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煊笑着重新拿起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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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视基地。
今天是《蝶影》开拍的第一天,各大演员还没有完全进组,但拍摄却已经进行。对于电视剧的第一幕,一般为了讨个好彩头一次就过,选取的不会是特别难的场景。
民国背景的街道,古朴的书屋。
顾晼捧着一本莎士比亚的《麦克白》看得十分专注,一个男子出现在身旁,“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林谊小姐。”
顾晼抬头看了他一眼,合上书放回书架,随手拿了本《良友》前去结账。男子从书架取出那本《麦克白》率先将钱递给老板,双手把书奉给顾晼,“林谊小姐不要误会,唐某只是难得见到鼎鼎有名的大明星,不免有些激动,若有唐突之处,还请林谊小姐不要见怪。这本书是好的,林谊小姐不要因为唐某的原因而让它蒙尘。”
顾晼偏头看了他一眼,到底接了过来。
男子松了口气,笑看着她,“林谊小姐今天的旗袍很美,这做工恐怕是出自名匠之手。蝴蝶展翅,连薄翼上的丝线都勾勒的如此精致。”
顾晼眼睫有微不可察的颤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蝴蝶刺绣,“本是想绣蓝色的,可惜师傅说色调太过单一,便换了五彩的丝线。”
“五彩的更好看。”
顾晼轻笑,礼貌点头,与男子擦身而过。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简短的三两句对话正是接头的暗语。
林谊,富家千金,淞沪会战后家破人亡,辗转求存,靠着美貌和才情成为孤岛有名的大明星,借着名气搭上了日本人,被日方赐予中日亲善大使的名号,成为日本宣扬东亚共荣,粉饰太平,洗脑荼毒中国人思想的一颗棋子。
没有人知道,她还有一个身份,□□地下党,代号——蝴蝶。
而她对面的这个男人唐琛,76号的行动处处长。当然他也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庄生。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既揭示了他们彼此的牵绊,又透露出心中对光明和自由的向往。
“咔!”
导演一声令下,顾晼松了口气,转头与旁边的男主演舒航打了个招呼,便走去了休息室。
今天的戏份不重,,顾晼坐着一边任由化妆师补妆,一边伸手管于晓冉要回手机,“怎么样了?”
“评论区简直火爆了!”
顾晼登录微博,果见评论区比之昨天更爆炸了一些,总条数已经近百万。
“嗷嗷嗷,这是女王啊!我们的女王!果然够霸气!”
“女王不但戏演得好,画还画得这么好!简直没谁了!只听说过官方逼死同人,今日亲眼见了一出蒸煮逼死粉丝画圈!本手残党泣不成声!”
“+1,蒸煮这等画技了得,我以后哪里还敢下手!我……我画了一半的红毯女王都不敢放出来了!”
“女王这是专业的吧,专业的吧,一定是专业的吧!”
因为此,对于顾晼的资料扒皮了出来,众人震惊,女王居然是华大美院毕业!而同时,#顾晼画作#,#顾晼华大美院#,#顾晼才女#的话题被一一刷了上去,热搜榜前五占了其三。更自然地掀起了新一轮的话题热潮,巩固了一大批老粉丝的基础来,带来了一批新的粉丝。
当然,有粉就有黑,难免会有一些酸溜溜的人阴阳怪气。但比例不大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只是在众人都惊讶于顾晼的画技和学历之时,一个名为“骑士”的id突然蹿到了热评第一!让人疑惑的是,这个id为新注册,微博零,粉丝零,关注也只有顾晼一人。
热评下面一堆回复。
“女王陛下只需要我们一群后宫就可以了,不需要骑士!”
“本骑士在这里呢,你哪里冒出来的!”
“呵呵,空降热评第一,这什么黑科技!”
粉丝们回过神来纷纷疑惑,喊打喊杀,甚至各种号召群内粉丝给别的热评点赞把这条压下去,然而,神奇的是,及至最后粉丝团破天荒从竞争的状态变成了合作的状态,其他人纷纷放弃获得画作的机会,全体点赞热评第二之后,“骑士”的评论依旧在第一,且总是能一骑绝尘把第二甩出去一大截。
粉丝们大喊:买的!买的!买的!一定都是买的!
☆、近水楼台
然而此时的顾晼对这一切尚且一无所知,她正在观望舒航的拍摄。不得不说,作为飞熊奖最年轻的视帝,舒航很有两把刷子,顾晼自觉受益匪浅,心里也开始有了那么点兴奋和紧张。
兴奋,在于能和这样一位演技派演对手戏,是一种享受。紧张,在于接下来她要上场的这一出戏绝不能输。
拍戏的顺序是颠倒的,并不按故事的起承转合来。因此,别看上一场她和舒航作为男女主人公刚刚接头,才知晓对方的身份。而在下一场,他们却已经是并肩作战多时的战友,彼此也都生出了几分心知肚明却奈何困于局势和身份没有公之于口的情意。
老上海的公寓楼内,昏黄的灯光影影绰绰,留声机的唱针不停地转动着,姚莉悠扬美丽的歌声在屋子里飘荡。
顾晼倚着窗棂凭楼远眺,粉白打底绣着缠枝花的旗袍穿在身上,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亭亭婀娜,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般般入画,皎若秋月。她姿容秀丽,才情卓绝,被千人追捧,万人垂青,便是好些伪政府高层和日本军官都对她待之以礼。
可没有人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假象。她每一天游走着各色人物之间,靠着圆转如意的太极功夫和长袖善舞的交际本领哄得人人喜笑颜开,却无人看得到她深藏在眼里的疲惫。
就在刚才,她还杀了一个人,一个仰慕自己的日本军官。
舒航递过一杯红酒,顾晼接了却没有喝,轻轻晃了晃,耳边传来舒航的声音,“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进入组织的吗?”
顾晼眼珠动了动。
“我的父亲就是其中一员,只是当时年幼的我们并不知道。直到五卅运动爆发,我的父亲为了掩护战友的撤退牺牲了。后来,我大哥也入了党,组织安排他加入了国军。淞沪会战时,他上了前线,再也没能回来。再是我的姐姐,我想你见过她。”
顾晼怔了怔,面露疑惑。
“她叫唐静,当然,她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海棠。”
是的。她见过。海棠是她的上一任上线。因为海棠的牺牲,她的上级才换成了眼前的“庄生”。
而海棠的死是因为身份暴露,据说正是眼前这位“心狠手辣,残忍冷酷”的行动处处长处决。
舒航的声音平稳,好似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与他无关,可眼珠轻微的闪动和睫毛细不可察的颤抖出卖了他。他有些不自在的偏过头。
顾晼张了张嘴,没有安抚,没有劝慰,却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八年前,一二八事变,我嫡亲的妹妹在动乱中走散。父亲带着我们回了南京老家。可没几年……南京战役,父亲死了,家没了。母亲把我藏在地窖里。我仰着头从缝隙里看到他们抓着母亲,撕扯她的衣服,压在她的身上……后来……后来把刺刀狠狠地扎进母亲的胸膛。母亲的血流下来,透过地缝滴在我的脸上,身上……”
舒航握住她微微颤抖的双手,将酒杯拿走,牵着她走到屋中间,跳起舞来。
留声机里传出来的歌声正好唱到《玫瑰玫瑰我爱你》。
舒航凑近顾晼耳边,“圣洁的光辉照大地,听到了吗?”
顾晼轻轻笑起来。舒航搂在她腰间的手紧了两分,“相信我,会的。会有这么一天的。”
顾晼抬起头,看着他严肃认真的面庞。舒航却转而调侃起来,“忘了告诉你,我也还有个妹妹。”
顾晼喜道:“她在哪里?”
“根据地!她还只有十六岁,但是她很懂事,她说,她想当一名老师。”
他们执手相视,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根据地是他们心灵的港湾。青春年华的孩子,从她的话语和志向便可以看得出来,她是活泼的,光明的,朝气的。
是他们的希望,也是他们渴望的明天。
“咔!ok,很好,过了!”
导演的话落音,顾晼松了口气,退出舒航的怀抱,与之拉开距离。舒航看着她,欲言又止,“你刚才……”
顾晼愣了愣,她刚才说到戏中母亲之死的时候,仿佛看到了自己亲生母亲去世时的场景,她的双手不可遏制地颤抖,手脚冰凉。旁人没有发现,但与她对戏的舒航必然是发现了。顾晼轻轻一笑,“舒老师没什么事的,我先过去卸妆了。”
对方既然不愿意多说,舒航也不是多事的人,耸了耸肩,“我们差不多大,不用叫老师,直接叫名字吧。”
“好的!”顾晼点头应了,跟着于晓冉去了化妆间。
舒航走到监视器后,“段导,我可是按你的要求做的,怎么样?”
段振林一脸喜色,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招了招手,“你来看。”
这一段戏看似没有波澜,却是男女主之间第一次心灵剖白,既有对往事的回忆,对亲人的缅怀,对信仰的坚持,还有着对光明的渴望以及彼此的依恋。
内心里的感情起伏埋藏在平静的表象之下,正因为没有跌宕的剧情辅佐,便只能靠演员自身的能力来完成。而在两个人还不熟悉的情况下演这么一场张力十足的戏码,确实是一大考验。
监视器里,正是二人之前的表演片段,舒航的演技段振林是信得过的,也是他特意请来的这位男主。他的表演十分强势,可顾晼却扛住了,不但扛住了,还表现的张弛有度,出乎他的意料。
顾晼嘴里说着母亲被日本人虐杀的台词,眼睛望着镜头像是望着不知名的远方。痛苦,难过,愤恨,怨怒,还有掩藏在这所有情绪之下的那一抹希望之光。
段振林笑着说:“看来对于这个角色,她是下了功夫,做了功课的。”
舒航脑子里想起当时顾晼的神色来,以及她那冰凉的双手,一时有些失神。
顾晼正好卸了妆过来,“段导!”
段振林回身笑起来,“顾晼,今天表现的不错,什么时候有空,抽个时间聚一聚,也好让你和舒航两个人多多了解,培养一下感情。往后你们的对手戏可不少。”
这态度一改之前的客套,热情了许多,顾晼心下一喜,这代表她获得了导演的肯定。《蝶影》是华海的内部戏,可剧本却出自国内金牌编剧之手。段振林也正是因为对剧本情有独钟,念念不忘才答应接下。
舒航是他请来的,其他主要角色是通过他的首肯试镜通过的,唯独顾晼和梁思言,是华海仗着最大投资方塞进来的,还一塞塞了俩,一个女一,一个女二,分量极重。
若她和梁思言演砸了,这部戏也就毁了。段振林心里自然忐忑。今日这一出不必问便知道,必定是和舒航商量好来考验她的。不然不会在第一天就选择这样的重头戏,还是心理戏,尤其舒航的表现方式一改往日“润如细无声”的温和,变成了极富侵略性的霸道打压。
顾晼一笑,“好啊!”
“那今天就到这里,没什么事了,大戏份总得过两天等所有人员进组之后。回去好好休息。”
“谢谢导演。”
看着顾晼远去,段振林点了根烟抽起来,顾晼给了他一个惊喜,却不知道梁思言会不会是另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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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公寓楼的电梯门,顾晼便听到对面住户房里传来话语声,一偏头就从半敞开的门里看到夏初抱着一只小狗背靠着门躺在沙发上咬着冰棍,“我说你是不是闲得慌。就算陈哥没时间,你不会找别人来帮我吗?”
另一边,陆煊站在梯子上挂墙上的装饰画。夏初嚷嚷着埋怨,“诶诶,歪了歪了!再往左边一点,过了过了,右边一点。ok,可以了!”
终于得到一句过关的陆煊从梯子上下来,转过身便看到楼道里的顾晼,嘴角弯起来,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礼貌地点了点头。
顾晼也回以颔首之礼,看着任劳任怨的陆煊,想到那天颁奖礼会场角落里的场景,会心一笑,转过身开门进了屋。
“你看谁呢?笑得这么花痴?”夏初回头,可楼道里早已没了顾晼的身影。
陆煊眼神躲闪,“没什么!”
夏初倒也没在意,看着手机屏幕狠命地戳了戳,“什么鬼骑士,有钱会买赞了不起啊!以为买的高级点,全是正常用户,不是僵尸用户就看不出来了?当我们眼睛瞎啊!卑鄙!我好容易搞了个小号去抢热评,居然被压得死死的!戳死你,戳死你!”
听到这话的陆煊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夏初手下不停,嘴里还不忘问道:“我搬出来的事情,你到底怎么和爸爸说的,爸爸居然这么轻易答应了,没生气?”
陆煊回过头去,为什么他觉得父亲没有生气训他,自家妹妹有点小失望?
夏初察觉神色不善,立马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我就是好奇,纯属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