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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亲王心里想,父皇真好哄啊,拿着父皇殿里卸下来的椅子腿送给父皇,父皇竟然就高兴了。可见老天爷是公平的。德亲王三省吾身,觉得他自己当爹时,就是个不折腾的好爹,所以才能被世子一哄一个准。老天爷一看,哟,这爹当得不错,那我也给他安排个好爹吧,于是皇上也变得很好哄了。
    幸亏开瑞帝不知道德亲王都想了些什么,否则他真能气死了!
    原太子封了安亲王,原皇太孙封了福郡王。安亲王的安字重了国号安,福郡王的福字更是开瑞帝的私心,这足以表明他对原东宫的重视。其实,如果福郡王的年纪再大一点,比如说和李旭同龄,那么皇上都可以不改立太子,然后重点培养太孙。可惜,皇上现在这情况,已经等不了福郡王长大了。
    原太子成了安亲王,按说皇太孙应该是安亲王世子。但作为太孙时,他已经位比郡王,享的还是亲王俸禄,这会儿只封他做世子,就有些委屈他了。开瑞帝在某些事上向来任性,于是重封了太孙。
    京中的戒严还在继续。
    皇上不相信宫里的事情都是凑巧发生的。他觉得这一切肯定会有一个幕后推手。因此这戒严大概要持续到整个事情彻底结束的时候。不过,戒严也分很多种,虽然还戒严,但戒严等级下降了一些。
    谢瑾华叫人在城门口等着消息,见能顺利通行了,就立刻火急火燎地赶回了庆阳侯府。
    府里自然一切平安。
    “我在庄子上,什么消息都探知不到。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谢瑾华说。
    “我们在京城了,也没能探到什么消息。”柯祺说。
    “那你们这些天都做了什么?”谢瑾华问。
    柯祺没有正面回答,道:“你很快就能知道了。”
    柯祺说得没错。谢瑾华在上午时回到了谢府,他刚在火炉上坐下缓口气,柯祺就叫人做了一碗红薯粉条端上来。然后,下午的点心是烤红薯,晚饭是全薯宴,晚饭后的甜点是终于研制成功的果冻。
    餐桌都被红薯占领了的谢瑾华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么担心简直就是浪费了情绪。
    这个年过得真是跌宕起伏,很多人的心思都已经不在年上了,他们都想等着年后开笔找皇上问问清楚。皇上这种在封笔时爆大雷的行为有点像是一位任性的姑娘忽然在电话里通知了男友要分手然后就关机失踪了。身为男友的大臣们疯狂地想要打通电话,小姑娘皇帝却躲在宫里开开心心地过大年。
    这不是过分了吗?
    这不是无情无义无理取闹了吗?
    庆阳侯府作为新任太子妃的娘家简直门庭若市。那些要试探的、讨好的、巴结的、不怀好意的人都找上了庆阳侯府。这大过年的,侯爷想装病又觉得不吉利,没法把所有要上门的客人都挡在外面。
    柯祺只好给侯爷开设了一个紧急培训班。
    于是,客人们发现,这庆阳侯不显山不露水,却真是一只老狐狸!你对他说恭喜恭喜,他就说同喜同喜,说好容易培育出了一盆翡翠海棠,确实值得高兴。你要试探地问几句,他就装傻充愣地对你说家里的孩子真孝顺,知道他牙口不好,特意给他做了新鲜的吃食,然后开始大赞果冻这样新甜点。
    来的人抱着各种目的而来,等他们回去时,人手一份果冻,这算是什么收获?
    侯爷没忘记给女儿们送一份果冻去。柯祺想了想,叫侯爷直接送果冻方子,再送几斤淀粉。德亲王妃亲手做了果冻,进宫去给长辈们请安了。因着年前的那一堆事,宫里的娘娘差不多都禁足了。高位的妃嫔中,也就皇后和淑妃是自由的。皇后尝了德亲王妃的手艺,笑着叫王妃帮她一起操持年宴。
    德亲王妃笑语盈盈地说:“要是母后觉得儿媳手艺不错,儿媳就厚颜把甜点的差事揽了。”
    皇后叫德亲王妃接了年宴的事,其实是在表明她的态度,表示她并不会苛责德亲王妃这位新太子妃。德亲王妃却只当自己还是德亲王妃,因为德亲王虽被封了太子,却还没有祭过太庙啊!她只接了甜点这一事,就是不愿意和皇后争权。倒不是说皇后看重这点儿宫权,但原太子刚刚成了安亲王,宫里最不乏踩低捧高之事,要是皇后利索地把宫权都送出去了,那么安亲王那里说不定会受一些委屈。
    就算是为了安亲王,皇后都得继续坚挺几年。
    而德亲王妃真心实意地盼着皇后能继续坚挺。凭着皇上对安亲王的看重,只有宫权依然在皇后手里,皇上才会相信不会委屈了安亲王。要是德亲王妃非要在这种时候出头,说不定就要被人陷害了。贤妃、良妃她们确实禁足了,但她们在宫里经营了这些年,给德亲王妃找点麻烦还不是手到擒来的?
    想让德亲王府和原太子一系撕起来?
    淑妃娘娘豁达,德亲王没野心,德亲王妃聪颖,德亲王世子品性高洁,皇后更不是笨蛋,哪里就撕得起来了?德亲王妃自觉地不插手宫务,皇后自觉地不折腾德亲王内院,她们已有了这样的默契。
    在很多人的不痛快中,皇上过了一个痛快年。年后的第一次大朝,众位大臣犹豫着是不是要对皇上这种任性封太子的行为表示一下不满,是不是要劝诫皇上三思而后行,皇上忽然说,他要退位了。
    晴天霹雳啊!
    开瑞帝是真想退位了。他现在大部分时间都要平躺着,比起死在皇位上,他觉得还是保养身体更重要。要不是早想好了要退位,他又何必匆匆封了新太子?继续拖着,坐看儿子们八仙过海不好吗?
    然而,一朝天子一朝臣。
    大臣们哪里舍得让皇上就这么退了,一个个都唱念俱佳地求皇上收回成命,仿佛皇上退位比死爹死娘死妻子还要惨。他们顾不上德亲王当太子到底好不好了,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阻止皇帝退位啊。
    皇上哼了一声,退朝回去歇息了。
    德亲王乖乖地守在皇上身边,哪儿都不去。皇上吃药时,他就守在一边递糖块。然而,其实皇上是硬汉子,吃药时从来都不需要用糖块甜嘴。皇上吃饭时,他就守在一边布菜。然而,他夹的菜都不是皇上爱吃的。皇上还没法和德亲王生气,因为太医说了要忌口,而德亲王严格遵照了太医的叮嘱。
    皇上处理政务时……唔,皇上现在没法处理政务。所以,一般都是德亲王坐着念奏折,皇上平躺着听奏折,最后奏折传到了德亲王世子手里,一皇上一准太子就静看世子批奏折。世子能者多劳呗!
    德亲王妃觉得,儿子的亲事该提上议程了。再拖下去,儿子的亲事可能要成为政治的牺牲品了。
    好容易寻到了一个世子不那么忙的时机,德亲王妃拉着世子在宫中梅园里散步,然后试探着从东家的女儿说到了西家的儿子。世子看着满园子的冬雪红梅,抽了抽嘴角,道:“娘,强扭的瓜不甜。”
    王妃被噎住了。
    母子间安静了一会儿。世子有些走神,他最近太忙了,睡眠严重不足,脸上都出现了黑眼圈,额头上也冒出了两粒红疙瘩。再这样下去可不行,虽说他天生丽质难自弃,但后天的保养也很重要的。
    世子想着是不是该找几个人来分担他的工作。
    找谁呢?大伯父荣亲王家有十几个儿子,虽然其中有几个叫世子颇为瞧不上眼,但都是自家的堂弟,说不定里头能寻摸出一两个有用的呢?其实四叔也不错,虽然他的耳根子有些软,但最近被皇爷爷吓硬了一些,不敢再像以前那样,事事都要听良妃娘娘和贾家的话了。要不就把四叔拉来充壮丁?
    忽然,王妃停下了脚步。世子看向他好美丽的娘亲,打算折一朵梅花插在娘亲的鬓角。王妃叹了一口气,语气幽怨地说:“苦瓜虽苦,却有清暑清热、明目解毒之功效,对身体是极好的,你说呢?”
    世子:“……”娘,我说认真的,您有些调皮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皇上铁了心要退位, 无论大臣们怎么哭爹喊娘也没有用。
    处在漩涡中心的准太子却有些无所事事,他好像已经彻底接受了这件事, 就像是接受了人肚子饿了就要吃饭的设定一样,整个人颇有些“看庭前花开花落, 望天上云卷云舒”的宠辱不惊和去留无意。
    但准太子却又好像还没接受这件事, 因为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需要做些什么。
    开瑞帝恨铁不成钢地说:“天天对着朕做什么, 朕这里难道缺人伺候了?忙你该忙的事情去吧。”
    德亲王低头精修着他那小猫扑蝶的木雕, 语气认真地说:“照顾父皇不就是儿臣最该做的事吗?”
    开瑞帝很感动,然后用手指着德亲王的鼻子笑骂道:“要不是看在昶儿的面子上,朕立马废了你的太子之位。”这儿子真是半点用没有!开瑞帝可怜自己一条劳碌命,都病成这样了, 还要受儿子的气。
    德亲王学着二儿子李旭的样子,用故作可怜的眼神对着开瑞帝卖了个萌。
    这简直是没眼看啊!
    开瑞帝闭上了眼睛, 告诉自己眼不见为净。
    人类是一种很矛盾的生物, 皇上则是最矛盾的人类。
    其实,如果德亲王高高兴兴地当了他的太子,今天宴请宗亲,明天面见大臣, 每时每刻都盯着皇上退位的进度, 时时刻刻盼着自己马上就能成为天下之主,那么开瑞帝估计会看他更加不顺眼。就算德亲王是开瑞帝自己亲手选出来的, 时间长了,他也不会再把他看作儿子,说不定会看作一位仇人。
    试想一下, 一位习惯了说一不二的皇帝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选择退位,结果身为继任者的儿子天天在他眼前蹦跶着,他心里能够舒坦?他老了、病了,儿子却高高兴兴的,这难道不是在戳他的心?
    因此,德亲王没出息归没出息,开瑞帝生气归生气,他心里因被迫退位而产生的不甘心却少了很多。开瑞帝顾不上对自己英雄迟暮的感伤,一门心思想着该如何把不怎么靠谱的新太子调教出来。
    为了给新皇造势,开瑞帝开始频频招一些人进宫说话,崇文馆的人也在其列。
    谢瑾华私底下对柯祺说了原因,道:“皇上想让我们尽快弄出一部分成果来,好在新皇登基后刊印成册、推行天下。”这就是在为新皇刷名声了。可以说,开瑞帝能想到这一招,确实很疼爱德亲王了。
    崇文馆要修的书叫《崇文全书》。能以“全”名命,就说明这是一部内容丰富的丛书。柯祺有时候听谢瑾华说起他的工作,觉得这本书完全可以称为《开瑞人文大百科》,经、史、子、集均有涉猎。
    不努力个十年二十年的,这套书根本修不完。现在开瑞帝想要了,崇文馆就只能提供第一部 。
    “皇上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大家,他这退位不是开玩笑的。”柯祺说。
    “嗯?”谢瑾华想让柯祺详细讲讲。
    柯祺小声地说:“不管皇上是不是心甘情愿的,他能迅速确立太子并提出要退位,肯定是盼着朝纲稳定的。不然,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不把这些事情尽快安排好,万一哪天不行了,整个朝堂是不是就得乱起来?而他既然选择了退位这条路,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的,他在明面上都要明确自己的态度。”
    要是皇上表现出一副不舍得放权的样子,那么大臣们就会觉得这里头有空子可钻。日后,大臣们不服新皇了,就能跑去太上皇面前挑拨离间了。这样一来,开瑞帝选择在此时退位的意义就消失了。
    所以,开瑞帝就是演都得演出一副他要开开心心当个不掌权的太上皇的样子来!
    “皇上倒也大气。”谢瑾华感慨道。
    柯祺摇了摇头,说:“你以为皇上为什么要选择德亲王?德亲王是个几十年如一日没野心的,哪怕皇上做出了全然放权的姿态,德亲王难道就真接住了?他们在外人面前演好了戏,私底下德亲王肯定还会事事向皇上汇报,皇上若是身体好一些了,照样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重新接过去,而不会起矛盾。”
    谢瑾华听明白了。天家父子啊,感情再好,这里头依然透着算计。
    “我给你打个比方。”柯祺忽然有了一个脑洞,“大臣们就好比是婆婆,德亲王是丈夫,皇上就是刚刚进门的新媳妇。在婆婆面前,新媳妇故意做出一副以夫为天的模样,想方设法去维护丈夫的面子,好叫婆婆满意,不找他们小夫妻的晦气。等到小夫妻关起房门来以后,丈夫却啪得一声就给新媳妇跪下了,还给新媳妇捶着腿说,媳妇您在外头演得真好,媳妇您累了吧,媳妇您看我这个力道怎么样?”
    柯祺这比方打得十分生动,就是有点太不正经了。
    偏偏柯影帝忽然就戏精上身了,一边说着,一边还演上了。他真的半蹲下来,在谢瑾华的腿上捶了两下,最后那几句话一语双关,其实每个字眼都是在调戏谢瑾华啊。谢瑾华忙不迭地把脚往后缩。
    “你快起来!”谢瑾华说。
    柯影帝委委屈屈地说:“媳妇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我都听媳妇的。”
    谢瑾华:“……”
    因为皇上的突发奇想,整个崇文馆都得赶进度,所以谢瑾华变得特别忙,甚至一度得住在崇文馆里。好在崇文内条件尚可,有地方住,有地方沐浴,食物也算精细。柯祺隔一天给谢瑾华送点吃的。
    工作强度虽然大,如此加班加点也显得不够人道,但崇文馆众人的工作兴致却很高。因为只要顺顺利利在新皇登基时把《崇文全书》的第一部 呈上去,他们肯定要得赏,应该会不同程度地升个官。
    本以为地熬个十年八年才能升官的众人都激动了!
    谢瑾华在仕途上没有什么野心,但得了升官的机会总归是一件好事。再说,虽然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了,柯祺却能隔三差五给他送些点心来。有了这些点心,谢瑾华就觉得誊抄典籍时充满了干劲。
    这一日,德亲王妃叫人给娘家送了一篮子水果来。熬了一个冬天,春天还没到,水果都成了稀罕物,估计德亲王妃也是从宫里得了赏,才有这些水果的。庄氏把水果分了分,维桢阁里分到了两个。柯祺直接叫人把水果切成了丁,又做了一些果冻,然后趁着午间休息时,从通政使司绕去了崇文馆。
    谢瑾华是第一次吃到有水果丁的果冻。他把果冻分成两份,一份留着到晚上吃。
    柯祺觉得谢瑾华都累瘦了。谢瑾华同样觉得柯祺累瘦了。
    “之前你想要去戏楼看戏,我就特意定好了位置。结果你这么忙,应该是去不了了。”柯祺说。
    “什么戏?”谢瑾华问。
    《良缘记》原本是要在正月里开场的,结果皇家的事情一出,整个京城都在戒严,到了正月里也依然不同程度地戒着严,《良缘记》的演出就暂时被取消了。接替《良缘记》的戏是《从戎记》。这原本是在《秋林文报》上连载的小说,经由小说改编,由京城中最有名的几家戏班子联合排成了戏。
    《从戎记》能顶替掉《良缘记》,是因为这部戏十分政治正确,朝廷暗中在推它。
    面对着这种情况,谢瑾华自然非常失望。
    柯祺却不懂谢瑾华的这种失望,道:“虽然没有你想看的《良缘记》,但我觉得《从戎记》也是相当不错的,先不说那小说就是我提供的大纲,改编的人也是戏园子里的大家,就说这部戏里有不少的武打场面,看戏时一定会觉得非常热闹……不过,既然你没有时间,我就只能把票送给三哥三嫂了。”
    谢瑾华往柯祺嘴巴里塞了一勺果冻。
    柯祺不知道自己已经踩了炸弹。他真的对一看就是在讲情情爱爱的《良缘记》不感兴趣啊!
    谢瑾华暗自生了一回闷气,决定等到《良缘记》真正上演后,再给柯祺好看!
    午休的时间不长,通政使司距离崇文馆也不近,柯祺没能留多久就离开了。谢瑾华和柯祺分吃了一份果冻,拎着剩下的那份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他把果冻放好,然后就全神贯注地投入了工作中。
    期间,谢瑾华需要查一个资料,短暂地离开了一下。
    等谢瑾华回来时,慕老正坐在他的位置上。谢瑾华知道老师是来查看工作进度的,走上前对着慕老行了一个礼。现在所有人的时间都很赶,师徒间就没有说什么客套话,谢瑾华直接开始汇报工作。
    “很好。”慕老十分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关门弟子,“选择你来做最后一轮的校对,果然是选对了。”
    崇文馆里有不少人曾不服于谢瑾华的年纪,最后都折服于他的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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