是一片赤诚,终日跟在二郎身后,很喜欢二郎,刘弘就也将他带来。
    刘河的个头不高,仰头也不大能看到榻上的先生,所以他踮脚跟,把着榻沿。小家伙愁眉不展,认真看着榻上生病的先生,一言不发。
    闻到浓浓的药味,刘弘回头,看到青荷端着一碗药汤进来。刘弘将庄扬抱起,让庄扬靠在他肩膀上,再让青荷把碗递给他,他喂庄扬喝药。
    刘弘穿着轻便的衣服,而不是朝堂上的礼服,否则穿得一身隆重,也不便去服侍他人,光是那宽大的袖子,重重的袍摆,就已碍手碍脚。
    青荷服从刘弘命令,将汤药倒入长嘴的喂药工具里,递给刘弘,她侍立一旁,低着头,不敢直视刘弘。这人是吴王,一国之君,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吴王有如此温情的一面。
    青荷本是旧吴国一位小官吏之女,父亲旧吴王被流放,她也沦落成了奴婢,遭人转卖。本以为就此凄惨一生,永不见天日,不想买她之人是庄先生。
    先生温雅可亲,人世少见的男子,青荷很喜欢他,哪怕后来知道,先生和吴王是那种关系,她这份喜爱之情,也未曾更改分毫。
    吴王静穆英俊,先生儒雅清秀,两人皆是出众之人,却相爱相守。就算不懂这样一份情感,青荷也自觉去维护他们。
    庄扬被刘弘抱起,人悠悠转醒,他认出刘弘,虚弱说:“阿弘,你怎么来了。”刘弘心疼道:“你病成这样,我自然要过来。”庄扬头靠着刘弘肩膀,留意到寝室里有青荷,还有刘河。刘河正眼泪汪汪看着他,唤着:“先生。”庄扬病得虚软无力,可也抬起手来,摸摸刘河的圆头。
    “二郎,把汤药喝了。”
    刘弘让庄扬的头微微抬起,他喂庄扬汤药。他手里执的喂药工具,是木制的一样器皿,有一个扁腹和长长的吻。这是王公贵族们吃药的用具,由医师带来。
    温热苦涩的汤汁缓缓入喉,一碗喂完,一滴未沾身。对于庄扬,刘弘温柔极了,而且相当有耐心。
    “二郎睡下,把汗捂出来便好。”
    刘弘扶着庄扬躺下,为庄扬裹紧被子。寝室中,已燃起火盆,丝丝暖意。对于庄扬而言,这份温暖他体会不到,他的身子酸疼,头昏沉重,十分难受。
    在刘弘的照顾下,庄扬逐渐睡去。刘弘没有离开寝室,寸步不离守在庄扬榻旁,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庄扬病成这样。来吴地后,庄扬有过两次小病,都是咳嗽,吃了药就也好了。
    刘河也想留在寝室里陪先生,但被青荷带走。刘河之前来过庄扬宅中,他认识青荷,还有先生家的一条黄犬,唤细饼。
    可怜的刘河,无趣地坐在房中玩着先生的棋子,好在身旁还有只蠢蠢的细饼陪伴。
    玩了一会,身为小孩儿每天早睡早起的刘河犯困,自己爬上榻睡去。青荷为他遮盖被子,把细饼唤出房,将房门关上。
    青荷走到先生房外,轻叩房门低说:“大王,小公子睡下了。”
    房中无声,好会才幽幽传出句:“你下去吧。”
    青荷应声是,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离去。看吴王的意思,不用青荷来照顾先生,他自己要照顾。不过青荷也不敢回屋睡下,怕夜里有什么差遣。
    寝室中烛火即将燃尽,照明有限,火盆的炭木用细微的声响弹出星火,像漆黑夜中的小星。刘弘脱去衣物,用身子捂紧庄扬,刘弘体质好,气血旺盛,就像是一个人形的火炉。刘弘知道着风寒的感受,畏风畏冷,身子疼痛,他早些年在征途中,曾因风寒而卧席,那是他唯一一次非受伤而躺下。
    刘弘这夜,没有合过眼,庄扬在他怀里辗转反侧,刘弘帮他拉好被子,低声安抚着。刘弘看不得庄扬受一丁点苦,他自然希望连这场病也代庄扬受过,然而这是无能为力的事情。
    凌晨时分,庄扬终于平静睡去,他偎依在刘弘胸口,睡至天明。
    清早,当庄扬醒来,他身体的酸疼感消失,头略有些沉,还是会流鼻涕,不过整个人舒适多了。
    刘弘昨夜,不光只是照顾庄扬,还到儿子刘河房里去过一次。刘河半夜醒来,哭着要找他,青荷安抚不来,只得禀报刘弘。
    天将亮时,刘弘才又回到庄扬寝室中睡去,所以庄扬清早醒来,看到的是一脸倦意的刘弘。
    庄扬昨夜意识模糊,但清楚是刘弘在照顾他。庄扬披衣下榻,把帷帐拉好,遮挡光芒,好让刘弘安稳睡个觉。
    “先生,怎么起来了!”
    青荷端着汤药进来,看到庄扬下榻,吓得手忙脚乱。
    “我病好了,青荷,小公子呢?”
    庄扬微笑,他的笑容总是让人放心。
    “小公子在房中和细饼玩戏。”
    青荷扶庄扬坐下,按庄扬要求,递给他汤药,庄扬自己喝下。
    喝过药,庄扬更换衣物,他的衣服上有比较重的汗味,当然也有刘弘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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