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时最热闹的,不是平日里繁华的华容巷,也不是南北交错的紫金街,而是昔日众学子、百姓路过必得安静如鸡的坐落于启尚街的戚府。
帝京上下三代内,对戚府皆是敬重。
戚家老爷子曾辅佐三代帝王,门下学子无数,遍布大齐,其声望在学子中便是当今圣上也是不及的。
先帝甚至还赐了戚家德望公的殊荣,但戚家老爷子携旨进宫称其‘无大功,只修德育人,愧得恩赐’,硬是让先帝收回了旨意。
这可是世代的荣耀!
在戚家老爷子眼里,这殊荣还不如一本先贤的孤本来的重要。
戚家一族,在帝京的风评都是极好的。
可惜如此德高望重的一家,在圣上登位之际,被争位失败的烨王暗中杀害,偌大的戚家,一夜之间烧成了灰烬。
圣上虽将烨王一家尽数关押斩首,但戚家一族却是一个都回不来了,便是与圣上鹣鲽情深的戚家大小姐戚玥,当时的玥贵妃,也在数月之后心伤难当,薨了。
圣上对玥贵妃情深义重,追封其为璟玥圣贤皇后,藏于帝王陵;感念戚家,下令修复戚家宅院,如今已有五年之久,却不想这一年,戚家竟是迎来了新的主人。
“半月前我就听说戚师家似乎有人回来了,没成想是真的?”
“那是戚师大公子的女儿,年少体弱多病,似乎送去了神仙岛修养,一去就是八年。”
“这个我也知道,据说戚师当年在外游历,偶然结识了神仙岛的人,小小姐胎中带病,若非是去了神仙岛,只怕……”
“不愧是戚师,神仙岛那样神秘的存在都能结识!”
“那当然,戚师风姿卓越满腹诗书,当是我辈楷模!”
“哎,也亏得小小姐去了神仙岛,要不然这偌大的戚家……”
百姓学子们又是欣喜又是难过,欣喜的是戚家还有一丝血脉在,难过的是,戚家只有这一丝血脉在了。
旁人怎么想怎么说戚静不知道,她此时正拜别了皇帝,从勤政殿出来。
水苏扶着戚静上了马车,暖黄色的衣摆提起又落下,下一秒马车帘子便被盖上。
水苏双手交叠在前,绷着一张娃娃脸冷声道:“走吧。”
晚一步从勤政殿出来的皇后魏姼,眉目锋冷的瞧着马车越走越远,唇角溢出一丝冷笑:“竟是让人在勤政殿接了,咱们皇帝陛下对元嘉郡主可真是宠爱。”
勤政殿外便是帝王也鲜少用辇,皇帝对戚静的态度可见一斑。
元嘉郡主是戚静的封号。
元,初始之义,嘉为极好。
素来只有皇室公主才能用的封号,如今被按在了戚静的头上,皇后自然是不喜的。
佩兮扶着皇后低眉顺目,只是道:“到底是托了璟玥圣贤皇后的福,一个埋进土里的人,娘娘不必忧心。”
玥贵妃死后皇帝追封其为璟玥圣贤皇后,同样是现皇后心里的一根刺。
死都死了还不安分!
皇后眼神阴毒,盯着远走的马车咬牙道:“戚家都亡了还回来干什么?!帝京可没人护的了你!”
佩兮扶着皇后往外走,细声道:“元嘉郡主年幼,戚家又只余她一人,陛下多多照拂也是应当,娘娘心胸宽广,何须与她一般计较。如今咱们最该防的,当是碧春宫的那位。”
皇后听罢甩了下帕子,轻蔑道:“曜儿为长为嫡能力出众,良妃竟然敢教唆二皇子争夺太子之位,不自量力!”
佩兮见皇后转移了注意力,这才稍松了口气。
每次一遇到璟玥圣贤皇后的事,娘娘就特别暴躁,理智崩成了一根弦,她就怕怎么一刺激,这根弦断了,娘娘做出些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戚府的所有事宜都是由皇帝身边的大内总管那正操持的,此时他正带着皇帝的赏赐等在戚府门口,微胖的脸上堆着笑意。
管器碰撞的声音传来,叮叮当当的极为悦耳。
这是宫内灵音车的声响,只有极显贵的人才得恩准可以坐。
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戚府门口,车夫搬了矮凳下来,水苏上前掀开车帘,一手接住从里面伸出来的一只素白的手。
戚静的手很白,苍白的白。
腕上带着一只白玉镯,灵光剔透。
随着玉器碰撞的声音落下,戚静已经稳稳当当的站在了戚府门口。
“奴婢见过元嘉郡主。”凑得近了,戚静身上的药香更重了。
这不是那正第一次见戚静,但还是被戚静白的近乎透明的面色刺痛了双眼。
自戚静进宫,药香似乎成了戚静的标志。
刚才还喧闹不断的百姓顿时禁了声,眼巴巴的瞧着长身玉立的戚静。
“外面风大,郡主不如先进府吧。”那正跟随皇帝多年,也是见过小时候的戚静的,那时候戚静虽说身体不好,但脸上多少有些血色,爱笑也活泼
哪像现在这样,若是站着不说话,怕还以为是个假人呢。
戚静抬眸看着挂着红绸的戚府二字,瑞凤眼眸中闪过几分狠戾,随即却又掩了去,只余百般伤心。
那正跟在戚静身后,细细的说话:“当年重修戚府的时候,都是陛下亲自监工,每一处都与之前的戚府一模一样。”
“陛下有心了。”戚静不轻不重的应了一句。
那正心底无奈,自戚静回京便被陛下接回了宫中,当戚静得知戚家的一切之后,直接就昏死了过去,整整三天未醒,后来醒是醒了,可初来时的活泼劲儿似乎一下就不见了。
陛下苦口婆心开导了好几日,这才慢慢好起来,不复之前生无可恋的样子,如今肯回应他一两句,已是难得。
“奴婢记得您之前是和璟玥圣贤皇后一起住的,是否还要住在原处?”那时候戚静年纪小又常生病,一个人住又闷,戚玥便将人接了过来,两人的关系比之与戚少爷父女之间还要亲密。
戚静敛了眉目,沉默了一会浅声道:“不了,住回绥安院吧。”
左右曦兰阁已经空了。
绥安院,原本戚静的住处。
那正应了是,好在他之前将各处都收拾妥当,这会也不至于再乱糟糟的忙活。
戚静身体不好,忌喧哗,还是安安静静的好。
那正说了一番,将戚府的下人又一一交代,这才告辞进宫复命。
戚静站在窗前,瞧着院中盛开的桃花轻轻勾了勾唇。
“这里的桃树是我刚出生时父亲种下的,每日精心养护,好似这桃树繁茂,我便能安然一样。”
水苏未落下的婴儿肥的脸冷的紧,闻言不气的道:“便是复原的再像,也仅仅是像而已。”
戚静抚了抚左手的玉镯,低眉敛眸的呢喃:“是啊,戚府已经不是原来的戚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