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前几次的外宾宴,但凡有所宫宴,沈令月都是坐在皇帝身旁的,与皇后一左一右地伴着皇帝,今日及笄依旧如此,皇帝一坐回来,沈令月就托了袖,亲自给帝后两人各斟了一杯酒,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笑着举起酒杯道:“多亏了父皇母后素日的疼爱呵护,令儿才能过得这般无忧无虑,顺利长大成人,今日及笄,令儿便敬父皇母后一杯,聊表寸心。”
她笑靥如花,明眸善睐,整个人如同奇花初胎一般明艳绝伦,帝后二人都看得心中欢喜,只觉吾家有女初成长,相视一笑,同时举起酒杯,回敬了沈令月一杯。
放下酒杯,皇帝笑道:“如何,令儿可满意父皇方才送给你的这份生辰大礼?这可算得上是旁人拍马也赶不上的表示了吧?”
沈令月嫣然一笑,正待开口,皇后就已经带着几分责备说开了:“陛下,大赦天下岂能儿戏?只为了给令儿庆生,陛下就弄出这么大动静来,这也太乱来了,陛下便是想厚赏令儿,也不该这般。”
她这话虽是劝谏之语,却说得温和婉转,让人听了也不会生气,因此皇帝毫不在意,摆手道:“这怎么能算是乱来呢?令儿是咱们唯一的女儿,今日及笄大喜,该当此份恩宠。”
“母后可别听父皇瞎说。”沈令月笑着从席上盈盈站起,绕到皇后身边跪坐下来,挽着她的胳膊亲昵道,“什么赏不赏的,父皇大赦天下是为了黎明百姓,又怎么能说是给女儿的赏赐呢?母后也不想想,若是父皇此举有所不妥,胡大人又怎么会带头祝贺?母后仔细想想,自父皇登基以来,除了在建安元年大赦过一次之外,这十五年来可还有第二次大赦过?前段时间的风波又闹得前朝后宫都人心惶惶的,父皇大赦天下正是时候,便是现在不说,日后也会寻个由头说的,与其这样,还不如借着女儿的笄礼说了,又能安定人心,又能明罚敕法,还能给女儿的及笄礼上添一份喜气,何乐而不为呢?”
她这一番话把两人都说愣了,皇后是讶然,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个道理来,皇帝则是惊喜,显然沈令月此言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却故意瞪眼道:“胡说!高祖在皇孙满月时也曾大赦天下过,你身为大夏的嫡长公主,父皇母后唯一的女儿,及笄大喜,便是以大赦天下来庆贺生辰也是应该的。令儿,你可不要妄自菲薄,低估了父皇对你的疼爱。”
沈令月微笑着眨了眨眼:“女儿没有低估呀,要不然父皇为什么不在昨天大赦天下,也不在明天大赦天下,偏偏选在了今天?不就是为了给女儿这份恩宠吗?要不是这样,百官群臣可还会给女儿贺喜祝生?这都要多亏了父皇对女儿的疼爱呀。”
往年她虽然也在麟德殿举办生辰宴大宴群臣,但祝贺礼却是在内庭受的,像今天这样百官恭贺,这是只有帝后二人才能得到的待遇,她作为公主,却受到了这般礼遇,可谓是天大的荣宠,旁人不说求,便是想也不敢想的。
想来这就是皇帝给她的生辰大礼了:至高无上的恩宠与独一无二的地位。
皇帝大笑起来:“说得好,不愧是朕的女儿!有你这么一番话,就不枉父皇往日里对你的疼爱了。来,坐过来,让父皇好好看看你,看看父皇的令儿今日及笄,可与往日有什么不同,一眨眼,令儿也成了大姑娘了。”
皇后也回过味来,掩帕笑道:“怪不得别人都说女儿就是贴心袄呢,瞧令儿这番话说的,倒是让臣妾枉做恶人了。”
“母后这话可折杀女儿了,”沈令月乖巧地贴在皇后怀里,“女儿知道,母后也是在为女儿着想,怕外人说些不好的话,这才劝谏父皇的。母后和父皇一样,都很疼爱女儿。”
“好好……”
上首三人欢声笑语,和乐融融,公主席上的五公主沈莲却是听得心中泛酸,愤愤不平地和胞妹小声嘀咕:“父皇也太宠她了,她及笄就大赦天下,前两年大姐二姐及笄时,可也没见他有什么表示,她是父皇的女儿,我们就不是了吗?”
沈蓉轻声细语道:“三姐是母后嫡女,父皇待她自然不同。姐姐就别生气了,父皇虽然偏疼三姐,却也没有苛待咱们,母后更是一视同仁,视所有公主如同亲女,咱们姐妹能够有今天的日子,已经是三生修来的福气了,姐姐还不满意什么呢。”
沈莲也知道这个道理,她才不会傻得和那沈卉一样呢,见天地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事,可见沈令月如此得宠,还是不免有些眼红:“我就是心里不舒坦……虽说同是公主,可从小她的待遇就比我们要好,不说这及笄大典,就说往年生辰,规格也是比我们都要大,我们在宫中开小宴,她就在麟德殿开大宴,这也……太天差地别了。”
沈蓉小声道:“三姐命贵,可咱们的命也不贱呀,有多少人想做千金小姐都不能呢,更何况是公主。”
她的话很有效用,沈莲听了之后立刻面色一缓,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你说得对,咱们是命好,只是有人比我们命更好而已,这都是老天注定的,怨不得别人。”话虽这么说,心里却还是隐隐有些羡慕,羡慕沈令月能得如此恩宠,也羡慕她将来的夫君是个少年英才,想当初,她也曾对那谢大将军暗生憧憬呢,不过她也清楚,自己虽然身为公主,有些人也不是她能高攀得来的,因此早早地就歇了心思,就是不知道自己将来是否也能得遇良人,不求像谢将军这般天纵英才,就是像二姐的定国公世子那样温柔谦逊也是好的。
她望着上首言笑晏晏的沈令月,心生感叹。
正当沈莲沈蓉姐妹两个在小声谈论着时,另外一边的武将席上,也有一场谈话正在进行。
“大赦天下……”谢何臻摇了摇头,给自己倒了杯酒,“早就听闻陛下对三公主奉若掌上明珠,疼宠无双,可还是百闻不如一见啊,公主及笄大赦天下,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谢初道:“陛下又不是为了这个才大赦天下的,陛下为什么大赦天下,别人不清楚,爹还能不清楚?”
谢何臻冷哼:“我当然清楚!可四皇子谋逆一案才过去了多久,能这么快大赦天下?万一又让某些人起了什么心思可如何是好?”
谢初慢条斯理地往碗里夹着菜,“明眼人都知道,陛下此番大赦天下,一则是因为前段时日的风波,二则是因为三公主及笄,两者缺一不可。看不清这些的人,就算起了什么心思也不足为惧,而且说是大赦天下,又不是真的把所有人都放了,谋逆大罪,就是再赦免个一百回也不会放的,能起什么风波?”
谢何臻听得直皱眉:“你现在是整个魂都被人家勾去了,见不得别人说她一点不好是不是?”
谢初心烦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爹,三公主好歹也是你的外甥女,你怎么就那么不待见她?”
谢何臻眼一瞪:“我怎么就不待见她了?要不是你这个不成器的混账,我哪哪都待见她!”
“那你为什么不同意我娶她?”
“这是两码事!”谢何臻怒道,又立刻压低了声音,“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了,你要娶谁都可以,但是她,绝对不行。”
谢初站起身。
“你去哪里?回来,宴席未散,怎么能随意走动?”
“出去吹吹风。”谢初面无表情道,“顺便想想,如何找个空档与三公主见面,把生辰礼送给她。”
“你!你这个孽障!……”
第87章 玉镯
谢初离开麟德殿没有多久, 沈令月就注意到了他的缺席,一开始她并没有放在心上,继续笑着与帝后二人说话, 可直到酒过三巡,还是没见谢初回来的身影,她就有些在意了。
这一在意, 面上就显露出了几分心不在焉的神情,皇帝正与下首的大臣们高谈论阔,不曾注意, 皇后却是注意到了,顺着沈令月的目光一扫,就看见了自家兄长身旁的空席, 心中了然,微笑着抚了抚沈令月的长发:“在寻你表哥?”
见心思被人察觉,沈令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低下头小声否认:“没有, 就是看一看。”
皇后笑了,也不戳穿她这小小的谎言,只柔声叮嘱道:“母后知道你的心思,可今儿是你的及笄大典, 不可随意离席, 知道吗?”
“女儿知道。”其实用不着皇后叮嘱,沈令月也明白这个道理,要不然她也不会在殿上安分地待这么久了, 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低头喝起了汤,以此来掩盖自己的那份赧然之意。
恰巧皇帝结束了与大臣的谈话,将目光重新转回母女二人身上,见沈令月纤手捧碗,垂着眸不出声地抿着汤,举止优雅从容,颇有几分皇后的影子,不由感慨万千:“朕还记得当年你刚出生时那皱巴巴的模样,眼都还没睁开呢,就在那嚎啕大哭,一眨眼,你都已经这么大了,及笄了,成了大姑娘了。”
皇后笑道:“令儿及笄是件喜事,陛下该感到开心才是。”
皇帝笑叹:“不错,朕是该心感甚慰,只是一想到姑娘家及笄,离嫁人就不远了,朕这心里头就实在是有点舍不得。”
沈令月放下碗,嫣然笑道:“父皇既然舍不得,就多留令儿一些日子好了,令儿也不想这么早就嫁人。”
“当真?”皇帝不信,本想就此调笑一下她和谢初,转念一想,却又另起了促狭之意,故意道,“那令儿喜欢什么样的青年才俊?说出来给父皇听听,父皇一定给你好好挑选一番,选一个最好的来当你的驸马。”
沈令月一嗔:“父皇!”
皇帝大笑起来,望着爱女娇花般的容颜心情大好,愁郁之情也一扫而空,甚至想着要不别刁难那小子了,就趁着今天把婚赐了也未尝不可,正想开口叫人,却发现谢初并不在席,不由疑道:“初儿人呢?朕刚才还见他好好地坐在那呢,怎么一转眼人就没了?上哪去了?”
“谁知道。”一提起谢初,沈令月就有些不快,“离开了半天也不见人影,鬼知道他上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