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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喆大哭大喊大闹,尽管只是个六岁孩子,但长得壮实,代战猝不及防没能抱住,眼看着薛喆摔了出去,吓得脸色都变了:“喆儿!”
    薛平贵动作很快,但他站的远,却是另一人先接住了薛喆。薛平贵先是一愣,紧接着松了口气:“宝钏,多亏有你。”
    没错,接住薛喆的人正是王宝钏。
    原本王宝钏并没靠近,但医治薛喆的手段十分神奇,王宝钏也有人的好奇心,便走近来看,凑巧就站在代战身旁。代战一颗心都在儿子身上,根本没在意旁的,所以这会儿见儿子落在王宝钏怀里,非但没感激,反而情绪激动的上前一把夺回来。
    “少来假慈悲!”代战这会儿根本没心力伪装,兼之她性情本就不是个温顺的,这番态度在薛平贵看来十分平常。
    苏龙倒觉得有些尴尬,若非等着问孩子们的下落,他可不愿掺合别人家的事。然而王宝钏是他小姨子,是薛平贵正妻,哪知在府里这般境遇,想来这些天外头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话说来奇怪,薛喆到了王宝钏怀里非但不抗拒,反而十分依赖的搂住王宝钏的脖子。代战上前要将他抱走,他却是又踢又打,死活不肯。
    代战又是尴尬又是心痛:“喆儿,我是母亲啊,你快过来。”
    “不要!不要!我要母亲。”薛喆言语混乱,死抓着王宝钏不放,一边哭一边喊着“母亲”,仿佛王宝钏真是他母亲一样。
    王宝钏心中惊疑,面上尴尬,代战的脸色更是难看。
    “天师,我的喆儿、他是不是……”代战怀疑自家儿子被鬼迷糊涂了。
    桃朔白先是疑惑,紧接着想到什么,了然。
    “小公子被吓着了,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安神凝气,既然他不愿离开王妃,说明王妃身上的气息令他觉得安心舒适。我再留下几丸药,每日清水送服,过些日子就好了。”桃朔白并没明讲,薛喆之所以依赖王宝钏乃是因当初赠送给她的那枚桃木牌。
    桃木清气驱邪,压制邪祟,如今薛喆体内尚有鬼气残余,又因孩童灵魂眼睛都十分干净,怕是见过扬起恶鬼模样,被吓得不轻,贴着桃木牌才能安稳。幸而他来时用了符,否则这孩子肯定会黏着自己。
    不说破这件事是为免麻烦,哪怕桃木牌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却不代表他愿意随意送人。
    王宝钏不是个愚笨的,知道的又多些,心思一动就想到了桃木牌。但她也没打算说出来,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交代完这些,桃朔白没再停留,与王宝钏也似彼此不认识,抬脚就走了。
    薛平贵见识了桃朔白的本事,本有心交好,但眼下代战拉着他,他脚都挪不动,只能让管家送一送,又说改日亲自登门拜谢。
    代战哪里顾得旁人,眼睛直盯着王宝钏,几乎都要对方盯出几个窟窿出来。好容易等着碍眼的人都走了,再也忍不住:“平贵,让她把喆儿还给我!她做王妃我不计较,可儿子是我的,绝不能给她!”
    “你这说的什么话,谁说要把喆儿给她了?”薛平贵看了眼薛喆紧紧巴着王宝钏的样子,叹口气:“这也是没办法,喆儿吓坏了,又不肯要别人,暂且先让宝钏哄一哄。”
    “那是我儿子!”代战不是不疼儿子,只是看着王宝钏抱着薛喆,好似一个胜利者在嘲笑她。她堂堂的代战公主,做了个侧妃,现在连儿子都扑到情敌怀里,她哪里受得了这个刺激。
    “喆儿不要你,有什么办法!”薛平贵也有些恼火,埋怨代战胡搅蛮缠。今晚发生的一切过于匪夷所思,这会儿薛平贵都还没弄清原由,本来是要向苏龙询问,偏生代战在一边搅合。
    王宝钏一直旁观,这时才轻声开口:“公主不必担心我对小公子不好,我自己没孩子,可却喜欢孩子,小公子生得聪明俊秀,又是平贵的儿子,我自然很疼他。我也知道儿子是公主的心头肉,不会夺人所爱。眼下小公子只是被吓着了,我照顾几日,待他好了就送回来。公主若不放心,每日尽管去东院看视,我不拦着。”
    “喆儿住在西院!”代战不忍心强将儿子夺回来,却不肯让儿子离开西院。
    王宝钏微微挑眉,又满眼为难的望向薛平贵:“平贵,你劝劝公主。倒不是我不肯屈就,只是这不是一两日的事,我若一直留在西院到底不好看。”
    的确,王宝钏乃是正室王妃,哪能住在侧妃院子的偏房里?就算是疼爱小公子,完全可以将小公主接入东院,代战若不放心,也可以跟进去照料。代战是侧妃,去暂住王妃院子的偏房倒是常情。
    问题是,代战岂肯去低头俯就!
    薛平贵是了解代战的,又只劝说无用,直接就说:“喆儿这样小,你舍得他受苦?若是不慎留下什么病根儿,往后后悔的不是你这个做母亲的?你要真不放心,你就去东院看着。”
    代战白着脸,咬着牙,甩身进了屋子,随之传出隐隐的哭声。
    薛平贵又是担心儿子,又是担心代战,直叹气。
    王宝钏心头畅快,也不愿跟薛平贵多言,当即道辞,小心翼翼抱着薛喆回了东院。
    当初回娘家时二姐曾给她出过主意,要她弄个孩子养在跟前,那时她就想到了薛喆。笼络薛喆,挑拨代战母子的关系,这些她都想过,可最终没有实施,不过是不忍薛喆一个孩子因大人的事受苦。
    代战的一子一女,女儿惠娘大些,和代战极像,对王宝钏向来没多少敬意,因着年纪小,言语中那抹不屑、怨恨随处可见。王宝钏自然也不喜欢惠娘,倒是薛喆因着小,虽宠的顽劣些,言语直,前世也在言语上让她受过气,却心思纯净懵懂,还是有许多惹人喜爱之处。
    今晚之事虽惊险,却让她得了好处。
    一个孩子!
    那会儿薛喆喊她“母亲”,哪怕只是意识混乱不清的缘故,仍是让她一颗心都软化了,从没生育过,却也生出了无限的慈爱。
    第25章 《王宝钏》
    一行人离开了平辽王府,苏龙再次问起孩子们的下落。
    桃朔白取出桃木瓶额儿,伸出食指在瓶身上轻轻敲了敲:“那些孩童藏在何处?”
    仅仅是片刻静默,杨起的声音就传了回去,回答的很是利落干脆:“那些童男童女都关在魏府的地窖之内,魏府上下守卫十分严密。”
    “魏虎?!骠骑大将军魏虎?”苏龙难掩惊愕,却又似并不意外,毕竟魏虎此人颇有些心术不正,又极有野心。
    魏虎身份到底不同寻常,魏家也不是小门小户,哪怕得了这线索也无法直接上门去搜查。苏龙秉性耿直,想到那些孩子处境危险,就坐不住,匆匆与二人道别,领着人快步离去。苏龙打算先找岳丈王允商议。
    苏奕却是好奇另一件事:“他怎么答的那样干脆?”
    寻常人问讯总要费番功夫,哪怕是阶下囚也会趁机讲条件,杨起尽管落在桃朔白手里,作为一个恶贯满盈的老鬼,更应该把握筹码为自己谋利才对,怎会吐口的这么容易?
    桃朔白收起桃木瓶儿,面上平静无波:“他怕我。”
    苏奕微微挑眉,从简单的三个字里听出了意味深长。
    不可否认,苏奕对桃朔白越来越好奇,无数次想探究对方身份,却始终没张口。他有预感,这是个禁忌话题,若是他追究到底,结果绝对不是自己愿意看到的。
    另一边苏龙去了王家讨主意,王允闻听此事震惊不已。
    “此事当真?是否有误会?”王允难以置信,毕竟魏虎这个女婿多年来对自家二老十分恭敬孝顺,只是在女色上略有瑕疵。
    苏龙并未对着岳父并未隐瞒,那只恶鬼的言行都一一讲了。
    王允自然觉得匪夷所思,若非很清楚大女婿为人,只怕要认为他疯魔了。即便如此,王允仍旧将信将疑,他为官多年,不敢相信竟信错了人,毕竟若魏虎真与恶鬼有所交易,定然所图匪浅,由此可见城府之深。
    “此时目睹者众多,我已嘱咐身边之人守口如瓶,想来平辽王府也会约束下人。”毕竟闹鬼的名声不好听,哪怕本朝佛道盛行,人们却喜欢听神仙祥瑞,避讳鬼怪等事。
    “这魏虎……”王允浸淫官场多年,以一窥十,不由得将魏虎言行举止全都在脑中过了一遍,陡然心生不妙。早前魏虎曾言语试探,私下与他说起朝中局势与皇位更迭,试图探知他的倾向。他生性谨慎,况并未拿定主意,所以拿话敷衍了过去。
    魏虎这是起了异心了!
    又忆起三女儿宝钏曾在流露出对魏虎不满,言及此人心机深沉,不可信任。那时他还觉得莫名其妙,追问后,宝钏却为银钏道不平,他便以为宝钏是为姐姐委屈,迁怒魏虎。这些年魏虎虽没在府里明堂正道纳妾,可跟前放置的美貌丫鬟着实多了些,因这事儿没明着来,他这个岳父也不好管太多,只能言语敲打敲打。
    “岳父大人,此事如何料理为好?”苏龙着实是犯难,别说没旨意不能去搜魏府,便是真能请来旨意,他也不好出面。
    王允叹口气,细思了一回说道:“等天亮我亲自去一趟魏府。”
    最好的办法就是旁敲侧击,使得魏虎心有忌惮,主动将那些孩子放了。自然,如此来也不会追究魏虎之罪。王允虽是宰相,为官却是圆滑精明,不是那等耿直的老酸腐,哪怕魏虎真犯了错,他看在女儿外孙的面上,也是要偏袒一二的。
    苏龙确实耿直,虽厌恶魏虎为私心不折手段,但也没更好的法子,只好由王允来办。
    谁知未等天完全放亮,忽然来人禀报道:“从魏府出来两辆车,一直驶到城郊破庙,从车里丢出十七个孩童,而后车就走了。那些孩童吸入了迷烟昏睡,并无大碍。”
    翁婿俩对视一眼,暗暗皱眉,魏虎太精了!
    事后,王允将昨夜之事告诉了自家夫人,将王老夫人骇的不轻,转而便担忧起三女儿宝钏。王允自然也担心,所以才与她说这件事。老夫人立刻吩咐人备车,去了平辽王府。
    此时的平辽王府气氛却不大好。
    天刚亮时薛喆发烧了,请太医来看过,说是受了惊吓。
    代战担忧又心疼,偏生薛喆不要她,只肯赖在王宝钏怀里。代战站在一边儿看着王宝钏细心妥帖的照料自己的儿子,擦汗喂药、喂水喂饭,薛喆乖顺的猫儿一般,代战一颗心酸楚不已,只能不断安慰自己,喆儿这是吓糊涂了。可当薛喆醒来睁开眼,冲着王宝钏喊了一声“母亲”,代战整个人惊呆了,又气又怒又酸又痛,竟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薛喆却是不管,依旧趴在王宝钏怀里皱着眉头撒娇:“母亲,我害怕。”
    王宝钏看着依偎在怀中的孩子,稚嫩的面容既不像薛平贵,与代战也不大相似,却生得极好。大约是因着代战是沙陀人的缘故,薛喆的眉眼轮廓较汉人唐人略深,又因薛平贵乃是汉人,综合了父母,倒也没沙陀人那般显眼的特征。此时小小软软的身子贴在身上,仿佛把人的心都融化了,更遑论那一声母亲……
    其实她也是惊疑的。
    薛喆的眼神很是清明澄澈,不像烧糊涂了,可却对代战视而不见,对她亲近依恋。想来,仍旧是昨夜的缘故,而她身上这枚桃木牌远比最初想的还要不凡,薛喆定是心智有所迷失,这才凭着本能,将能带给他安全舒适的自己当做了母亲。
    天理昭昭,因果轮回,若说这是前世孽今世偿,绝对是对代战最残酷的惩罚了。
    思及此,王宝钏柔和了眉眼神色,嘴角噙了笑:“喆儿头还疼么?”
    “母亲陪着就不疼了。”薛喆到底是小孩子,眼下又烧未退,一会儿就没了精神,沉沉睡去。
    王宝钏陪在床边,薛喆小小的手还握在她的掌中。
    这时有侍女进来通禀:“启禀王妃,王老夫人来了与苏夫人来了。”
    王宝钏一听母亲与大姐来了,本要去迎,可她一动薛喆就皱眉睡得不安稳,怕闹醒了薛喆,只能请侍女将人请进来。不大一会儿,两鬓银白的老夫人与王金钏进来,王宝钏忙欠身起来:“母亲,大姐,我该亲自去迎二位的,只是……”
    早有那伶俐的丫鬟将事情说给了王家母女听,所以老夫人并不在意,甚至有些喜欢。自家三女这也算是“苦尽甘来”,哪怕小孩子只是暂时和她亲,但养过一段时日到底不同,指不定将来就能因此留下一份余地。
    王金钏上下打量了妹妹,见她神色无异才放心:“好好儿的怎么闹出这样的事来,刚听说可把我吓了一跳。”
    这件事是苏龙告诉她的,也交代了不要声张,她担心小妹,便先往娘家去了一趟,恰好碰上老夫人出门,便一道过来。
    王宝钏没让丫鬟留在屋子里,免得母亲姐姐说话不方便。
    待下人们退下去了,王老夫人来到床前仔细看了看薛喆,叹了口气:“是个好孩子。”心里却想着,若自家女儿当初有孕,现今儿女都能成亲了。又想着女儿如今处境,这会儿也没旁人,便问她:“虽说这事儿蹊跷,于你倒是好事,你可有打算没有?”
    面对母亲,王宝钏并没虚言:“他是代战唯一的儿子,代战恨不得吃了我的肉,哪肯将儿子给我。他现今喜欢我,误认我是母亲,不过是海市蜃楼,终究有清醒的那天。”
    王老夫人听着这话就急。
    “母亲,我心里有算计呢。”王宝钏笑着宽慰,接着说道:“或许是老天爷可怜我,借着昨夜的事给我一个机会。他还小,不懂大人之间的恩怨,更难得现今他喜欢我,我自然全心全意的疼他,不为别的,只为他唤我一声’母亲‘。白得个儿子,又能看着代战气恼怨恨偏无可奈何,着实解恨。”
    “你有打算就好,不论什么时候都记得,还有我和你父亲呢。”老夫人每每想到女儿十几年来受的苦就心疼,更别提眼下这日子……实在没法儿说。
    王宝钏忙劝慰她,一是想起来,问道:“二姐家可还好?”
    老夫人也知道了魏虎做的那事儿,实在吃惊,本来一直觉得自家两个女婿虽秉性不同,但都不错,谁知道魏虎行事这般不折手段,竟帮着恶鬼捉小孩子。哪怕不知要小孩子做什么,但猜也能猜到几分,这让一贯信佛的老夫人震惊又愤怒,况且人老了就容易慈悲,对孩童尤其心软,因此一提到此事脸色就不好看。
    到底看在二女儿面上,满腔言语化做一声叹息:“这魏二郎实在糊涂啊!怎么尽做这样损阴德的事,这是要遭报应的呀。你二姐虽性子厉害些,可没别的不好,若不是他私下里做了那些事,也不会断了自家香火。”
    魏虎在魏家排行第二,娶了王银钏二十年没纳妾,但跟前那些美貌丫鬟一看就知怎么回事儿,也有人传魏虎在外还养有私宅。魏虎这般半遮半掩,自然是忌惮王允权贵,而王允睁只眼闭只眼,除了不好过于插手女儿家事,另一个重要原因便是王银钏生了两个女儿,一直没得儿子。
    王允自己一生只得三个女儿,尽管自己没纳妾蓄婢,但没女儿却不是没有遗憾,因此对上魏虎的贪色,管起来底气不足。
    金钏听到问话,先是看了眼老夫人,这才说:“我本来是先去了魏府,想叫二妹一起过来的,但是听说二妹夫病了,那府里正请太医呢。”
    “病了?”宝钏与老夫人都满眼怀疑,疑心是魏虎故意做戏。
    “是病了。我起先也不信,可见着银钏急的眼眶都红了,说是自昨晚后半夜起二妹夫就不大好,脸色很是难看,人的精神也短,总是累。他们家开始也没在意,谁知今早二妹夫要出门,人没走几步突然就倒了下去,可把一家子人唬得不轻。看他们忙乱,我就先走了,因着要来看三妹,还没和母亲说呢。”
    “这、莫不是……”老夫人夹紧了眉,显然想到鬼怪上头去了,又是叹又是气,又不好狠心不管,嘴里无意识的嘟囔道:“唉,报应啊,报应!恶鬼是那样好缠的,怕是沾上了邪祟了。”
    王宝钏一句宽慰的话没说,她本就不喜魏虎这个人,何况前世王家倾覆,这魏虎功不可没!
    第26章 《王宝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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