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向零拾起李瑞清搁在桌上的书,淡淡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铧王反了。”
翻开第一页,赵向零瞧见扉页上头的一朵梨花花押。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这就是当朝李相的象征。
高洁雪白,不染纤尘的一朵梨花。
而李瑞清忽然就没了声音。赵向零有些烦躁。她站起身,随手将书丢在了一边。
哗啦一声,原本线装的书散开,一朵朵翩翩落下,洒在桌上,如同春日里凋谢落了一地的梨花花瓣。
“国师,你怎么不说话了?”赵向零转头,并未有半点弄散了他书的内疚。
李瑞清垂眸:“陛下,那只是个意外。”
“是么?”赵向零嗤笑,“意外。国师,意外多了,你还觉得是意外么?”
“众人觉得朕年幼,可欺,万事皆不懂,故而骗朕,糊弄朕,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取而代之。左相大人,你在这个位置上这样久,看得还不够清楚么?”
李瑞清蠕蠕唇,终究还是没有解释。
赵向零却笑道:“既然谁的拳头硬就听谁的,朕为何要气?就像你左相大人权势滔天,左右六部,执掌兵权,朕为何要放过你?”
“陛下,右相大人到!”外头,青瓷传话道。
赵向零转头,面色隐有怒意:“让他候着!”
外头便没了声音。
倒是李瑞清轻浅声音响起:“陛下,是臣碍着你了么?”
“是!”赵向零深吸一口气,淡淡笑道,“没错。所以很快就会有一个更乖更听话的人坐上左相的位置,将你取代,他会是一个朕好掌控的人,不会是你!”
脚步浅浅,是青花和青风回来,站在外面不敢出声。
“如果,这是陛下希望的话。”李瑞清慢慢道,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臣可以......”
“朕不可以。”赵向零熟知他的性子,知道他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李爱卿,你见过有哪一个功臣能够全身而退,不说全族人的性命,好歹自己的命得留在宫里头不是?”
李瑞清这才抬眼看向赵向零,却只看见后者脸上决绝。她已经在位五年,残酷的时候绝不会留情。
这点,李瑞清很早就认识到了。他垂眸,脸色苍白了几分。
即使他现在反抗,也不会有用。皇上毕竟是皇上,她无需惧怕自己的威胁,也不需害怕自己的权力。她只需和先前一样,用一室性命威胁自己就好。
半晌,他慢慢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臣当真......”
他话未说完,一只手伸到他的面前。洁白如玉,显得玉杯也白了几分。
杯中酒液碧绿,芳香浓郁,只是叫人看着心头发寒。
顺着手臂,李瑞清看向递给他酒杯的赵向零,再深深看了一眼,从她手中接过酒杯。
没有犹豫,一饮而尽。
酒液划过喉咙,割得有些痛,李瑞清咳嗽两声,被烈酒呛得眼睛有些红。
李瑞清知道,他不会死。鸠酒的毒,对他没有作用。
只是君王的狠心,叫他心死。忠诚和维护,如果换来的是猜忌和忌惮,那他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他抬手,将酒杯递还给赵向零。
“陛......”
他原本还满脸冰冷的陛下忽然就高兴了起来,拿着他的杯子又倒了一杯酒,就在李瑞清以为她还要端给自己的时候,她自己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李瑞清有些昏。他抚抚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国师啊,不是朕说你,作为一个男人,怎么能不会喝酒?”赵向零一手执玉壶,一手执玉杯,自斟自饮,“朕就没见过你这样不能喝的......男人,怎么才一杯下肚就眼睛红了?没出息,没酒量,没气度,像娘们......”
李瑞清举起打算抱拳的手搁在空中,不上不下,好不自在。
赵向零提着玉壶,起身揽住他一只肩:“朕和你商量个事。你看,现在炮烙和右相都在外头,右相年岁也大了,禁不起折腾,你答应朕几个条件,朕就不为难他。”
喝过酒还没反应过来的李瑞清脑子有一点木,他揉揉自己的太阳穴:“什么条件?”
“第一。”赵向零笑着竖起一根手指,“你就好好住在梧桐宫,哪里也不许去。”
“不许对右相用刑。”
“好。”赵向零笑,竖起第二根手指,“斩断对外头的联系,没有朕的授意不许接触政事。”
皱眉揉揉头,李瑞清道:“对右相气些。”
“好!”赵向零大笑,“你要留在宫里,照顾朕的伙食。”
“不好。”李瑞清哼道,“君子远庖厨。”
赵向零眼睛一闭:“来人,命右相上殿!”
李瑞清瞪大眼,她,她,她居然耍赖!
“君子一诺千金,朕乃女子。”赵向零闭眼,伸着两根手指在李瑞清跟前晃了晃,示意他不答应这两个条件,前头的话自动作废。
咬牙,李瑞清恨恨道:“好!”
赵向零打了个响指,欢呼一声:“青花,将朕的炮烙推上来!”
李瑞清转头,瞧见果然青花命人将一个乌漆漆的东西推上殿,忙道:“陛下,您答应我......”
他说到一半的话哽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青花不仅仅让人将一个铁盒子推上来,后头还跟着一排宫女,手里分别端着肉盆和酱料。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李瑞清若是还看不出来就是笑话!
他气得发抖,酒意散了干净。
好啊!好啊!原来她一开始吓唬自己,知道自己不胜酒力,哄得喝下一杯酒又骗自己大意答应她的条件,就是为了留自己在宫中当厨子!
当、厨、子!
他堂堂左相被骗得留在宫中当、厨、子!
偏偏身后那人还兴高采烈。她举起一只银色面具扣在自己脸上,屈指弹了一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是君子,记住答应朕的话。”
答应什么?当厨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