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沈令月就去了芷阳殿给皇后请安,她已经及笄,梳的发式也与往常不同,皇后在扶了她起来后就拿过了一早准备好的琉璃碧玉钗给她簪上,又命宫女拿铜镜过来给沈令月照着,笑道:“这是母后特意命尚宫局给你打磨的玉簪,你看看,可还喜欢。”
“母后,这簪子真好看。”沈令月最喜琉璃制品的珠钗,皇后显然深知她好,这根簪子完全就是按照她喜欢的样式来打磨的,看得沈令月满意不已,对着铜镜左看右看还不够,还想抬手摸一摸,却被皇后眼尖地发现了她戴在手腕上的玉镯,顿时轻咦一声:“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往常不是最不喜戴玉镯这类易碎的首饰的吗,怎么今日却戴上了?”
沈令月立刻收回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我忽然改主意了,觉得戴着也挺好看的,还能养玉,就……戴着玩玩。”
一见她这个反应,皇后就什么都知道了,当下笑道:“怕是并非玉镯得你心,而是这送玉镯的人得你心吧。”
沈令月有些羞怯:“母后!”
“好,母后不说。”皇后含笑道,“只是你既然戴了玉镯,以后行止也要得体些才是,这镯子可不只是及笄礼,万不能打碎了。你也是大姑娘了,母后不奢求你能娴雅贞静,但凡比以前文静一些,母后就知足了。”
“母后,”沈令月不依道,“女儿从前也很文静的。”
“你若也能算文静,那这天下可就再没有爱胡闹的姑娘家了。”皇后打趣了一声,就命云珠拿礼单上来,“这是你生辰及笄所制的礼单,文武百官、嫔妃命妇、公主皇子,所有送给你的生辰贺礼都记在这礼单上了,往年你生辰,你的礼单都有母后帮着一起整理,如今你已经及笄,也是该独自锻炼锻炼了。云珠,带公主去库房,好好清点一下礼单。”
若说过生辰的哪个阶段最让沈令月期待的话,那就是清点礼单的阶段了,虽然许多送礼的人她都不认识,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给她送上珍贵的贺礼,皇后已经陪着她清点过几次,流程她都已经熟记在心,便大大方方地应了是,跟着云珠去了库房一番清点,把礼单都清点整理完毕了,又命人都送去鸣轩殿,这才回到了里间,由全程看着的云珠向皇后汇报情况。
皇后听了,夸了沈令月一通,又说了些话,教了沈令月一些关于茶道的知识,便到了用午膳的时辰,正要留她用膳,紫宸宫的尚宫却过来请母女两个前往殿内与陛下一道用膳,母女二人就去了紫宸宫,陪着皇帝用了一顿热闹的午膳。
膳罢,沈令月先回了鸣轩殿,皇后却是在紫宸宫又陪了皇帝半晌,才缓缓道:“听令儿说,陛下昨晚命人把跃儿和蹊儿的贺礼都送到了鸣轩殿去?”
皇帝闭着眼点点头:“皇后是不是很奇怪,这贺礼本该由尚宫局送到你那去,却如何到了朕的手里?”
皇后沉默片刻,轻声道:“是他们自己送到陛下手里的?”
“兄弟俩行事都一个样,求着御林军把贺礼送到了朕的手里。”皇帝哼道,“他们哪是在给令儿送礼,这是在借着送礼的由头向朕示弱呢,让朕心软,顾念起和他们的父子亲情来。”
第90章 兄妹
“蹊儿还算是有点心, ”皇帝继续道,“知道投其所好,送了令儿感兴趣的丹青画卷。跃儿, 哼,就只会做些面子功夫,连令儿都看出来了那贺礼是太子妃挑的, 你让朕说什么好?他最近行事真是越来越浮躁了,没了半点往日的沉着冷静,朕以前还嫌他待人接物太过冷断, 没想到现在还不如以前,太子该有的决断和魄力通通都没了,真是要气死朕!”
皇后试图为沈跃辩解:“跃儿自小顺风顺水地长大, 没受过什么挫折,此番责罚对他来说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心慌之下行事难免有失妥当……”
“若是别人, 尚情有可原, 可他既然身为太子,行事就不能有失妥当。”皇帝道,“朕花费了那么多的心血来培养他,让胡威武等天下最有学识之士来当他的三师三少, 自他十六岁起就带着他陪朝听政, 给他攒人脉、积威信,有多少太子能像他这般好命,有个皇帝老子手把手地教着带着?就是个傻子都能被教得会说几句人话了, 他却是越来越不像样!朕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儿子!”
他越说越气,到最后更是重重地一拍身旁几案,把皇后吓了一跳:“是臣妾教子无方,陛下有什么火就冲着臣妾来,切莫气坏了身子。”
“这怎么能怪到你头上来呢。”皇帝安慰地握住她的手,“就是有错,也是我们夫妻两个的错,跃儿是咱们的第一个孩子,没有经验,或许从一开始就弄错了教导的方法,好在他现在还年轻,还有时间扭回来,皇后不必自责。”
皇后愣了愣:“陛下是想……?”
“朕准备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地考察考察他,看看他会有何等反应。”皇帝道,“朕希望他能真正地反思这件事,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了,担负起一个太子该负的责任来。”
皇后有些忧虑地蹙起眉来:“这样能行吗?那孩子就喜欢钻牛角尖,臣妾怕——”
“不行也要行。”皇帝道,“只有咱们的孩子才有资格继承大统,蹊儿身患腿疾,且心思深沉,帝王之位不适合他,剩下的只有跃儿,他是唯一的储君人选,只凭这个,他也不得不把这个太子当好。”
或许是觉得刚才的语气有些重,说完这一段,皇帝又缓和了语气道:“菡儿,你要对跃儿有信心,再怎么说,他也是我们的孩子,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万一就差了那么一点呢?
皇后险些脱口而出,好在她还维持着理智,知道这些话绝对不能说出来,在最后关头止住了,把它们都压进心底,面上挤出了一个微笑道:“是,臣妾相信,跃儿定能像陛下一样成就大器。”
皇帝笑着颔首:“正是如此。”
因着下午还有朝议,皇帝一贯会小憩上半个时辰,皇后便伺候他睡下了,自己则是回到了芷阳殿,打起精神管理起后宫内务来,就这么过了大半个时辰,宫女来报镇国大将军谢何臻求见。
谢何臻的到访在皇后的意料之内,她很快允了,让宫女带了谢何臻进来,并且不等他行跪拜大礼就亲自上前扶了他起来,亲切道:“哥哥快起来,你我本是兄妹,何须如此多礼?”
谢何臻推拒着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娘娘不可,君臣在前,兄妹在后,娘娘贵为皇后,臣自然要行礼拜见,此为礼数。”
皇后无奈一笑:“数月不见,哥哥还是这般恪守礼数。”见谢何臻还想推拒,只得开口免了他的礼,这才让谢何臻起了身。
兄妹两个在雅兰阁坐下,等宫女端上瓜果茶水之后,皇后就屏退了众人,问谢何臻道:“哥哥怎么这个时候来?陛下不是正在朝议?”
七月的天气已经不再燥热,却依旧鲜有凉意,谢何臻先是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解暑,这才道:“陛下朝议乃是为了商议大赦天下一事,武官不需就议,臣是专程过来找娘娘的。”
大赦天下并不是随口说说就行的,赦免的范围、赦免的对象等具体细节都要经过仔细斟酌才行,皇后也知道这一点,点了点头:“既然是这样,那不知哥哥专程来此所为何事?”
谢何臻低头握着茶杯,半晌没有说话。
皇后也没有催他,只耐心地等着。
终于,他斟酌着开口道:“微臣此来,是为了求娘娘一件事。”
皇后道:“哥哥是不是想推拒初儿和令儿的这门亲事?”
谢何臻惊讶抬头:“娘娘如何——”
皇后笑着道:“本宫如何知道?哥哥,若是昨天晚上我没有打断你的话,哥哥是不是就准备当场跟陛下推拒这门亲事了?”
谢何臻苦笑:“原来娘娘早就知道。”
“哥哥来之前,妹妹心里也只是隐隐有个猜测。”皇后缓缓道,“来之后,这猜测就被证实了。”
谢何臻犹豫了会儿,叹着气承认了:“不错,微臣是想推拒这门亲事。并非微臣嫌弃公主,只是咱们谢家如今的情况是步步都得谨小慎微地走着,半点差错也不能出,又怎么好在这种关头娶公主呢?”
皇后道:“哥哥若是为此担忧,那大可不必。陛下一直都有亲上加亲的意思,早些年哥哥还在长安时,陛下就想给他们定下娃娃亲了,只是被我劝住了,说是还要看两个孩子的意思才好,这才没有定下。之前……我和陛下都以为令儿那孩子喜欢别人,这才没有再起亲上加亲的心思,没想到这两个孩子却自己走到了一块,陛下为此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不满呢?”
她想起皇帝在提及此事时怎么也忍不住的得意神态以及那一句“朕就说朕的眼光准吧”,忍不住低头一笑。
谢何臻却是忧心忡忡:“陛下或许会乐见其成,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之前御林军逼宫,被我和初儿共同击退,按理来说,陛下本该分赏此功,可最后却只赏了初儿一人,娘娘可知这是何意?”
“哥哥的意思,是说陛下已经觉得哥哥赏无可赏,这才只赏了初儿一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