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群恶狗,几百年没吃过饭一样。明明准备的伙食能喂饱你们的。”林子嫂对其余人呵斥一声,她也管不住,这群男人就是这个德行。
“凤鸢,来婶这儿,婶给你碗里留了菜。”林子嫂带着笑意的冲凤鸢招手。凤鸢这小姑娘,同她女儿一般大小,又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见多了马房这些莽汉,林子嫂对凤鸢自然有几分亲近之情。她和林子不是家奴,投了侯府做工,儿子女儿在家由她公爹婆婆带着,平时也见不到几次,一看到凤鸢,她就想到了自家的小闺女。
当林子嫂将盛满饭菜的海碗递给凤鸢时,旁边的男人们发出‘啧啧’声,一副林子嫂偏心偏到家的模样。
“谢谢婶子。”凤鸢接过海碗,小口小口的吃着。初来马房时,她不明情况,到了吃饭点,看到乱七八糟的餐桌忍不住发怔。她以前守灶的时候,一同吃饭的都是些姑娘家,哪怕是妇人,也不会像马房的人一样吃个饭仿佛要抢起来一般。
林子嫂嗓门大,心却是细的,体贴人家小姑娘没见过这种阵仗,接下来每每一顿都给凤鸢独立备了碗,先替她夹了饭菜。
“婶子,我也要和凤鸢一样,你下次给我也准备个碗。”马房的人瞎起哄,说道。
林子嫂当即重重拍了桌子一下,大喉咙的嚷嚷道:“滚犊子,吃你们的饭去!”
凤鸢抬眸,静静看着他们嬉笑怒骂。
“凤鸢,你在吗?”门外传来怯怯的声音。
凤鸢抬头望去,是文意。她的脸上有个深深的巴掌印,眼眶红肿,唇色苍白。
屋里的说话声一下子安静下来。
目光齐刷刷的往文意那儿看去,文意十六岁的大姑娘,现下狼狈,被这么一群汉子盯着,她更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林子嫂看了看文意的脸,顿了一顿,对凤鸢说道:“既然有朋友来寻你的,快去吧。碗放这,婶给你顺带洗了。”
不等凤鸢说话,林子嫂往文意那儿努了努嘴,说道:“她找你也许是有急事。”
凤鸢有些担心文意,向林子嫂道了谢,走向文意。
将文意带到她的屋子,凤鸢抿了抿嘴,说道:“被人欺负了?”
文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语序有些混乱,说道:“说了不找你的,可是不找你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倒夜香的婆子们欺人太甚,总是奴役我。贵人屋里里干净的痰盂,她们都争着抢着去取,表现自己。可取来了夜香,她们都躲着,让我一个人挑着送给外面的夜香妇。我生气,骂了她们一句,她们却是一伙的,还打我!”文意自那日和雁心凤鸢单方面的闹了别扭后,真的没打算再找她们。可受了委屈,总想找个人诉苦,她寻思着凤鸢的境遇和她最为相似,便孤身来找她。
文意扫过凤鸢的屋子,这儿应该只有凤鸢一个人住,因为屋内唯有她一人的床铺。这破屋比不上她们原先住的地方,这里柴火都是杂七杂八的堆着,还有废弃的木锅旧衣裳等。屋子潮湿,冬日寒,住这儿晚上是种折磨,文意看着,觉得凤鸢的处境果然如她所料。她们同病相怜,都是受到排挤的。
凤鸢随着文意的目光,看向整间屋子,这儿本是马房堆放杂物的屋子,采光不好陈设简陋,但马房并没有其他地方给她住了。
这些日子,林子、王成他们陆陆续续把杂物清理了出去,给她腾出了一个屋子。
床上的帷帐是林子婶给她套上的,缺了角的洗漱架是王成他们钉好了给她安置在屋里的,他们挺照顾她的。
8.跛脚马
“你别哭,我先替你脸上上药。”凤鸢收回目光,走到窗前,从半旧架子上取出药膏。对文意动手的人没有半点客气,她脸上有指甲刮出的伤痕。这么深的伤痕,不涂药说不准会留下疤。
马房骏马烈性,有时发了脾气,会伤到旁人,是以,马房都是备着伤药的。不然,真不知如何处理文意脸上的伤疤了。
文意唇抖了抖,那泪水如掉了线的珍珠往下流。
“凤鸢,上次我跟你们闹别扭,我很后悔,我们知道你们都很好。雁心姐姐平素那么照顾我,我还对她说了重话,定是伤透了她的心。”
凤鸢叹了口气,说道:“别哭,眼泪滴到伤处不灼痛吗?”
“我为什么这么惨?”文意发怔的问着凤鸢,“如果不是绛竹,我们也不会沦落至此。”文意话语里的埋怨之意甚浓。
“怎么能怪到绛竹头上。怪只怪……”凤鸢的言下之意淹没在心口中。
文意苦涩的说道:“我知道我不该怪绛竹,她自己命更惨,就这样被人害死。可我好端端的被调去倒夜香,还被人打成这样,我该去怪谁?你说说,侯府里那么多人,凭什么轮到我们就要被人欺辱。你说啊!”文意咬唇。
“我就要这么一直被欺负了吗?”文意喃喃道,“凤鸢,我不甘心。”
凤鸢无言,或者说她不知如何安慰文意。她在马房,并未受到磋磨,做不到感同身受。也许,凤鸢天真一点,她会劝文意,让文意对那些欺负她的人示弱示好。可她心里明白,文意和那些人闹成了此番情形,和解不过是说笑。
“凤鸢,我们得想个法子给自己找出路,难道就这么让她们作践吗。”文意冷着声音说道:“我要让那些欺负我的贱人们都后悔!”文意对倒夜香的婆子们真是恨之入骨。
“你莫冲动。”凤鸢蹙眉。她和文意同屋二载,文意被人欺负,凤鸢心中自是替她鸣不平。
文意摇了摇头,说道:“凤鸢,你人虽小,心思却是细腻,平素有什么话都藏在心里,遇上了委屈也只会逆来顺受。我们离了守灶屋,气愤、委屈,唯有你,仿佛什么都未发生一样。但也许你能够安于自己的现状,但是我不能。”
凤鸢怔着,娇俏的桃花眼里满是迷茫,她问道:“你要做什么?”
见着凤鸢难得一见的迷糊样,文意噗嗤一声笑了。她做了先前迟迟难以决断的决定,感觉整个人都轻松多了。
文意仗着比凤鸢高,伸手拍了拍她的额发。
凤鸢抬手捂着自己额发,蹙眉询问的看着文意。
文意和先前哭泣的样子完全不同,凤鸢揪了揪她的衣袖,不安的问道:“你要做什么?冲动解决不了问题的。”
文意噗嗤一声笑了,说道:“你以为我要去跟她们拼命?放心,我还没那么傻呢。”凤鸢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文意也无意和她说太多。
“那些老虔婆整日寻着理由打骂我,我回去迟了,又要挨训。我要回去了,下次……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再出来。等我得空了再来找你。”文意没再和凤鸢细说,她的脸上带着笑意。
……
凤鸢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但过了几日,文意那边好似也没什么不妥。凤鸢亦渐渐适应了马房的生活,一切仿佛都回归了平淡。
凤鸢靠在一匹矫健的白色骏马身上,这匹马额间有一道红色闪电似的标志。这匹马很特殊,因为它的脚有些轻跛。
凤鸢抚摸着骏马的身子,白马柔顺的低头蹭了蹭凤鸢的腰。任谁都猜不到,这骏马原先是靠近就要被踢的。
当白马蹭凤鸢的腰,怕痒的凤鸢避开了。“别闹。”
白马当真就不动了,柔顺的低下头,吃着凤鸢喂到它嘴巴的嫩草。
“哎呦,凤鸢,烈风对你可真是亲昵。我喂了它三年,就差把它当祖宗供着了,可也没见它对我有一个好脸。”王成给隔壁马匹喂食时,看到凤鸢和烈风在闹着,这般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