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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越还是没有动,他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
    这丫头真是胆大的很。
    苏文卿想起上一世徐子越踏着初雪走近徐府的样子,玉白的脸上分明没有红痣,许是徐子越睡着这样的机会太过难得,她居然真的上前去偷偷掀开半面书本瞧了个仔仔细细。
    她离得极近,徐子越几乎感觉到眉角那处能感觉到苏文卿温热的呼吸。
    眼前突然浮现出当年和齐光一起的苏文卿,那时见他时明明是害怕的,现在倒是胆子大得很。一时心情复杂,不知该作何感想。
    苏文卿仔细端详了好一阵子,确确实实有一颗小小的红痣,颜色却是鲜艳的紧,印在徐子越苍白的皮肤上有几分说不出的妖异。
    还真有,难不成上一世没有看清楚?
    苏文卿睁大眼睛还想再看一会儿,徐子越却实在不想同她再闹。捏着书本的那只手突然动了,苏文卿顿时大惊慌忙放开书角准备重新坐回去,徐子越却是已一手拿开了脸上的书,对上苏文卿近在咫尺的脸庞似笑非笑道,“看什么?”
    苏文卿一张俏脸白了又红,徐子越翻身起来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好看么?”
    “…”,苏文卿忙窘迫的解释,“我看的是你的书…”
    徐子越好整以暇的整了整衣襟笑了,“我说的也是书。”
    苏文卿识趣的闭嘴。
    “要不你以为是什么?”
    越说越容易出错,苏文卿干脆不说话,只不过徐子越不是揪着一件事不放的性子,也不再逗苏文卿,“来这里做什么?”
    苏文卿舒了口气,掏出袖中的纸张递给徐子越解释道,“这是舅舅写给二表哥的题目,我想着虽然这试题年年不同,但大抵却有些相似的地方。这些题目是舅舅好不容易弄来的,你可要好好看。”
    徐子越接过来,一张纸上密密麻麻全是娟秀的小楷。
    字倒是写的不错。
    只不过,待徐子越看见上边的第二篇不由抬眼望了苏文卿一眼,再往下看看,果然又出现了熟悉的题目。
    徐子越侧眸目光划过苏文卿的脸心下冷笑,他倒不知徐贤有这本事,居然连这次秋闱的题目也能分毫不错的写出来。
    这是苏文卿写的,只是若不是早就知晓这次的题目是什么,又怎么写的半分不差?
    徐子越速速阅览完整张纸,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对苏文卿招招手,“过来。”
    说罢出了内室去了外边的书房,苏文卿不知她做什么只能跟上。
    徐子越走至那梨木书桌跟前示意她坐在椅子上,苏文卿一头雾水的坐在椅子上满脸疑惑。只见徐子越拿起一只中锋羊毫,沾了墨亲自递给她,“那表妹觉得更应该是哪几篇?”
    苏文卿握着这杆被徐子越亲手塞进手中的笔,有些进退维谷,难不成画出那三题说就是这三篇?
    到时候徐子越问她为什么选这三篇她又该如何作答,对于徐子玉或许还能糊弄一二,想要糊弄徐子越她可不敢。
    更不说待徐子越考完发现正巧是这三篇,到时候再问起她更是解释不清。
    苏文卿皱着一张小脸恨不得能撒腿跑了,最后索性又将笔重新塞回徐子越手里一派真诚道,“我哪儿懂这些啊,我也是听二表哥…”
    “那我便来说说,表妹听听是否在理?”笔尖点在第一个题目慢条斯理道,“北宋结金以图燕赵,南宋助元以攻蔡论”,顿了顿接着道,“北宋时辽国金国与辽国一战后奄奄一息,北宋以为来了捡便宜的机会,背弃条约集结数十万进攻辽国。却不料两次大战均以惨败告终。”
    苏文卿本来想走,却不想徐子越竟同她讲起了题,一时好奇,“然后呢?”
    徐子越望了苏文卿一眼继续道,“北宋原本打算以金制辽,结局却是金国隔岸观火,待金灭辽之后,很快击溃了北宋,制造出了“靖康之耻。“以夷制夷,”表妹觉得这道题如何?”
    苏文卿不知道怎么样,她只知道这不是这次要考的题目,纠结了好一阵子才道,“不过投机心理作怪罢了,以夷制夷本就不是什么可取的法子,表哥你不妨看看其他?”
    徐子越并不纠缠,一直笔尖轻轻划过第二题落在第三题上,苏文卿眼睁睁盯着第二个被徐子越直接跳过的题目差点忍不住将笔掰回来。
    “那这个如何?”徐子越的笔尖停留在第三个题目上,“贾谊五饵三表之说,班固讥其疏然秦穆尝用之以霸西戎,中行说亦以戒单于,其说未尝不效论。班固讥笑贾谊五饵三表之说是书生之见,但春秋时期的秦穆公用怀柔大棒征服了在其北方的西戎游牧部落。”
    苏文卿倒是知道这个典故,这人本来是汉朝的官员,被皇帝强行派到匈奴做使者,结果此人怨愤,投靠匈奴王,为匈奴对抗汉朝出谋画策。
    只不过再如何,就算自己也涉猎一二,苏文卿却是更加坐立不安。徐子越挑的倒是真准,凡事不对的全部挑出来,对的竟然视而不见?苏文卿愣是生出一分迷茫,徐子越到底是如何中的解元?
    徐子越余光瞥见苏文卿欲言又止的纠结样子实在觉得太好玩,终于不再逗她玩,将笔尖点在了那个被自己故意跳过的题目上。
    “裴度奏宰相宜招延四方贤才与参谋请于私第见客论,”果然看见苏文卿骤然坐起来,徐子越谐趣笑道,“如今世事太平,北有毅勇候镇守匈奴南有镇国公坚守云南,例如之前的题目大抵是不会出现,这题倒是极有可能。”
    苏文卿顿时满心牢骚不知如何诉说,原来徐子越早就挑了出来,之前与她说了这么多,苏文卿一时也想不明白徐子越到底为了什么。
    待徐子越终于将这些题目一一排除完,苏文卿迷迷瞪瞪颇有种大限将至的错觉。与徐子越再寒暄几句,徐子越极其体贴的将她送回了青黛院。
    绿袖正站在门口张望,看见苏文卿与大少爷一起回来微微诧异,但当着徐子越的面儿到底没有问。
    苏文卿这次没有再请徐子越进去喝茶,徐子越目送苏文卿进了青黛院,脸上的笑容这才掩了下去。
    从宽大的袖中拿出一张泛黄的生宣纸,上边苍劲有力的字,写的正是苏文卿和徐子越都极其熟悉的字眼。
    “裴度奏宰相宜招延四方贤才与参谋请于私第见客论”,“诸葛亮无申商之心而用其术,王安石用申商之实而讳其名论”,只不过想起这一年秋闱的几道题目所以心血来潮写了下来,居然和苏文卿最终指出的三题分毫不差。
    苏文卿为什么会替他在徐老太太面前求情,为何明明怕他却又处处讨好他,徐子越攥紧手中柔软的纸张,身影渐渐隐在夜色中。
    他似乎猜到了,苏文卿为何会这般不同寻常。
    第12章
    苏文卿回到青黛院的时候远远便看见绿袖站在门口眺望,待看到苏文卿的身影这才急忙奔了过来,焦急的想同苏文卿说什么,张嘴时才发觉苏文卿身边还有一人。
    徐子越淡漠的眼睛轻轻瞥开,转头低声对苏文卿道,“改天再来看你。”
    苏文卿急忙点头,本想目送徐子越走远徐子越却示意她快进去,苏文卿一哂,这才拉着绿袖进了院子。
    绿袖为什么会在门口苏文卿没有问,她大抵是知道的。
    昨天专门提点了荷藕,荷藕向来是最张扬最不识抬举的性子,绿袖从小就跟着自己想来是不开心。荷藕是二太太亲自指过来的大丫鬟,当初进了青黛院已经比其他丫鬟多了一层身份,更不说如今苏文卿有意讨好。
    苏文卿并未对绿袖多说什么,绿袖为此心事重重,伺候苏文卿用晚膳的时候甚至打破了一碗甜汤,顿时吓得脸色煞白,荷藕已经急忙忙将她拉开,“笨手笨脚的还不下去!”
    苏文卿神色一冷,只觉得心头在徐徐冒着火,自我安慰了好一会儿才觉得火气消了一些,且让这丫头再得意几天。
    又是这样过了几日,才用完早膳,清风堂的小红过来传徐老太太的话,说让一众姑娘们去清风堂。
    苏文卿特意打听了几句,那丫头倒是爱说话说了个透底,“回表姑娘,是大老爷今儿回来了听说升了京官,今儿一大早便来请安了,听说还带了大少爷二小姐过来。老太太说难得儿孙都在跟前,不如请少爷姑娘们一起玩玩,几位少爷最近一直读书,也借着今儿放松放松。”
    小红嘴里的大老爷是苏文卿大舅,大少爷自然不是徐子越,而是大房的长子,许子俊。
    苏文卿不由伸手碰了碰发间的白玉簪,这簪子还是许子俊画的花样。能画得出这般精致的花样,应该不是个俗人,苏文卿对这个表哥印象不错,只是不知这位表哥是个什么样子。
    先打发小红过去,稍作收拾换了件淡粉色的系腰纱裙,颜色衬肤色瞧着脸色也好了许多,这才启步去了清风堂。
    上辈子苏文卿因为身子差,经常没有精神所以不愿出门,大多时间都是待在青黛院看看书绣绣花,除非是徐子玉的事情才难得出一次院子。这辈子因为心里多了些计量,倒是经常去清风堂转转,没想到身子竟比上辈子轻快了许多。
    除了上次去越林苑有些微喘,其他时候一直相安无事。
    说起越林苑又不由想到徐子越,她本以为徐子越是最冷酷不过的人却没想到也会打趣她甚至开几句玩笑。这几日一直想问问他书看的怎样,一想起上次自己的莽撞又不由讪讪的打消了念头。
    有点尴尬。
    路上碰到了徐心梅和徐心兰姐妹,徐心梅见了她欢欢喜喜的跑过来同她打招呼,苏文卿笑眯眯的与她说笑两句。
    徐心兰走在距离两人几丈远的地方,穿一身淡雅的兰花绣边长裙,目不斜视,背挺得笔直轻缓的迈开碎步,并不与两人并行。
    徐心梅瞥了徐心兰一眼哼了一声,“别管她,就是爱装腔作势,装的再好也比不上人家徐心莲。”
    苏文卿一时诧异徐心梅说出这样的话,再看徐心梅的样子才看出几分端倪。
    徐心莲是二太太亲生,嫡亲的大姐是宫里的贵妃,哥哥又是府上唯一的嫡长子,在承文侯府的身份不言而喻。
    在苏文卿记忆中,徐心莲永远都是一副端庄的闺秀样子,容貌秀美更是难得的善解人意,与她那个色厉内荏的母亲没有一丝一毫相像的地方。
    就连苏文卿,上辈子时也是羡慕过徐心莲,羡慕过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姿容与气度。
    苏文卿这才惊觉,五年的记忆,她几乎没有见过徐心莲做过什么不何体统的事情。
    如此稳妥出色,徐心梅没有不羡慕的可能。
    经徐心兰这么一说,苏文卿蓦地明白为何觉得奇怪,徐心兰这副样子,明明是在模仿徐心莲。
    徐心梅看不上亲姐这个样子,明明就是个小妾生的庶女,却总是妄想和嫡女比一比,心比天大不知高低。
    学的再好有什么用,难不成公候贵人家的公子会因为这个真的娶她进门?
    痴人说梦!
    苏文卿没有搭腔只是安静的听着,徐心梅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说的不停,丝毫不担心被身后不远处的徐心兰听见,身边的丫鬟似乎早就习惯了见怪不怪。苏文卿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徐心兰仍然笑容淡淡,只不过此刻身子僵硬面色泛青的样子实在太过明显。
    绝对是被徐心梅气的。
    苏文卿不由暗爽,比起徐心兰后来抢走徐心梅的未婚夫,这些话又算得了什么。
    等好不容易到了清风堂,徐心梅终于说够。正准备进去,徐心兰突然快步走上来将两人一撞然后狠狠剜了两人一眼,等到竹帘跟前又恢复了之前那副云淡风轻的矜持模样。
    徐心梅与苏文卿对视一眼,然后噗嗤一声笑了。
    两人进去的时候人已经来了差不多,徐老太太坐在主座上正和二太太王氏大太太刘氏说笑,徐心莲徐心悦等坐在右边下首的椅子上听长辈们说话,时不时应和一句。
    徐心兰坐在徐心悦右边,与徐心莲一模一样颜色的裙子,远远看去两人坐的端正的样子如出一辙。
    刘氏一张嘴最会讨人欢喜,不知说了什么,惹得众人笑个不停。
    等苏文卿和徐心梅进去,二太太王氏依然唇角含笑眼中却满是冷意,大太太刘氏却是满心欢喜,徐老太太更是高兴。
    苏文卿微微上挑的眸子扫过二太太的脸,这还是自打苏文卿重生后第一次见到王氏,现在依然秀美的容貌,人前貌似雍容的气度,此刻的王氏还正是最风光的时候。
    七年后,不,如今徐子越提前两年回到了徐家,五年后,说不定在自己病死前还能亲眼欣赏一下王氏被划破脸,疯狂撒泼的可怜样子。
    苏文卿噙着笑意甜甜的同徐老太太等人问安,大太太刘氏拉着她一个劲儿的说话,徐心梅笑嘻嘻的眨眨眼睛坐到了徐心兰下边。
    苏文卿的大舅徐征是承文侯府的庶长子,年近三十的时候终于考中的进士,两年后外出做了个小县官,常年不在京城。在位五六年兢兢业业,如今可算是苦尽甘来终于入了京城做了个五品,,虽然只是从五品,但是刘氏还是难免骄傲。
    她是分不清这些,但却是知道徐贤也不过是个五品翰林院侍讲。品阶明明一样,除了徐贤还有侯爵,哪儿比徐贤差?
    他家老爷现在也是五品!谁还敢看不起大房?
    而且今年俊儿也要科举了,只要俊儿考中了…刘氏自打进了门一张嘴就没有合拢过,这会儿看见苏文卿自是欢喜,再瞥见苏文卿发间的白玉簪,越发眉开眼笑。
    今儿的主角就是大房,刘氏更是喋喋不休的说他家老爷儿子的好,这会儿拉着苏文卿的手夸个不停,“几日不见文卿越发出落的漂亮了,老太太瞧是不是?”
    “我瞧着也是!”徐老太太最担心的就是苏文卿的身体,如今却瞧着面色红润,她怎能不开心,又问了几句最近可有吃药,刘氏听的发愣,苏文卿听话的一一交代,“最近睡得好吃饭也香,精神头也好了许多,以前老是闷在屋子里身子骨都软了,这些日子经常转转倒觉得比以前轻快多了。”
    “正是这个理”,徐老太太拉过苏文卿,感觉到苏文卿手上的温度不像之前那么冰凉满意笑道,“以后多出来转转,现在天气正好,园子里姐妹们也闲着姑娘们一起倒也热闹。”
    大太太不知道苏文卿身子竟然是有些不妥当的,听徐老太太的话好像是了不得的顽疾,苏文卿刚刚说的那些药,有一方她听说过那可是治痛心病的!
    难不成苏文卿竟然是有痛心病?
    大太太的脸色已经不大好,面上焦急,又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问苏文卿是有什么不妥,只能在心里瞎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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