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襟危坐的模样带着反差萌,很有吉祥物的感觉,看得太医都暗暗想把人拐来。
周帝犹在叫唤,“这擦的什么药!庸医,你这是谋……母,母后……”
转眼瞧见太后,周帝立刻漏了气,瞬间从发威的大猫成了小鹌鹑,“您怎么来了?朕不过受了点小伤,一点都不碍事,连点感觉都没有。”
太医:……您还能更不要脸一点吗?
太后轻轻瞥了一眼,对太医道:“药效还没过?”
太医摇头,“陛下今日一次性服了三丸药,怕是要亢奋整日。”
但就算服了药,只要见着太后,陛下立马就能老老实实,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正如此刻,在太后面前周帝相当安分,太医说什么就坐什么,偶尔对太后一笑。
不得不说,那笑在其他人看来真的傻极了。
陛下怕不是吃了假药吧。
太后早就了解周帝在自己面前的模样,说来其实她也没对这个名义上的儿子多严厉,可能只是因为自小伴着他听政,见多了她怒斥大臣摔折子的模样,所以才一直这般畏惧。
她曾怒其不争过,若非周帝如此无能,她也无需顶着朝臣非议在前朝待了这么多年。
后来,便慢慢习惯了。
她看过燕归伤势,得知好好休养可无大碍后便放下心来,又耐心安抚了几句幼宁才传来侍卫统领,“今日到底是何缘由?”
寒冬的天,侍卫统领额头却要滴出汗来,从查出原因后他就一直心中惴惴,低声道:“回太后娘娘,臣等去查了遍雪林和马匹,发现林中有不少陷阱,马儿也有发狂的迹象,似是食了毒草……”
“哼”太后冷声道,“皇家狩猎的场地,陛下的御马,你和哀家说被人动了手脚?”
“……是。”
“那你们这些人整日都在做什么!”太后厉斥,“陛下的安危尚且保证不了,那哀家怕是连梦都做不安稳!照你这么说,哪日背后之人兴致一起,哀家和陛下的性命也是对方随手可取的囊中之物了?!”
噗通一声,所有宫人立刻扑声跪地。
这话太重了,没人敢接。
许久,统领补救道:“能做出这种安排,背后之人绝非寻常宫人,一定十分了解宫防布置。只要臣去问过轮班的內侍和巡逻侍卫,一定能找出蛛丝马迹。”
“三日。”太后冷眼看他,“三日之内若未查出,便不必来见哀家了。”
统领汗水彻底将两额打湿,他心中顿时压了座沉甸甸的大山,“臣遵命!”
处理好此事,太后亲自陪周帝回了寝殿,幼宁则陪燕归去了皇子所。
哗啦啦一群宫人跟来,抬轿的抬轿,扶人的扶人,将皇子所挤得满满当当,燕归连口都不用开,眉一皱立刻就有人将万事办妥。
容云鹤匆匆入宫,他得了幼宁当时遭遇后惊得浑身冷汗,至今未平复。
今日周帝之事是那些人安排,他心中也有所预料,为的就是有一个朝吴禄开刀的完美借口。
但他没想到周帝会突发奇想,把幼宁给掳上马。
幼宁在为燕归忙前忙后,小短腿跑得飞快,一会儿给燕归擦脸一会儿帮他解衣,能努力做到的事绝不假他人手,看得众宫人只能内心暗叹。
“十三哥哥不吃糕点,要不要喝茶?”小姑娘嫩生生道,“还要什么东西?幼幼可以去拿。”
燕归盯着她鼻尖冒出的小滴汗珠,轻声道:“过来些。”
依言靠近,幼宁感觉鼻尖一痒,燕归似乎微微弯了唇角,他道:“脱靴,上来。”
小姑娘为难,“太医说了,不可以碰着十三哥哥。”
“无事。”燕归摸摸面前的小脑袋,“我会注意的,来榻上陪着,也一样。”
“……喔。”小姑娘被说服,在杏儿帮助下了脱靴解了外衣,小心翼翼爬到燕归身旁,就被他手臂一带,睡到了胸前。
温软清甜的气息洋溢在周围,燕归才真正缓下神情,“不是已会了千字文?读来听听。”
“嗯。”
一大一小以半拥的姿势窝在榻上,幼童清脆的读书声忽高忽低响起。
窗外冬雪飞溅,也无法影响屋内分毫。
容云鹤赶来的脚步顿住,停在檐下,倚在柱旁静望片刻,如来时一般静悄悄离去。
第18章 梅花宴
冬雪愈盛,上京人心浮动,凛冽寒风也无法拂去他们心中燥热。
太后和谢家要对吴禄下手了。所有人都清晰意识到这件事。
周帝遇刺,背后主使者被查出来是吴禄,随后更扯出了其受贿西北异族的证据。太后震怒,令大理寺彻查此事,眼下吴禄虽然还在照常上朝,但只要有点眼力的人都能瞧出他要不妙。
要知道吴禄平日是倔了点,品性也有些瑕疵,但都无损大局。说他会同西北那边联合刺杀周帝,几乎没人会信。
太后怎会不明白这事?所谓的怒气不过在为那些动作寻个依托的缘由罢了。
周朝朝堂本就谈不上平静,平日水面无波无漾,实则波云诡谲,三大势力无时不刻在暗中相斗。
如今太后却要打破这平衡,不少人震惊之余也在观望,思忖今后局势如何。
除了那些与吴禄有隙的人,最为高兴的莫过系统。这半年来燕归成功在太后那儿挂上号,它能明显感觉太后已经有了培养燕归的打算,做得不明显,逃不过它的眼。
太后挑人,不仅看皇子背后的关系,更看其品性。五皇子和十皇子都是温和孝顺的性子,偏偏她转眼就瞧上燕归。
系统思来想去,决定将这功劳归于自家宿主,并十分不要脸地想道,它选的宿主就是不一般。
目前官场上的事一概牵扯不上幼宁,容侯从不站队,擅长中庸,因曾任几次春闱主考官,桃李满天下,大臣间名声也极好。
年底各府走动频繁,恰逢太学堂休假,幼宁开始随容夫人和几位堂姐参加各种宴会。
容夫人与各府夫人交际,容巧音便带着她四处认人。
说是认人也不恰当,主要便是玩儿,一个过年才六岁的小姑娘,任务只有吃吃喝喝玩玩。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这次大公主举办梅花宴竟还邀了将军府的三姑娘——吴芸。
谁都知道吴将军要倒大霉,现在谁还敢轻易和他扯上干系?贵女们耳语纷纷。
有人低声解释,“听说公主府的人本不让她进,是她亲自向大公主央求,冒雪站在门外,公主殿下不忍,便让她进了。”
“大公主还是太好说话,一个罪臣之女,来这也不知想做甚么。爹能通敌叛国,女儿也定好不到哪去。”
说话的人阴阳怪气,被友人推了把,“你少说些,没人当你哑巴。”
“有甚么不能说?前阵子还忝着脸想见容世子,我可听说容夫人早拒了这桩亲事,容世子那等人物,岂是她能肖想的?”
有落井下石者,自然也有同情之辈。她们不敢明着安慰,只能暗中将那些嘲讽的人带远,转移话题,好叫吴芸不再当箭靶。
见了吴芸憔悴的神色,她们也只能暗叹一声,命运弄人。
吴芸生得美,雪肤生光,明眸善睐,性格又温柔,不同于她爹,她的名声其实不错。事到如今,并没有那么多人因看到她的落魄而真心痛快。
权谋倾覆,今日倒霉的是她,谁也不知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
身为女子,她们犹如浮萍,只能紧紧依附于家族这棵参天大树。
树倒,她们也就完了。
吴芸刚从公主书房出来,所求之事没有得到应答,她脸色颓败,不远处热闹的景象更与她的孤单只影隔着天堑。比起以往可同众人轻松谈笑的模样,此时她犹如被生生割裂,再无法融入她们。
立在原地,吴芸久久无话,任半边脸被吹得僵硬也不挪动半步。
直到一只轻软的小手轻轻扯了扯她衣袖,她对上一双清澈关怀的眼眸,“这处很冷,换个地方吧。”
稚气的声音勾起她思绪,一时没回应,小姑娘又将手炉交与她,见她望来,小脸露出干净柔软的笑容。
这是容世子的妹妹,容侯的掌上明珠。吴芸认出了她,闭了闭眼,唇边无不苦涩,容世子连见她一面都不愿,他的妹妹却愿对她这个素未相识的人展露善意。
“姑娘。”婢女似要提醒她,吴芸以眼神制止。
吴芸知道婢女要说什么,她这些日子奔波其实也是在求援。吴府将倾,她的父亲固然不是完全无辜,但罪名断没有现在所传的那么大,若是有个能说上话的人物能在此时稍微帮扶一二,不求完全脱罪,能保阖府性命就好。
但这人绝不会是容侯和容世子。
吴芸自认了解容侯,更了解容世子,容府绝不会卷入这场旋涡。她不会为了注定失败的事,让容世子看到自己如今落魄不堪的模样。
随意一抹眼,吴芸弯腰道:“谢谢。”
幼宁眨眨眼,歪头笑道:“不用谢。”
她还没到看懂各人忧愁的年纪,笑容纯白无暇,犹如冬日飞雪。吴芸定定看她,目光在这张小脸搜寻那人痕迹,正想伸手轻轻碰触时,已有个姑娘十分警惕地跑来,将幼宁拉到了一旁。
“你怎么一人来了这儿?”林棠神情无奈,瞥了眼吴芸就不再理会,“你姐姐正寻你呢,快与我回去。”
幼宁只急急作了告别,就被林棠带往梅园深处。
林棠也算了解了幼宁性子,知道和她解释什么吴家即将获罪不能扯上干系之类的话定是听不懂的,她只道:“没人带着,可别再乱跑了,宴会上人多,乱得很,当心被人欺负了都不知是谁。”
幼宁乖乖点头,林棠瞧着都忍不住想,若这是自己亲妹妹,说不定她也会十分疼爱。
可惜不是。
将人带到了开得最艳的几棵梅树旁,林棠就站到了大公主身边。她没能讨得太后欢心,便转战去了能见到的后妃公主和各府夫人那儿,成效相当不错,只要幼宁不在场,她基本都是最讨人喜欢的那位。
林棠喜欢扮演天真懂事的小姑娘形象,许多长辈的确吃这套,所以她时常不懂自己和容幼宁差在那儿。
系统对此评价,这位姑娘不懂什么是天然萌。
大公主注意到懵懵懂懂的幼宁,便笑道:“这便是容侯的女儿了?看着果真乖极了,怪不得皇祖母那般喜爱,本宫都忍不住想抱一抱。”
大公主近日收到不少皇妹埋怨,说的都是太后偏心,孙女不疼疼别家的女儿,话题中心都围绕着这位容府的姑娘。
但她儿子不过和这容姑娘差一岁多,自然勾不起任何嫉羡之心,反倒越来越生出慈爱。
林棠在旁边笑得眼皮直跳,又来了,又来了。
她费了一月多的心思,才勉强入了大公主的眼,今日才能跟在其身后认识各府贵女。容幼宁不过一个罩面,就得了大公主欢心。
若非有个好爹……林棠暗自不甘道,面上依旧若无其事,和众人谈笑风生。
林棠对自己要求实在太高了,或者说她天生不甘于人下。以她的身份地位,能短短几月就在上京混了眼熟,并得到不错评价,其实已足够被不少人钦服,但她着实太爱比较。
幼宁基本被大公主抱着亲着度过了梅花宴的半数时光,由于她的好脾气,还有其他人也跟着偷捏了不少。
小姑娘实在心累,蔫哒哒对容巧音道:“巧音姐姐,我要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