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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慈用九岁孩童的实力来估量赵小政,这本身就是个错误。
    赵小政果然不是吃素的,左手下拉右手上托,一招顺手牵羊虽是有些不伦不类,但刚刚好就拆解了董慈同样不伦不类的小擒拿,董慈被拍得往后退了一步,心下骇然的同时,又十分想不通,想不通赵政为什么要费力气弄死她。
    赵小政眼里有诧异一闪而过,但迟疑只是一瞬间,当下便又挥着手里的短匕首刺了上来,赵政习武练剑日日不缀,对付董慈这点三脚猫功夫,绰绰有余。
    再说,就算她武功比赵小政高,她还真能弄死他不成,这念头真是可怕,只是想一想,就足够让她腿软了。
    当下也没工夫耽搁,董慈一边往后躲一边告饶道,“殿下,殿下你听我说……”
    “殿下…殿下有话好好说…殿下稍安勿躁啊……”
    赵小政不为所动,董慈心里哀嚎了一声,出师未捷身先死,这真是万万没想到,她这才来多久呢,难道真要挂在这了,感情埋尸的坑还是她自己给自己挖好的。
    董慈挡开斜里刺出的匕首,突地想到殿下这词这时候还没有呢,心说自己不如一头撞死算了,忙改口道,“公子……我是来帮你的,你相信我………”
    “是子楚公子派属下来保护公子的………”
    这话由不得赵政不变色,赵政知道自己的身世来历,但赵姬为了活命,这三五年有关秦国的事一个字也没提起过,董慈不可能知道这么多,再者倘若董慈当真只是个普通的八岁小童,遇到这等杀人埋尸的事,恐怕早就吓得大喊大叫了,哪里还能这么镇定沉稳的与他来回周旋。
    赵政就没有不相信的理由。
    董慈成功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经过特殊训练又身兼重任的小斥候,赵政眼里寒光更甚,人却是站定了没再挥刀相向,似乎是打算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
    董慈心里舒了口气,忙接着胡说八道,“斥候大人让属下保证好公子的安全,公子明日便可出邯郸,回秦国了。”
    董慈这是在打赌,好在她赌对了。
    赵政好歹是收回了匕首,董慈腿一软差点没坍塌在地上,扶靠着背后的松木才堪堪站得稳,不是她丢姐妹们的脸,实在是生长在红旗下过惯了太平日子,学个武艺也是为了强身健体,没遇到过这濒死拼命的。
    赵政面上神色难辨,目光幽森阴鸷地看了董慈好一会儿,看得董慈脸上的假笑都挂不住了,这才将手里的匕首收回了刀鞘,金铁相击,又划出了一阵阵寒意,赵政道,“把人埋了。”
    不管方才赵政眼里的寒意是不是董慈的错觉,至起码此时此刻她这条小命是保下来了。
    此时也不容多想,董慈忙把土填了回去,踩实,又把多余的土全倒进河水里,正是盛夏水涨的时候,河水流得急,这点土搁在里面,不一会儿就融进河床里,再看不出什么分别了。
    原先是埋葬不用多费什么心思,现在是毁尸灭迹,性质就不一样了,董慈铲了些草皮盖在上面还不放心,想去远处弄些松草过来,好把这片地伪装得跟周边一模一样。
    她这才站起来,便听赵小政沉声道,“干什么蠢事,还不快走。”
    董慈一想觉得男神陛下说的也有道理,赵姬今晚宴请了赵安,人在他们院子里出了事,横竖他们脱不了干系,再说马上就要离开赵府了,掩藏也是多此一举。
    自长平之战以后,赵国与秦国仇深似海,也不差这一桩了。
    两人就一前一后的出了林子,董慈作为一名称职的奴婢,虽然心里好奇得要死,但依然死死的守着奴婢的本分,一句话也没多说,随赵政回到了合心院。
    赵政站在院门外没有进去。
    里面男娼女盗的嬉戏调笑正如火如荼。
    院子里的声音若隐若现,流出来的只有破碎的只言片语,听了一会儿,董慈大概也明白过来,赵姬请赵安过来做客,一来是为了见最后一面,二来是想要些钱财。
    热烈粘稠的酒香伴着污言碎语随风散了出来,赵安笑得爽朗舒怀,最**的风莫过枕边风,人高兴了什么事都好办,很快赵姬就如愿以偿了。
    院子里的动静这才慢慢小了些,董慈落后一步跟在赵政身侧,她方才表了忠心,主子没发话,她自然不能走开,就只能不尴不尬随赵政在院子外痴站了两个时辰。
    赵政不言不语,周身的寒意却越来越深,董慈作为一个围观者,纵然觉得赵政不该站在这自找难堪,也没有开口插话,史书上有关赵政童年时期的事记载得少之又少,这兴许就是历史这条长河中应该有的步骤,不是逼不得已,董慈不想挑起任何多余的波澜。
    夜至三更,赵小政的眼睛又黑又沉,董慈看得心里发毛,里面先是有开门的咯吱声,接着有踉跄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想来赵安是玩够乐够,要回去了。
    赵政堵着院门不动,董慈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便听赵小政低声吩咐道,“你去找根绳子来。”
    董慈脑袋一懵,抬头对上赵政看过来静如死水的目光,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低低应了声是,猫着腰窜进偏院里,很快就找了截麻绳来。
    恰逢赵安嘟囔着跨过院门出来,他似乎喝了许多酒,神志不清脚步踉跄,董慈正琢磨着赵安还能不能分清东南西北,就听得闷响一声,赵安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这么个半大的孩子,闷不啃声一棒子就把人打晕在地上,可见出手时力道又准又狠,董慈懵在了原地,赵政想干什么?再过两个月他才满九岁,他这副杀人越货的样子是想干什么!
    赵政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拿过绳子将赵安手脚都捆了起来,接着往赵安怀里袖子里塞了许多石块,这时候的风流雅士多宽袍广袖,两个宽大的袖子里就能装下不少,赵安的尸体滚进了荷花池,一眨眼就沉了下去,碧野荷花遮掩之下,雁过无痕。
    赵政一直十分冷淡,仿佛他往湖里丢的不是一个人,而是玩闹间踢进水里的石头块,轻松自在又习以为常。
    赵政在荷花池边站了一会儿,转身在董慈面前站定,看着她脸色寡白强自镇定的模样,忽地笑了一声,态度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么?”
    晨光透过云层射向大地,暖意融融,乌云散去,极尽盛世之美。
    赵政问什么董慈压根就没听清,她在看见赵政笑的时候就呆在了原地,她一直知道赵政长得好,但从未想过他笑起来如此的普度众生,董慈看了一天阴沉沉的恐怕片,积攒了无数的怨愤和压抑,被赵政这博施济众的一笑完全驱散了,她心里若有所悟,心说一个上好的颜值,确实足以撑起一步电视剧。
    董慈被治愈了,又恢复了些神志,回想起赵政的问话,装作愣了一下,费力的想了半天,才摇头回道,“公子这般做,自然有公子的道理。”
    若说一开始不明白,现在也该明白了。
    赵姬与赵安关系混乱,倘若与外人知晓了,那可是不得了的事,若有心人挑唆利用,就算赵政的皇室血脉不会遭到质疑,其母也难逃淫[乱不忠之名,赵姬不会有好下场,赵政也不会有好下场。
    自九年前长平之战,白起坑杀赵军四十万人起,秦赵两国就结下了血海深仇,若有一日赵安得知自己曾享用过秦国一国王后,秦国必定倾国受辱,后果不堪设想。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赵安必须死,知情的人也必须死。
    可做这件事的人该是赵姬,而不是赵政这个还不足九岁的孩子。
    多智近妖。
    董慈一脸茫然的看着面前足足比她高了一头的赵政,一副浑然不觉自己离死神也特别近的模样,二十五岁的老青年装在不足八岁的壳子里,要装天真无邪简直是小菜一叠,董慈这一刻又感谢起苍天来,因为赵政若有所思的看了她片刻,转身往院子里走了。
    赵政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董慈心头一跳,后背**的,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紧绷起来,脑子里飞快的转着,万般念头一一闪过,她不想死在这儿,虽然死了也许能直接回去,但只是也许,说不定死了就死了。
    赵政却似乎再没动过杀意了,稚嫩的童音虽然依旧沉沉的,但比往常温和多了,“父亲可曾许过你什么赏赐?”
    董慈心下一松,答得有条有理,“奴婢并未见过子楚公子,吕大人只说让奴婢照应公子吃穿住行,待公子回秦国之时,可帮奴婢脱离奴籍。”
    董慈说的话中规中矩挑不出任何错处,一来现在的赵政根本不了解吕不韦,自然是董慈说什么像什么,二来赵姬这些年自顾自过活,赵政的吃穿住行,全都是董慈打理的。
    这些年董慈虽不曾与赵政有交流,但在赵政的吃穿上她默默用了十足的心,她编的这个理由,可信度极高。
    董慈垂着的视线能看见赵政的袍角微微动了动,接着两道竹简就递到了董慈面前,只听赵政道,“这是你与李南子的奴契,你可为庶人,明日可回乡寻亲。”
    可这个字听起来十分微妙。
    赵小政的态度前所未有的悲天悯人,董慈却毛骨悚然,她敢肯定,她现在倘若当真接下这两片竹简,离死就不会太远了。
    如此可怕的心机boy,难怪连精明老道的吕不韦都会死在他手里,董慈心里狠狠的赞叹了一声,接过了那两张竹简,没有错过赵政越发深邃的目光,心说果然如此我就知道。
    董慈抽出了李南子那张掰成几截,直接甩进荷花池里一了百了,又把自己那张掰成两断,恰巧将吾主赵姬四个字掰掉了,将剩下刻着李丫的那一截竹简恭恭敬敬的递到了赵政面前,垂首道,“吕大人于奴婢一家有再生之恩,大人既将奴婢赠于公子,奴婢请刺公子之名。”
    一个谎言,就得用一百个谎言来支撑,董慈心想,正大光明的变成庶人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此去咸阳路途遥远,还是找机会逃跑比较合算,先保命要紧。
    赵政神色淡淡,嗯了一声,也没跟董慈客套,匕首现成的有,三两下就刻上了赵政两个字,董慈在一边看得嘴角抽搐,心里不住呐喊,陛下我自愿为您肝脑涂地,您相信我呀!
    第5章 .你莫要嫌弃我丑
    邯郸城赵安府走水了,事发地点合心院离主院距离远,等发现的时候里面烈火冲天,原本风景宜人的精致小院一夜之间被烧了个干净,火势太大,烧得也久,两位小主子烧成了灰,连骨头渣都没留下。
    等府里人慌慌忙忙灭完了火,天也大亮了,家仆这才发现家主也不见了,阖府上下这才慌了神,紧锣密鼓的探查了一番,才知家主昨日曾来探望弟弟妹妹。
    院子里好几个烧酥了的酒坛子,想来家主也跟着一起折在了里面,从府里传出来的哭嚎声经久不绝,赵安府当真是飞来横祸,纵然有泼天的富贵又如何,钱没花完,人就死了。
    赵姬一行人已经准备妥当,立时便要出发了。
    嬴异人安排来接人的斥候叫梅州,年纪三十上下,面白体胖,眉眼细长,下巴上的美髯须是精心保养过的,想来是做惯了富家翁,脸上常常都挂着温和的笑,瞧起来十分和善。
    梅州是吕不韦手下的大掌柜,也是个商人,做的药材生意。
    这时候出城并不需要什么文书路引,但因年年战乱,各国探子斥候满天飞,城门的守兵盘查的严,赵姬和赵政这六年都在被通缉的榜单文书上,自然是不能明目张胆出城门的。
    梅州是专门来接人的,这些避讳又岂会不知,早就安排妥当了。
    梅州带了十二个家丁护卫,外加满满三车的药材药器,要运到武安的药柜上去,顺便回老家探亲,带上夫人女儿一起上路,是再合适不过的由头了。
    赵姬不爱为这些事操心,梅州一说,她便答应了下来,梳了妇人的发髻,伪装成梅州的夫人,带上面纱,好掩人耳目。
    两个小丫头扶着赵姬出来,梅州整理了衣袖,快步上前走了几步,拱手笑道,“请夫人上马车。”
    赵姬颔首应了一声,与梅州一起,先一步上车。
    至于董慈,她长得面黄肌瘦,只好继续做丫鬟了。
    赵姬见到董慈的时候愣了一下,似乎是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拖油瓶,当场就朝梅州道,“这丫头也无用了,带着也是累赘,梅君找人发卖了罢。”
    梅州沉吟片刻,颔首回道,“夫人说的是,只是今日着急出城,走晚了怕误了时辰,暂且给她留几口粮,等过了漳水,随意找个地打发了就是。”
    漳水正是这时候秦赵两国的边界,梅州这是打算把她扔到秦国去。
    董慈心里赞叹梅大掌柜心思细腻,俗话说的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把她留在赵国境内,始终是个祸害,等进了自己的地盘,是杀是卖不过一句话的工夫,可比把她留在邯郸城稳妥多了。
    赵姬微微蹙眉,却也没再说什么,由得两个新来的侍婢春香冬香扶着上了马车。
    赵政身边伺候的侍婢一个叫巧心,一个叫巧意,看长相估计还是一对小姐妹,梅州特意安排的人,质量如何自不必说,董慈相形见绌,自然就没了用武之地。
    她不用干活不说,还因为不好见人得了个坐马车的待遇,赵姬不想看见她,董慈就得了个与赵小政共乘一车的福利。
    赵小政还在客栈里没出来,巧心巧意正忙进忙出的布置马车,两人年纪十二三岁,正是青葱岁月豆蔻年华,长得也清秀可人,脸嫩得能掐得出水来不说,性子还十分知趣知意,知道赵政不是个爱玩爱闹的,就贴心的摆上些茶点吃食,还弄了一张小棋桌,几本书,想来是怕路途遥远,特意准备给赵小政打发时间用的。
    董慈站在一边,巧意撞了她一下,叱骂道,“挡在这里做什么,站到一边儿去。”
    董慈忙退远了一些,过了一会儿,巧意姑娘又抬着笔墨竹简出来,路过董慈的时候轻哼了一声,语气十分不屑。
    董慈心说小姑娘你不要嫌弃我丑,这大丫的五官她早就研究过了,等过几年吃点好的长开了,是绝对的大美女,问她为什么这么肯定,因为大丫除了黑点瘦点,跟她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董慈自吹自擂了一番,就咧嘴笑了起来,巧意姑娘的哼声更大了,恶狠狠的瞪了董慈一眼。
    这时候巧心姑娘随着一个‘姑娘’出来了。
    哪里来的姑娘,赵政呢,怎么还不出来?
    董慈扫了眼那姑娘的脸一眼,被那双露在面纱外的眉眼雷得身体一晃,这不是赵小政么?搞什么幺蛾子!
    伟大的始皇陛下竟然穿过女装!
    董慈眉眼抽搐,心里不住呐喊,还她尊贵无比的陛下来!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震惊过后董慈脑子里就开始重复着一句古老的歌词和旋律。
    掀起你的盖头来,让我看看你的美儿~~~~掀起你的盖头来……
    董慈终于被主角光环笼罩了一次,在歌词重播第五遍的时候,吹来一阵不明的妖风,好巧不巧就吹开了那层薄薄的面纱。
    哈,哈哈……
    董慈脑袋就直接当机了,千军万马呼啸而过,她想哈哈大笑,但是不能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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