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掌柜摇摇头,说道:“当初侯爷将人交给属下之时什么都没说,属下确实不知。”
苏页眉头微蹙,“这些年来也没有什么线索吗?”
江掌柜连忙起身,郑重地说道:“属下只是按侯爷的吩咐办事,至于旁的,属下从不敢擅自查探,请少主明鉴。”
苏页颇有些哭笑不得,“江叔,我就是那么一说,你可千万别较真,快坐下。”
江掌柜松了口气,默默地坐下。
苏页再次开口,“江叔,这件事若是要查,可有线索?”
江掌柜沉吟片刻,应道:“属下以为,人既然是侯爷亲自带来的,想来关系匪浅,或许可以从侯府的旧人入手。”
苏页心头一喜,“江叔可有把握?”
江掌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着苏页,面上显出几分古怪,“少主当真要查?”
苏页面露不解,“江叔有话请直说。”
江掌柜犹豫了一下,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方才说道:“不瞒少主,那孩子属下前几日刚好见过,当时还吓了一跳,据属下猜测,他八成是……”
“是什么?”
江掌柜咬了咬牙,脱口而出,“属下以为,他或许是侯爷的外室所生。”
“噗——”苏页把刚刚入口的糖水悉数吐了出来,一双桃花眼瞪得溜圆,“你说什么?侯、父亲有外室?”
江掌柜面上露出懊恼之色,似乎没想到苏页反应会这么大,他连忙解释道:“少主先别激动,这也只是属下的猜测。属下追随侯爷多年,从未见他与夫人之外的女子来往过密……”
“那你为何说青竹、我是说那个孩子是父亲的私生子?”
江掌柜硬着头皮说道:“属下观其面貌,竟与侯爷年轻时有七分相似。”
苏页挑了挑眉,“我和父亲不像吗?”
“少主……更肖夫人。”
苏页抿了抿唇,如果没记错的话,苏夜阑的母亲应该是难产而死,这样的话,青竹和他是亲生兄弟的可能性的确很小,除非……青竹比他大。
“江叔还记不记得父亲是何时把那个婴儿交给你的?”
“十九年前,下元之夜。”
“那婴儿多大?”
“不足一月。”
苏页垮下肩膀,他的生日就是下元节,这样的话,青竹就算比他大也大不了多少。
莫非真如江掌柜所说,青竹是永安侯的私生子?
“这件事还要劳烦江叔查上一查,至于青竹的婚事,如果父亲之前没有特别的安排,便同苏花大娘说,允了吧!”
“是。”江掌柜躬身应下。
送江掌柜出门之时,苏页分明听到厅内传来“咚咚”的脚步声。他朝东屋瞅了一眼,苦笑着摇摇头。
江掌柜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劝道:“属下听闻少主与那青竹小哥感情甚笃,想来这也是天意。当年之事无论真相如何都已过去许久,还望少主以身子为重,不要太过忧心。”
苏页笑着点点头,“我晓得,江叔放心。”
江掌柜深深一揖,告辞离开。
再回屋时,苏青竹和苏芽儿双双站在厅内,像是被罚站似的。
苏页好笑,“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这是做什么?”
苏青竹鼓了鼓脸,讪讪地说道:“呐,就算我是你爹的私生子,也不是我自己愿意的。你已经认我做兄弟了,就不能嫌弃我,也不能和我断绝关系。”
明明是霸道的话,说着说着,双儿眼中却忍不住漫上湿意。
苏页叹了口气,敲敲他的脑门,“你觉得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别胡思乱想了,快去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做糖瓜,闵大人也要过来吃饭,是不是忘了?”
苏青竹眨眨眼,再三确认,“你真不生气?”
苏页叉着腰,肚皮明显鼓出一块,“你要再问,我就真生气了。”
苏青竹连忙缩起脖子,嘿嘿一笑,“那我们去睡觉了,哥~”
苏芽儿神色怪怪的,似乎想要说什么,然而还没等他说出口,就被苏青竹拉走了。
看着两个人的背影,苏页摇头笑笑。
即使没有血缘关系都能接受彼此,更何况是异母兄弟?
如果苏青竹真是永安侯的私生子,苏页觉得自己或许会高兴,而不是介意。
第123章 【侯爷的信】
第二天, 是腊月二十六。
苏页一早就说好了要在这天炖肉,把闵政叫过来一起吃,还要给孩子们做一些小年时没吃够的糖瓜。
然而,因为前一天晚上闹出的“私生子”的事,大家都显得心事重重, 苏页有些自责,正想着把大伙叫到一起开导开导,苏芽儿便面色复杂地走了过来。
“芽儿, 这是怎么了?”苏页一眼便看出他有心事。
苏芽儿握了握拳,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 从怀中掏出一个绣着金线的荷包。
为了缓解气氛, 苏页玩笑般说道:“这个荷包倒是精致,莫非是打算送给冬瓜?”
苏芽儿一听,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连忙说道:“不是不是, 小页想到哪里去了!”
苏页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苏芽儿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戏弄了。尽管有些羞恼,心情却放松了许多。
苏页倒了两杯热茶, 示意苏芽儿坐下。
苏芽儿却绷着脸,抬手将他那杯拿走,换上一碗温热的糖水。
苏页夸张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抱起糖水, 认命地喝下去。
苏芽儿这才满意地笑了。
两个人的默契, 无形中的关怀, 皆是朝朝夕夕的生活中磨合而来的。
苏芽儿心里踏实了些,缓缓开口,“小页,对不起,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但愿你……不要怪我。”
苏页挑了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苏芽儿噓了口气,继续道:“侯爷临走之前交给我一封信,他交待我要好好跟在你身边,倘若看到和你相貌肖似的年轻人,如果你们之间关系不睦,便将此信交出。”
苏页不解,“父亲为什么会猜到我们关系不睦?”
苏芽儿摇了摇头,表情略为担忧,“当时我什么都不懂,一心只听着侯爷的话,甚至连‘相貌肖似’的年轻人会不会出现都不知道。可是,如今真的出现了,这就证明侯爷的话是对的。”
苏芽儿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小页,我很担心,虽然你和竹子现在关系很好,可是,会不会像侯爷说的那样‘关系不睦’?”
苏页摇摇头,安慰般拍拍苏芽儿的肩膀,“不会的。”
最可能的情况,无非就是苏青竹真的是永安侯的外室所生,兄弟之间或许会为了家产、爵位相争,然而,苏页不是苏夜阑,自然不会在意,至于苏青竹那样的个性,更不会考虑这些,这样一来“兄弟不睦”的诱因便不存在了。
苏芽儿看着苏页笃定的神色,也不由地定了定神,将手里的荷包递出去,“小页,我考虑了许久,还是将这封信交给你吧,我想,侯爷终归是盼着你好,应该……不会怪我。”
苏页挑了挑眉,脸上露出淡淡的笑,“你想好了?”
苏芽儿的手不自觉地捏了捏,最终,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想好了。”
苏页这才将荷包接过,丝带解开,抽出里面薄薄的绢布。
那是一封用隶字写成的信,的确是永安侯的笔迹,只是与平日的公文相比笔力稍显虚浮,想来是因为病重的缘故。
苏页心中生出一股酸酸涩涩的情绪,或许是受了苏夜阑的影响,也或许单纯地因为他自己。
说不清。
信的内容很长,苏页逐字读来。
吾儿夜阑亲启:
尔父年迈,病体不支,近来常忆从前事,深感时日无多,吾辈一生戎马,了无遗恨,唯念我儿年幼,孤苦无依,故留下此书,叮咛一二。
忆当年,为父坐拥三十万兵马,南征北伐,屡立战功,不免为先皇所疑,为奸臣所忌,苏氏一族实处风口浪尖。
孟冬十月,夫人挣扎三日,诞下双胎,值此之时,霞光漫天,天降祥瑞,本为大吉,却为谗言所害,险些遭逢大祸。
后虽化险为夷,却如当头棒喝,令为父蓦然惊醒。先皇不仁,忌惮贤能,苏家势大,难掩锋芒。为保血脉不灭,无奈将小儿送走。原想寄于平常人家,安稳一世,又百般不舍,终命苏副将带去八爪山,取名青竹,至今已整整十八载。
倘若我儿平安,青竹永不会知其身世。又恐中途生变,故留下此书,倘若有缘相见,唯愿我儿顾念同胞情谊,切勿手足相残。
出此下策,实属无奈,父汗颜!
读到最后一个字时,苏页已热泪盈眶。他反反复复看了三遍,生怕自己会错意。
此时此刻,他早就忘了自己不是“苏夜阑”。
苏芽儿看着苏页泪眼婆娑的模样,心里早就后悔了。早知道会惹哭苏页,他怎么也不会把这封信拿出来。
他握着苏页的手,慌乱地安慰,“小页,不管侯爷当年如何,你都不要难过,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不用在意……”
苏芽儿说了什么,苏页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急吼吼地叫道:“青竹呢?青竹在哪儿?”
一个欢脱的身影“嗖”地一下从门外跳进来,嘴里嘎嘣嘎嘣嚼着酥脆的糖瓜,“哥,你叫我?”
苏页伸出手臂,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青竹,过来。”
苏青竹鼓着脸,狐疑地问道:“我没犯错吧?”
苏页泪光闪闪地看着他。
苏芽儿一脸紧张。
苏青竹挠挠头,从早上起床开始一直想到前一秒,最终确定,“就抢了雪娃俩糖瓜……”
苏页原本的温情顿时减了三分,“快来!”
“哦。”苏青竹这才大大咧咧地往他身边挪。
还没走过去,苏页便突然上前,一把将他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