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朔白皮肤很白,泛着玉质光泽,身形看着瘦,却肌理分明,紧致有力,线条流畅。一头墨缎似的长发垂直腰际,衬着肤色越白,发色越黑,胸前两点红樱色泽艳丽,配着一张清绝出尘的脸,简直惑人至深。
苏奕眼睛发红,口干舌燥,浑身热血沸腾,若非拼命压制,只怕当即就要出丑。他能明显的感受到,对方不仅容颜气质惑人,连气息都格外甜美,或许真是所谓全阴命格之人的特性,从第一眼见到这人,他就想将人拆吃入腹。
两人都没有久泡,桃朔白先行起身,这时才意识到一件疏忽之事。
他没有包袱,没有换洗衣物,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在外游历之人?看着面前准备好的崭新衣物,显然苏奕是清楚的,却一句没问,仍招待的热情周到。
桃朔白觉得苏奕此人真是不错。
彼此换好衣裳,回到屋里,时辰已是不早,彼此便相继安歇。
桃朔白摸出一枚符纸,激发,往身上一拍,符纸便没了踪影,而他身上浓郁的阳气却为之一收。这符纸是障息符的一种,收敛自身气息,效用很强,但时间仅有一个时辰。原本桃朔白是打算买来捉鬼用,毕竟没了红娘,万事须得自己动手,身上阳气不收敛,很难活捉到那些鬼。这样的符纸一张花费一千冥币,他一口气买了一百张,打了个九折,共花了九万冥币。
苏奕没让丫鬟伺候,亲自将床铺了,正放枕头,忽觉不对,扭头朝他望来。
“你……”苏奕皱眉,桃朔白身上的气息很不对,忽然就变了。
桃朔白知道他对阳气敏感,解释道:“方才我用了符,若是不遮挡身上气息,只怕那恶鬼不敢来。”
苏奕朝他走近,直到三步以内,终于感觉到其气息一切如故,这才舒缓了神色:“时候不早了,安歇吧。”
说完也没问,自顾在床外侧躺了。
床上准备了两床被子,桃朔白虽别扭,到底是躺到了里侧。本来就不习惯躺着睡觉,更何况身边还有人,桃朔白根本就睡不着。听着呼吸,不多时苏奕便睡着了,他想坐起来,没等动作,苏奕一个翻身将他抱住了。
“……君实?苏奕?”桃朔白推了两下,对方却抱的越发紧了,还发愁满足的叹息。这也怨不得苏奕,好比要饿死的人面前摆了一碗香喷喷的肉汤,哪能忍住不吃?
就在感觉苏奕手脚越发得寸进尺时,忽然嗅到一丝阴气,并以极快速度靠近,越发浓郁,带着满满恶意。桃朔白将苏奕嘴一捂,同时将人推醒,示意苏奕不能轻举妄动,静待恶鬼到来。
平静的夜色里,窗纱帐帘无风自动。
苏奕十分敏感,立刻觉察到阴冷之气,满溢着恶念,一双眼睛紧紧黏在身上令他恼怒之极。随着那阴冷气息越发靠近,浑身毫毛倒竖,几乎要忍耐不住,却见身畔一空,一道白影闪电般窜起。
桃朔白已凭借恶鬼气息查出对方身份,竟是地府逃出的恶鬼之一,价值一百万冥币!
当即不敢大意,这些逃狱鬼虽不见得个个法力高强,但对阴间地府很了解,当年为抓这些恶鬼也颇费工夫,所以与地府鬼将等人纠缠的久了,斗争经验很丰富,打不过还会逃,躲藏的能耐也强。钟馗捉鬼在地府当属第一,乃是阴天子的得意干将,可就算是钟馗当年也没少抱怨这些恶鬼难捉。
果然,刚一祭出缚魂索,对方虽不察之下挨了一下,但躲得快,没抓住,并以此认出了桃朔白的身份,由不得一声惊呼:“弑魂公子?!”
弑魂公子……
桃朔白身份特殊,无门无派,当初化形乃是集天地精华数万年,兼镇压阴间万鬼拥有极大功德,因而得了机缘化形。他没有正式道号,也不怎么在外走动,地府鬼民同事都称他“桃公子”,会叫他弑魂公子的都是地府关押的恶鬼。
当年钟馗要带他去人间捉鬼,怕他被鬼的各样花招所蒙蔽,特地带他往地府里游览了一遍。结果一进去,满地狱的恶鬼都惨哭嚎叫,竟是因为里头阴气恶意太浓,大桃木本能的气息外放以震慑,好几个恶鬼惨叫着烟消云散。自那以后,他再也没去过地狱,但恶鬼们惊恐之下给他取的称号却流传了出来,他很不喜欢这称呼,所以没人不识眼色的当面提起。
“杨起!”桃朔白大喊恶鬼名字,召回缚魂索,祭出桃木剑。这柄桃木剑寻常根本派不上用场,但此时他心里恼了,哪怕不要那一百万,也要将这杨起恶鬼斩于剑下。
杨起到底颇有经验,拼着挨了一剑,到底顺利逃了。
桃朔白岂肯放过,身形化风,随之追了出去。
此时屋内已是满目狼藉,苏奕却视若未见,嘴里喃喃念着:“弑魂公子、桃朔白、朔白……”
打斗声引来了下人和护院:“七公子,发生了何事?”
苏奕打开房门出来,命人进去掌灯,将房间收拾干净,并与众人说道:“睡到半夜来了贼,被发现后竟想行凶,幸而桃公子懂得武艺,挡住了贼人。这会儿桃公子去追贼了,我并无不妥。”
“竟有贼人潜了进来?”护院们大惊失色,这可是他们失职啊。
苏奕又听到别的院子有动静,大约是听说了这边的事,想到祖母觉轻,只怕也知道了,倒不如亲自去一趟,免得老人家吓着。待去了一趟祖母院子,安抚了老人,回来时就见苏龙坐在屋内,屋子里反倒的桌椅、打碎的瓷瓶等物都收拾了,一点儿痕迹也看不出。
“大哥,不过是个贼人罢了。”苏奕知道他的担忧,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个夜贼,苏家无法不多想。
苏龙让下人们退下,拧眉问道:“当真只是个贼?你这院子在正中,咱们苏家巡夜的护院不少,怎样的贼人如此悄无声息的潜进来?又有哪个贼人被发现后不赶紧逃窜,反而要行凶?”
的确,苏龙问的句句是正理,但这件事是苏奕没说实话。倒不是有心欺瞒,只是闹鬼这样的事,不亲眼目睹谁信呢?这位堂哥历来不信和尚道士。再者说,真让他信了,只怕更担忧。
苏奕笑道:“正如大哥所言,若不是贼人,他找他有何用处?”
他虽是苏家七郎,可无财无权,杀他有什么好处?
苏龙正是这里想不通,便认为是那人找错了院子。
苏龙突然问:“那个桃朔白到底是何人?可信么?”
苏奕正色道:“大哥放心,若不是可信之人,我岂能请他入门。”
恰在此时,桃朔白回来了。
“如何?贼人捉到了?”苏奕抢先开口。
贼人?
桃朔白微露狐疑,想到人间对鬼的忌讳,便顺着话音往下说:“没有,追了一段路突然就不见了,不过我刺伤了他,短时间内他没法儿再出来。”
这话是安慰苏奕。
桃木剑本就克阴邪,万年大桃木炼制的桃木剑更是非同一般,那杨起必定元气大伤,哪敢再出来。暂时苏奕是安全了,但桃朔白也有些隐忧,恶鬼疗伤的法子可不仁慈,这个杨起当年就有前科,不尽快将其找出来,怕是要闹出满城风雨。
苏龙是兵部侍郎,贼人都寻上门了,得了线索他自然赶紧去处理。
待人走后,桃朔白才将实情告知了苏奕,并说道:“那杨起疗伤的法子便是用全阴的童男童女练全阴丹,需要九男九女,他已经受伤,肯定要通过旁人来办。我怀疑他早就寻好了人,那人必定有求于恶鬼。”
苏奕想到那恶鬼放过其他全阴男女,偏生选他,可见看中他在苏家的身份。要抓童男童女,光有钱不行,得有权,加上桃朔白所言,常与恶鬼相见,必然沾染阴气,于面相就能看出来,所以人也好找。
桃朔白对此也很积极,怒气过后,他更想活捉:一百万的恶鬼啊!
第22章 《王宝钏》
后半夜,桃朔白不肯再睡,盘膝坐在榻上打坐,苏奕觉得十分可惜,但也不好强求。
翌日,苏奕并不出门,却是找来贴身护卫吩咐一番,交给对方一百两银子。
昨夜内情瞒着苏龙,兼之苏奕不想堂兄对上恶鬼,所以此事要私下里办。苏奕颇有算计,让护卫将一百两银子打散,寻到长安城里的乞丐,挨个儿发钱,并请乞丐们打听着城里城外的消息,若知道哪家丢了儿女,必有重谢。
苏奕这盘算的确不错,乞丐看着不起眼,却消息灵通。
安排好这件事,苏奕便似无事人一般,请桃朔白出游。桃朔白对人间美食兴味正浓,很轻易就被勾了心神,任凭苏奕安排周到,每日里游走在长安城大街小巷,不仅风味小吃、家传私房,甚至连御厨的手艺都尝了。
这天两人坐在茶楼里品茶,恰好茶楼前有爷孙儿俩在唱《莲花落》。桃朔白听着新鲜有趣,见那些看客们有给吃食的,有给铜钱的,便也摸出一块小碎银从窗户抛了下去,恰好落在小孙女儿的怀里。这小姑娘七八岁的模样,瘦瘦小小,穿着旧红衣,被碎银子砸了,惊愕中抬头去看,一双眼睛十分灵动。
“给你的。”桃朔白觉得这小姑娘和地府里小孤鬼一样可怜。
“谢谢公子打赏!”小姑娘顿时喜逐颜开,忙将银子给爷爷,爷孙儿俩又是好一番谢。
苏奕没给银子,让人送了些吃食,都是馒头熟肉等物,方便携带又耐放管饱。苏奕的确是个周全细致人,却不是个慈善人,起码不会看见乞丐就舍银子,这会儿也不过是看在桃朔白的面上。
“你若是喜欢听,叫他们上来再唱一段儿。”
“那倒不必。”桃朔白忽而听到隔壁桌上的客人言谈中提到平辽王府,不由得侧耳,果然听到新闻。
这才几天功夫?薛平贵竟收了姨娘!
昨日是薛平贵生辰,代战满脸红疹见不得人,兼王宝钏已是名正言顺的王妃,所以这场生辰宴是王宝钏一手操办。中午宴席宴请了亲朋同僚,热热闹闹,府里迎来送往茶水菜肴无一不好。晚上宴席只一桌,皆是按照薛平贵喜欢的口味准备,专为自家人庆贺。代战没出席,也使性子没让儿女去,生怕儿子年纪小被王宝钏哄了。
王宝钏却没在意那些,采用怀柔策略,席间追忆过往,尽是甜蜜之事,反勾的薛平贵愧疚大起,怜惜心甚。王宝钏作陪,又一番巧妙相劝,薛平贵便吃多了酒,王宝钏先行一步借醉离去,嘱咐丫鬟们好生服侍。
有前世记忆,王宝钏很清楚底下这些丫鬟的秉性,怀有野心的不少,但有胆子的却只一个春华。
春华年芳十七,生得娇俏水灵,并不在东西两院里当差,而是管着堂中器皿,来客奉茶等事。春华被拨开平辽王府起就动了心思,一来薛平贵刚到四十,常年习武打仗,身形健壮,英伟不凡,又是人尽皆知的有情男儿,否则也不会将年老色衰的发妻接来团聚,并请封王妃之位。二来,薛平贵贵为平辽王,府里只一个失了颜色的王妃,一个侧妃虽容颜尚在,但朝中权贵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况府里只一个小姐一个公子,但凡得个一男半女,后半辈子也有指望。
怀着这样的心思,春华瞅准时机,服侍醉酒的薛平贵格外尽心。
当然,前世春华没得逞,被代战撞个正着,挨了一顿鞭子,只剩一口气就丢出了城外,下场可想而知。今生却不同了。代战病了,薛平贵“醉”了,那酒水里可是加了催情药,天时地利占全了,春华的心思岂能落空。
次日醒来,薛平贵傻眼了。
在代战不知情时,王宝钏借故撞破,并顾全大局,遵从规矩,将春华过了明路。
代战得到消息时会如何震怒,不难想象。
薛平贵没去代战的西院,而是在王宝钏房里,盯着王宝钏平静无波的神色,皱眉问道:“你何必要给她名分,昨夜不过是意外,虽然让她失了清白,但可以给她准备一副丰富嫁妆外嫁。昨夜的事……你就不生气?”
因为此时的代战就在暴怒,若非拦着,只怕早将春华打死了。薛平贵对她的平静有些不是滋味儿,同时也犯疑,不愿留下春华也是怕代战闹腾。
王宝钏微微红了眼眶,苦笑道:“我并不生气,你又不是故意,你从来就不是好色之人。我知道这般安置春华你心有不满,但我也是为你考虑,咱们平辽王府风头正盛,实在不宜出事。我也不愿外头不知内情的人议论你。”
薛平贵默然,朝堂上看不惯他的大有人在,府里真有个风吹草动,御史肯定闻风而奏。
至于王宝钏此举,只一个目的,离间薛平贵与代战。那二人在一起十几年,又有儿女为系,利益相绊,自然感情很深。但感情再好的人也经不起一而再的猜忌,有了春华这个开端,两个人再想心如芥蒂就难了。
如她所料,代战伤心之后,深觉薛平贵自回了长安就变了,若真与他们李家生了二心可如何是好?代战很清楚,她如今的地位身份都依仗着兄长,兄长好,她才能好,否则哪怕薛平贵看重她,她也得被王宝钏压一头,恐怕儿子都出不了头。
思来想去,代战写了一封信送往雁北。
代战的信写的十分隐晦,唯有李家兄妹看得懂,但代战往雁北写信本身就十分敏感。朝廷得了消息,暂且没动作,王允是宰相,听说此事心有隐忧,便示意自家夫人将消息透给王宝钏。
王宝钏闻言心中一动,倒巴不得李家兄妹书信常往来,也便于她以后的计划。
侍女忽而进来禀报:“王妃,春姨娘来请安。”
“请进来。”王宝钏心知对方无事不登三宝殿。
春华已不再是丫鬟装扮,碧荷罗衫,齐胸红襦裙,梳着朝天髻,满缀金饰,额间又点了红花钿,衬得年轻的容貌越发娇艳。春华进来恭敬的行了礼,一副欲言又止。
若非为膈应代战,王宝钏岂会理会这样虚伪做作的人。
现下却不得不耐着性子问她:“可是有事?”
春华眼眶一红,滴下泪来,毫不楚楚可怜:“王妃容禀,李侧妃要我先去给她见礼,我觉得不合规矩。方才李侧妃又派人过来,定要叫我过去,我、我怕……”
王宝钏瞥她一眼。
没想到春华倒是不蠢,知道代战不好相与,这是故意来挑拨离间顺带卖卖可怜,想让自己和代战斗起来好渔翁得利?不管春华心思是否这般深,她都没打算与代战正面冲突,否则要春华做什么。
“李侧妃只是怕你不懂规矩,让你去教导几句,你怕什么!这样的话往后不许再说。”顿了顿,王宝钏故作为难,半隐半露的提醒:“往后你没事就呆在院子里,别在外晃悠,李侧妃人不坏,就是脾气不大好。你许是听说过,她以往也上战场杀过敌,可不是寻常女子,王爷十分看重她。”
春华自然听懂了暗示,越发心里叫苦,王妃不肯出头相助,她一个小姨娘哪里扛得住?幸而春华来时也想过王妃不管,暂时先躲着侧妃,实在不行,就去求王爷。王爷到底是男子,难道会看着自己被打死?
为着似乎近在咫尺的荣华富贵,春华也是下了狠心。
西院里,代战终于正视春华之事,冷静下来却发现脸上身上的红疹子隐隐刺痛,拿镜子一照,竟是红肿的越发厉害了。事关容貌,没有哪个女人不在意,代战当即大叫,侍女赶紧去了太医来。
太医说代战是肝火太旺,于病情不利,必须心平气和的静养。
送走太医,代战越是怒火越炽,既恨薛平贵的背叛,又恨春华这等爬床的贱人。今日有一个春华,明知焉知没有别人?代战想出了心中恶气,也为杀鸡儆猴,于是打听着薛平贵不在府里,便让人将春华叫来。
这回春华没再躲,再躲,代战便有正大光明的借口对付她。
原本春华战战兢兢的来,可连李侧妃的面儿都没见着,被晾晒在屋子里好一会儿。直到腿都站麻了,才有侍女来说侧妃有事要晚回来,让她先回去。春华以为是代战故意给的下马威,没多想,回去便叫小丫鬟捶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