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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孩子,还真有心。”张腊梅一边笑着摇头,一边走到桌边把篮子里的东西取出来“眼看着就要过年,你大舅问你家里还添什么不?”
    “多劳大舅和大妗子费心,齐备了。”顾默默屈膝道谢。
    送走张腊梅,顾默默给蛋蛋戴上帽子,裹上一件自己的棉袄,笑着对他说:“娘带蛋蛋去院里看下雪。”
    地上虽然还没有积雪,但是天空飘洒的雪花越来越密。蛋蛋好奇的仰头看天上飘落的雪花,不提防一片落在脸上随即化成水,蛋蛋冰的一哆嗦。
    “娘带你接一朵雪花。”顾默默拉出蛋蛋的小手,在空中接。一朵雪花慢悠悠的落在蛋蛋的小手上,然后一点点化成水。
    蛋蛋觉得好奇异,眼睛睁的大大的,看自己手上的水滴。他想了想自己伸出手去接,接到了赶紧收回来,眼睛看着雪花慢慢的消融。蛋蛋握了握小拳头,又把手伸出去接。
    “哎呀!你这孩子,下雪了还带蛋蛋出来做什么?眼看要过年,冻着了是好玩的。”九外婆抱着一块包裹走进院子。
    “九外婆来了,屋里坐。”顾默默笑着领她进屋。
    顾默默住的东屋进屋前,九外婆帮他们母子拍干净身上的落雪才进去。
    “这虎头帽子和虎头棉鞋,是你小妗子给蛋蛋做的,过年了你给蛋蛋换上。”九外婆麻利的从包裹里拿出东西,放到桌上。
    “小妗子如今不方便,怎么还好意思麻烦她。”顾默默给臭蛋脱了鞋,把他放到炕上。
    九外婆听了‘不方便’就乐呵的不行,虽然日子太浅不好跟人说。可顾默默是跟她一起猜到的。
    “你小妗子身子好着呢,就那几天难过,这二十来天只要不闻着油腥,就跟没事人似得。”九外婆一边说,一边乐呵的卷起包裹说“你小妗子说前些日子害口,吃光了蛋蛋的柿子,这个是补给蛋蛋的。”
    说完把卷起的包裹,夹在腋下:“家里一堆事我先回了,有什么事尽管来找九外婆。”看着顾默默要送,她又说:
    “送什么,看好蛋蛋要紧。这么大人,可不能孩子心性带蛋蛋出去玩雪,他还小呢。”
    “是”顾默默屈膝笑着应道。
    大雪下了几天几夜,田野里白茫茫一片,村庄里的屋顶树上都积上厚厚的一层,雪停的时候新年来了。
    初二这天早上,顾默默给自己换上新缝的衣裙:大红色镶深绿领暗团福字绵襦,深绿色暗宝相花纹绵裙,腰里系亮橘色绦子。
    擦了桂花油把发黄的头发梳成迎春髻,挽起来好看许多,簪上一对火红的并蒂芙蓉。擦上脂膏,点一点口脂。
    炕上的蛋蛋看的眼睛都大了“娘~~”
    收拾好自己,顾默默开始收拾蛋蛋:同样的大红色镶深绿领暗团福字绵袄,深绿色暗宝相花纹绵裤。头上戴着威风的虎头披肩帽,脚下是黑眼圆睁的虎头鞋。
    这娘两收拾一新,顾默默一手挎起装年礼的竹篮,抱着蛋蛋走亲戚。她家亲戚最好走,就只有杏花村陈姓的几家。
    村里也有一早出门走亲戚的,看见这娘两眼睛都瞪大了:“瞧瞧这精神的样子,还是大壮媳妇和蛋蛋不?”
    同样初二走舅家的牛三旺一家,也看到了这对母子。杨秋娘还好些,到底只是脸色变了一下,就催着牛三旺赶紧锁门好动身。
    牛三旺偷偷瞪了顾默默一眼,掏出钥匙锁门。牛承祖就忍不住:“都是那个丧门星,把家里牛车给卖了,今年还得走去舅舅家!”
    牛承祖并没有避着人的意思,声音大得很。顾默默看了那三个人一眼没说话,大过年的她不想坏了性质。
    顾默默抱着蛋蛋进了陈明德家,院子里立马热闹起来。
    “大妗婆的宝贝蛋蛋来了,快来给大妗婆亲香亲香,瞧这一团雪似得玉人儿。”张腊梅欢欢喜喜的来接住蛋蛋。
    铺子里放年假回来过年的大满,则笑着接住顾默默的竹篮:“表嫂新年大吉。”
    张腊梅抱着蛋蛋看着顾默默,脸上的喜色怎么也压不住:“瞧瞧这娘两个……”笑着笑着张腊梅眼里流出泪“终是熬出头了。”
    “大喜的日子干嘛呢?”陈明德笑着说道,完了把一串红绳拴的黄灿灿的铜钱,塞到蛋蛋的衣服里“大舅爷给的新年压岁钱,让我们蛋蛋岁岁平安。”
    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往屋里走,张腊梅问顾默默:“往年你大舅给蛋蛋的压岁钱还在没?都要给孩子留着。”
    顾默默愣了一下,脸色就有些冷:“往年的都是我婆婆收了,说是帮蛋蛋存着。”
    这话说完气氛就有些冷,顾默默只要想起那几口人,想起过去的日子就恶心。倒是大满伶俐的说:“谁还没个三灾八难,咱们蛋蛋是把这些都过去了。”
    这话说的有意思,那些人那些事就是蛋蛋的劫难,现在踢开了过去了,蛋蛋一生就平平安安的。
    几个人又热热闹闹的说起话来。
    “大壮媳妇,大妗子是真没想到,你们娘俩今天这样出彩。这要是大壮回来了得多心疼你们娘俩。”
    顾默默‘羞涩’的笑着低下头,不好意思完全不认识。
    “是啊,说起来大壮当兵四个年头了,也该回来了。”陈明德感慨的说道。
    顾默默继续‘羞涩’低头,真回来就尴尬了。
    第20章 年节
    大雪过后田野里白成一片,路上的积雪有七八寸厚。杨秋娘的娘家和牛三旺家是一个村子,在离杏花村二十多里外的王家庄。
    牛承祖没走多远就不干了:“雪这么厚我走不动!”牛三旺挎着篮子其实也不想去,一来路远难行,二来嫌回去丢人。
    自从陈宝珠难产过世,牛三旺娶了自己喜爱的女人,又生了儿子,他就觉得自己慢慢能挺起腰:怎么样陈家的家财也能分他一半,三十多亩良田,再加上老婆孩子,牛三旺觉得自己熬出头了。
    这样一来二去,牛三旺对上家里的两个哥哥,就有些自得的意思。后来牛大壮去打仗,更是让他日子舒心不少。再后来一去几年没音信,臭蛋看着又不是个能养大的,牛三旺慢慢把陈家的家财都当成了自己的。就有些瞧不上留在家里两个哥哥的穷样,也话里话外的奚落过,现在……
    “雪这么厚路又远,要不我领承祖回去。”牛三旺对杨秋娘说道。
    “就是,我要回去!”牛承祖撅嘴。
    杨秋娘斜了牛三旺一眼,转头笑着对牛承祖说:“回去有什么好,你舅家有表哥表妹玩,还有压岁钱。”
    “我不稀罕!”牛承祖梗着脖子顶嘴。
    牛三旺跟着说:“这么远有什么好玩的?你一个人去,意思到了就行。”
    “就是、就是,娘你一个人去吧,我跟爹回家。”
    杨秋娘被牛三旺气得不行,把他拽到一边耳语:“你忘了,前两年我兄弟媳妇的意思了?”说完还冲着牛承祖那边努努嘴。
    牛三旺恍然:承祖他小妗子想把小闺女说给承祖,不过前两年杨秋娘都以孩子还小,婉拒了。如今家里败了,人家恐怕不能乐意这门亲事了吧?
    杨秋娘自是能看出牛三旺的意思,她说:“再怎么样家里还有十亩地,一亩地的宅子和九间大瓦房。村子离府里也近,咱两勤谨些,等承祖成亲再置办两亩地,日子不就过起来了。”
    牛三旺为难的皱眉,勤谨些?说得轻巧,他零散做了两个月短工,不过挣了一贯来钱,都不够过年的。
    “再说我是亲姑姑做婆婆,还能亏待自家侄女?”杨秋娘说完,过来拉起牛承祖的手笑着哄:“承祖听话,娘带你去舅舅家,他们给你多少压岁钱,娘再照给一份让你零花。”
    以往那点小钱牛承祖还不放在心上,可自从分家之后,杨秋娘手就变紧了。想了想村学里孩子新买的小玩意儿,牛承祖撅着嘴,不情不愿的踢了一脚地上的雪说:
    “分家就好过那个丧门星了,穿好的、吃好的,害的咱们受穷!”
    想想那娘两今天明艳的样子,杨秋娘心里也不舒服,她都不知道见过多少次,村里人给那娘两捎鸡捎鱼。
    杨秋娘对牛三旺说:“我琢磨着她这样花,手上该没什么钱才对。难不成这么多年,她还有瞒着咱们的私房?”几个人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因为要见到自己兄长,难免被笑话,牛三旺心情很不好的回了一句:“能瞒着什么,她东西不是早都被你剥光了!”
    走了几步犹自烦躁的牛三旺又来了一句:“没钱?就那骚情样,走暗门子多少钱没有!”
    “说啥呢,承祖还在呢。”杨秋娘追上扯扯他的衣角。
    牛承祖跟在后边对天翻个白眼,撇了下嘴,谁不知道暗门子是什么意思!
    陈大满从自己屋里,取出一个泥塑的胖山羊,巴掌大胖乎乎的白底彩绘,一把白胡子拖到地上。
    “这是表叔在府里给蛋蛋买的,蛋蛋喜欢不?”陈大满笑眯眯的把胖山羊递到蛋蛋面前。
    蛋蛋看见眼睛就亮起来,他转向坐在下首的顾默默:“娘~”
    顾默默笑着起身,接过胖山羊对陈大满道谢:“大满表弟有心了,”
    陈大满看着顾默默笑盈盈的样子,忽然发现自己这位表嫂还挺漂亮,不知怎么有些脸红。原本在外边做了三年学徒,已经很老道的大孩子,就有些拘谨的红着脸挠挠后脑勺:“我也是蛋蛋的长辈嘛。”
    屋里几个人都笑起来,张腊梅笑着羞他:“长什么辈,连个媳妇还没说呢。”
    陈大满越发脸红,讷讷的退到一边。
    “娘~”蛋蛋向顾默默伸出胳膊。
    顾默默把山羊放到他怀里,把他从张腊梅怀里接过来,回到原位笑着说:“大满表弟也不小了,过了年怕是该相看起来。”
    “可不是,过年就十七了是该准备起来。”张腊梅眼里满含笑意,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就是陈明德也是满脸喜色。
    陈大满浑身不自在的被自己爹娘笑着打量,正在想着要不要找借口出去,院子里一道清脆的声音救了他。
    “堂哥、堂嫂在家没?六妹给你们拜年。”
    “拜年、拜年,还有压岁钱!”声音里还有个顽皮的男童银。
    陈大满率先打门帘迎出去。张腊梅站起身笑着说:“六妹和嘎儿来了。”几个人一起笑着迎出去,刚到屋檐下,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就跑到陈明德明前讨喜:“大舅,新年吉利。”
    陈明德笑呵呵的,从怀里拿出一小串黄灿灿的铜钱,递给小家伙。
    “六姨,新年吉利。”顾默默抱着蛋蛋,在旁边屈膝。这位六姨和三舅家亲,再有一辈就出五服,杨秋娘找了借口,和这家断了往来。
    “这是那个姐姐的闺女,我怎么不太认识?快起来,抱着孩子见礼多不方便。”
    “这可不是外甥女,这是外甥媳妇。”说完张腊梅又扬声,对赶着牛车进院子的青年说“六妹夫也进来,外头冷得很。”
    “这就来。”青年人笑着一边答话,一边从牛车上提了一个篮子进来。
    “爹,看!”嘎儿‘蹬、蹬、蹬’跑过去举高手里黄灿灿的钱串。
    进了屋子陈六妹还在好奇的上下打量顾默默:“咱们家谁娶了这么个端正的媳妇。”等她看清楚顾默默怀里的蛋蛋,则变成了一脸惊喜“瞧这孩子长的真可人疼,我来抱抱。”
    蛋蛋立刻把脸藏进顾默默怀里,张腊梅笑着说:“孩子小,认生。”
    认生很正常,陈六妹也不在意,只是稀奇的看着顾默默说:“你是哪家的媳妇,我怎么能没见过?”
    顾默默笑着陪大妗子捉狭“年年都见,外甥媳妇成亲的时候六姨还来观礼。”
    牛大壮成亲的时候赶的很,陈家很多出嫁的姑娘都没赶上,倒是这位陈六妹因为嫁的近,赶上观礼。
    “这是谁啊……”陈六妹看着顾默默思索……“奥、奥、奥……我想起来了,你不会是大壮媳妇吧!”陈六妹惊得站起来。
    她走到顾默默面前左右转圈看,嘴里啧啧称奇:“还真是……这变化……”去年过年她见顾默默的时候,大过年的顾默默也穿着不知谁的旧衣裙。冷的脸色青黄嘴唇发紫,厚点的衣服都裹在蛋蛋身上。
    陈六妹感叹完心满意足的坐回自己的位子,说道:“就为你年年没衣裳穿,我还跟你婆婆拌过嘴,结果那死婆子说。”她捏起嗓子,学杨秋娘的腔调:
    “大壮不在家~她穿的花枝招展是给谁看,也只有你这样没年纪的,才会这样挑我的理~”
    “我呸!明明就不是个好东西还充贤惠人儿。”
    提到那一家人,顾默默脸上的神情淡下来,她嘴角含一点浅浅的笑,抱着蛋蛋不说话。而蛋蛋听到杨秋娘的腔调,就把自己埋进顾默默的怀里不动了。
    张腊梅看着情形,笑着说:“如今可不是都好了。”
    “是,”陈六妹喜笑颜开“我听说你们分家了,只给那两东西分了十亩地,我呀,做梦都想笑,可笑他们当我们陈家的东西是他们的,这下丢人丢大发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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