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臻拆吸管的动作顿了一下,下一刻就干净利索的把吸管插进奶茶杯里,嘴角露出些许无奈的笑。
“我也希望他说的话是假的,但是,”宿臻说着,眼神不自觉的落在自己的手腕上,“我能感觉的到,绷带的力量越来越强,而我的身体不知不觉间也在发生着变化,我说不清这变化是好是坏,唯一能确定的是,如果绷带继续蔓延下去,迟早有一天我会死于它之手。”
当宿臻说到自己可能死在绷带手上时,他的脸上也满是无可奈何的模样。
更深层次的却是对自己生命的漠视。
贺知舟不是没见过身处绝境的人,相反他经常会遇见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命悬一线的人,有的人想尽一切办法,就为了抓住一线生机,甚至为此不惜一切代价,也有的人自暴自弃,把自己的小命不当回事,可那样的人都是在得知真的绝无一丝希望后才自暴自弃的。
而宿臻呢?
在明知自己可能会死于非命的情况下,没有一丁点儿自我拯救的想法,问出口的第一句话,是他的情况会不会影响到身边的人。
这个也可以解释,比起关心自己,他更关心别人,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可当他冷静下来,他是怎么做的?
贺知舟想到那天收到的微信,就更加的好奇宿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眼前的青年低头喝着奶茶,灯光下,他的头发像是栗色的,发尾有些小卷,软乎乎的,就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
然而就是这样软乎乎的家伙,问他有什么适合他这种人等死的地方。
房租不要太贵,他的存款不多。
周围的人脾气好坏无所谓,只要能不被他影响就好。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能有个比较负责的邻居,能在他死后帮忙收拾,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果然是个很奇怪的家伙,不是么?
不知道为什么,贺知舟在看到宿臻的选择之后,莫名想起小时候养的宠物狗。
那个时候他和师父住在山上的道观里,从山下跑来了一条土黄色的小土狗,他收留了那条狗,养了三年后,突然就找不到它了,等他找到的时候,只看见了它的尸体。他师父说,像猫猫狗狗这样有灵性的动物,是能预知自己的死期的,当它们得知自己死期将之,就会悄悄跑出家门,把自己藏起啦,然后静静的等待死亡的来临。
因为它们认为只要那样做,就不会给别人带来难过。
或许,宿臻和它们是一样的想法。
贺知舟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劝上一劝,“你身上的怨气确实古怪,但它到底并非你本身之物,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将你引荐给修真者协会,等你踏上修真之路,怨气的问题自然可以迎刃而解。”
“修真者协会?你们不是天师吗?”宿臻叼着吸管,茫然的抬起头。
贺知舟被他问的一愣,正常人现在难道不应该追问如何引荐吗?
他果然不是正常人吧!
“修真者是统称,数百年前,人间曾有一大劫,当时修者天师等诸多奇人义士俱都全力以赴,才勉强消除劫难。大劫之后,修者天师十不存一,我们现在所说的末法时代也是从那时开始的,因为劫难的缘故,道统失传,现在的修者天师修炼的功法和资源都是国家统一配发的。”
贺知舟一本正经的说着,他是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劲的,而他对面的宿臻已经不喝奶茶了,正在用实力演绎什么叫做目瞪口呆。
贺知舟:“修真者协会原则上算是主管灵异事件的政府下设职能部门,协会里的待遇不错,这也是相对而言的,天赋高的人或是妖,能解决的问题多,得到的资源也就多,天赋不高的,也就在里面划划水,我看你的天赋应该不错,如果加入修真者协会,应该会有不错的待遇。”
宿臻:“e”
听上去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再一次抓住不同重点的宿臻:“人或是妖?”
“很正常不是么?天道之下,万物均等。”贺知舟见宿臻貌似对修真者协会很感兴趣,正准备再详细介绍一些,可惜他虽然也是协会里的人,但他除了协会还有师父和家族,也就做任务时,才搭理一下协会,现在让他详细介绍,他还真不知道从哪里说比较好。
贺知舟拿出手机,说:“要不我先把你拉到协会的微信群里,你先适应一下协会的环境,再去参加考核?”
宿臻低下头,有些时间没有剪过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他声音低沉的道:“谢谢,我知道这是你的好意,但是,我想,我还是不需要了。”
按在手机屏幕上的手一滞,贺知舟还是第一次对一个人表现出这么明显的善意,他还被拒绝了。
他调整了一下心态,手机没有收回口袋,而是放在两手之间把玩着,“是有什么问题吗?你可以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解决。”
宿臻是想要随便找个理由打发过去的,但在贺知舟如同实质般的眼神的注视下,他突然就想要实话实说了。
“这样说或许有些不知好歹,但这确实是我的真心所想。”
他们本来就是坐在角落里,宿臻背后就是墙,他往后一靠,伸手盖在了脸上,只露出弧度向下的嘴。
“白色绷带,也就是你口中所说的怨气,它会找上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像我这样的愤世嫉俗的人,每天都在抱怨着别人对我的不好,怨气源源不断,同时连活下去的想法都不想有,它不来找我,还能找谁呢?”
听到一段致郁的话,贺知舟面色不变,他探身移开宿臻的手,想要说些什么。
青年眼中有粼粼的光,他说:“我只是不想活下去,却又没勇气自杀,所以只能得过且过而已。”
贺知舟看到的不是这样,他分明看见青年求助的目光,青年仍然在说着话,他说着他连活下去的理由都没有,眼中却在祈求贺知舟能给他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可贺知舟只能松开手,任由青年的眼被他自己的手再次覆盖,虽然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告诉青年,他是希望他能活下去的,但是理智告诉他,如果他说出那样的话,必然就要承担起责任,背负起另一个人的人生,而他现在并不认为一时的冲动能让他付出那样的代价。
所以他对宿臻说:“我希望你能让自己好过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