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心将三人待到她之前藏身的那处斋房前, 还未等慧心敲门,门内便传来玄虚法师的“进来”声。
慧心双手推开门,斋房内灯火摇曳, 一白若雪的和尚坐在蒲团上,腿上放着一个小柳箩,柳箩中装着千眼菩提子,他手中正捏着千眼菩提子往一根红线上串。
“师父。”
慧心双手合十。
“三位檀越远道而来,不如尝尝报恩寺的香茗。”
慧心转身去准备,谢小道上前一步拦在了他的面前。
“那么麻烦做什么?我们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品茗的。”
楚夫人低声道:“久闻玄虚法师天眼之名,莫非今日之事,法师早已看到?”
玄虚双手合十,清冷孤寒如雪山一般,轻声念道:“阿弥陀佛。”
季凌霄笑了一声,走到玄虚对面,蹲下身子,直勾勾地看着他。
玄虚平静的回视她。
“天眼?大师您看到了什么?”
“你身在苦海。”
季凌霄眯起了眼睛,笑道:“可是,我过得快活极了,若苦海这么快活,那我倒是想要将所有人都拉进来呢。”
“刚刚进来时,我便发现了,这座寺里现在大概只有大师和慧心两个人吧?人呢?”
“檀越不是来烧寺的吗?与人有何干系?”慧心垂眸道。
“咦?小慧心这是生气了吗?”
慧心皱了一下眉,玄虚立刻道:“静下心。”
慧心垂下眸。
“这么看来,我赢是必然的喽?”
玄虚双手合十,未串好的佛珠缠在手上,道:“可是檀越所造的业障太多,将来必然会反噬己身。”
季凌霄突然伸手,飞快地摸了一把他如冰雪的脸颊。
“喂!你疯了啊!”谢小道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往后拖。
“若是玄虚大师有天眼可否料到了我刚刚的举动?大师且说说看,我刚刚的举动又增加了多少业障?”
她这副不怕天、不怕地、不敬神、不畏佛的模样当真是个妖孽。
“既然是大师默许的,那我们便不客气了,还请两位大师早些去避难。”
楚夫人和谢小道拖着季凌霄出去了。
玄虚低头看了一眼手中串了半截的红线菩提珠,突然道:“慧心,你便按照自己的心意做吧。”
“师父……”慧心无措又愧疚,“是弟子的错,弟子不静心。”
“哪里是你的过错,若说来为师岂不也有错?”
玄虚捏着佛珠走到慧心的身前,轻轻敲了一下慧心的额头,“去帮助她吧,你的心已经告诉你答案了。”
慧心垂着手,脸色不好看,纯粹的眼眸中透着一丝迷惘。
“我也不知道,总是隐隐有一种前世相熟之感,可是……”
玄虚背过身子,低声道:“火烧寺庙,便是她这只惑世之花出世之际,你去她身边,让她不要走歪路。”
缘分、因果这些是什么也阻挡不了的。
慧心应了一声,纯然无辜的眼中跃出淡淡的喜悦,他得了允许之后便飞快地转身就走,临到门口才突然想到了什么骤然转身,娇美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红晕,他挠了挠自己的光头,露出牙齿笑了起来。
“快去吧,晚了就又要错过了。”
慧心爽快地应了一声,“吧嗒吧嗒”跑远了。
……
季凌霄在大殿内四处溜达,看来看去。
“你这雷火弹这么小,效果如何?”
谢小道“嘿”了一声,撸起了袖子道:“你可以瞧不起我,却不能瞧不起我制作出来的东西。”
楚夫人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好,我瞧不起你,不瞧不起你做的东西。”
谢小道:“……阿狸,你变坏了啊!”
“你怎么来了?”
楚夫人和谢小道迅速转头。
慧心扶着大殿的朱红大门,盯着她看了一刻才低下头,轻声道:“师父,让我来帮帮你。”
“这可真是奇怪,”谢小道眯起眼睛,笑嘻嘻着,“明明我们破坏的是寺庙,不是吗?”
慧心双手合十,低声道:“佛祖不在眼前,而在心中。”
他的光头上不知道是化的雪水还是奔跑的汗水,顺着他的轮廓流下,让他宛若晨曦中带着露水的昼颜花。
季凌霄上前一步,用袖子蹭了蹭他额头的水珠。
他撇开头,薄红顺着脖颈往上攀爬。
“檀、檀越……”
她从鼻子里哼出“嗯?”
慧心摊着手,又忍不住攥紧。
突然,她往前跨了一步,慧心下意识往后退,却忘了自己脚后就是门槛,倒是被绊了一跤。
季凌霄一把揽住他。
慧心慌张的不知如何是好,抬头朝她望去,只见她的目光望向远处,并未看他,他的一颗心骤然沉了下去。
“你们快来看,这是信号吧。”
楚夫人和谢小道立马抢上前来,见远处市坊火光冲天,便立刻道:“快,我们这里也……”
季凌霄拉着慧心跑了出去。
谢小道等人都出去,才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黑乎乎的球状物,那物有跟又细又长的捻芯儿,他将捻芯儿点着,随手朝着明黄的桌案帷布掷去,大叫:“快走!”
楚夫人拉着季凌霄,季凌霄拽着慧心,往墙边跑去。
谢小道跑的更加麻利。
几人刚刚翻上围墙,只听那座藏着乱世之花的宝殿发出一声爆响,冲天的火光“腾”地一下燎烧了起来,就像是又一头烈火凶兽在左突右奔想要冲出这里。
“原来有这么大的威力……”
谢小道擦了擦头上的汗,仰首道:“那当然,这可是我做的东西。”
季凌霄突然转头,扯了扯慧心的手,道:“你师父呢?”
慧心望向不远处的斋房,低声道:“师父不会有事的。”
“看着我。”
慧心不解地朝她望来。
“你真的要跟我走?”
慧心捏紧手中的佛珠,点了点头。
火光染上她的眉眼,她宛若从地狱的烈火中归来,铺天盖地的艳~气席卷而来。
“这可是你说的,”她眼角上挑,神色霸道,“我可不是会轻易放手的人。”
“希望你少增杀孽……”
“你不知道,我杀人就是在度化他们啊。”
慧心还从未见过如此信口开河之人。
谢小道呸呸将嘴中的灰吐了出去,不耐道:“那虞胡笳不是来保护你的吗?人哪里去了?咱们一会儿可是要去通天台,那块儿还有官兵守备着呢。”
话音刚落,被火光映的发红的墙上便站上一个肌肉紧实的黑衣男子。
“有需要我出手的地方我自然会出手。”他冷淡的垂眸。
季凌霄笑道:“你也别介意,一会儿我们要去通天台,确实足够危险。”
虞胡笳扭头看了慧心一眼,冷冷道:“有他足矣。”
慧心忙摇手,“不行,我从不杀生,这可是大戒。”
可是,这双手早就为了她沾满血了。
季凌霄笑着握住他的手摇了摇,“没关系,不杀生也有不杀生的解决方式。”
虞胡笳转头懒得理会。
几人稍作休息,便直奔通天台而去。
通天台急着建造,所以这里的服劳役之人都是换着班夜以继日修建,虽说有换班,但实际上,休息的时间却少的可怜,所以这里服劳役之人才会一茬一茬的病倒,死伤无数。
即便长城内四处火光冲天,看守这里的士兵仍然没有动一下,依旧打着响鞭催促他们干活,几个大火盆照得这里恍若白昼。
“这里看守的不过几十人,虞壮士可有把握?”季凌霄扭头对着虞胡笳笑。
虞胡笳闭上眼,淡淡道:“你无需激我,能做到就是能做到,不能做到我也不会去做。”
季凌霄也不恼,反而笑嘻嘻地抱了一下他的肩膀,“那就麻烦你了。”
她感觉自己似乎被他身上坚实饱满的肌肉弹了一下,退了几步。
虞胡笳翻身而去,就像是融入夜色中的孤狼,一口一个,还未看清怎么出手,那些官兵便一个接着一个倒了下去。
“有、有刺客!”一个领头的官兵往几个小兵后面缩,且退了不过两步,就倒了下去。
领头的官兵死了,几个小兵互相看了几眼,吓得脸都白了,只“啊”的一声四散而去。
季凌霄竟从未见过如此不堪一击的大周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