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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一网,就装满了车上所有的木桶,宁西坡坐在车尾负责盯着大鱼们别跑出去,宁江在前边一抡鞭子:“坐好了叔,走啦!”
    枣红马四只蹄子抬起,哒哒的跑了起来。宁斌和夏禹早就在镇上做好了准备,也通知了街坊邻居今天会有新鲜的大鱼送来,卖价比平时都要低,人们早就翘首以待了。秦茱萸这几天就要生了,早就被送回了宁家庄老家,由宁馨娘天天在家照顾她。宁斌就等着今天帮他们卖了鱼,就关上铺子回老家守着媳妇。
    很快,第二网、第三网又补了上来,这回是宁长水赶车,宁三叔押车,两网鱼又凑了一大车,飞快地朝着镇上跑。
    鱼塘里有一半的地方种了藕,受了惊吓的鱼儿纷纷游到荷叶底下躲着。宁浩带了几个半大小子,拿着长竹竿拍打着水面,欧欧叫着把鱼吓跑,眼见着波动的涟漪荡漾过来,宁馨爹抓住机会又撒了一网出去。
    宁馨抱着儿子站在鱼塘边瞧着,小声跟儿子说着悄悄话:“看,姥爷厉害吧,大网撒的圆圆的。团子快长大,让姥爷教你撒网好不好?”
    团子对姥爷不太感兴趣,伸着小胖手朝着爹爹使劲够。往常吃过午饭,爹爹都要抱着他玩一会儿,今日却不理他了,只在鱼塘边跑来跑去。团子不高兴,想让爹爹抱,伸着小胖手摇了好久,爹爹也没瞧见。小嘴一咧,哇哇地哭了起来。
    顾青山听到儿子的声音,马上回过头去,就见儿子正拼了吃奶的劲儿朝着这边扑,宁馨都快抱不住他了。
    他粲齿一笑,几大步就走上塘边,把儿子接过来抱在怀里:“儿子也想抓鱼吗?还急眼了,这小脸儿哭的。”
    他抬手用袖子帮儿子擦擦泪,发现自己手指上有泥,就使坏给他画了几根猫胡子,端详了一下就被逗得哈哈大笑。团子小,不明所以,眼角还挂着晶亮的泪珠,小嘴委屈的扁着,见爹爹乐得欢畅,却又不知不觉的受了感染,也跟着咯咯地傻笑起来。
    高大的男人光着膀子,挽着裤腿,抱着自己的儿子发自心底的欢笑。宁家庄的人看在眼里无限感慨,一个白手起家的孤儿,盖了十二间的大宅子、种了果园、挖了鱼塘、建了砖窑,带着一群老老少少的男人们挣钱养家。每一个少年郎的心中都有一个梦,成为顾青山那样的男人。
    宁馨从他手上把孩子抱过来,吸引了围观的几个女人的目光。做他的媳妇,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得有多幸运才能跟他厮守一辈子,被他宠爱一辈子。此刻,她并没有想那么多,看看儿子小花猫似的脸蛋,笑道:“你个傻小子,娘抱着你不老实,非得要他抱,被人戏弄了吧,还傻乐呢。”
    顾青山抬手就在宁馨脸上抹了一道泥:“咱们一家要脏一块脏吧。”
    “你……”宁馨转头娇嗔地瞪他一眼,不是嫌他给她抹泥,而是这么多人瞧着呢,干嘛要做这么亲昵的动作,这不是让人笑话么?
    顾青山不以为然的走进水里,继续忙活。鱼塘对岸的王连喜大笑着招呼人们:“都到我这边来吧,青山有媳妇儿子助威,一个顶八个,不用帮忙的。”
    众人哈哈大笑,季布也跟着欢畅的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已经把斯文的微笑不露齿这种事情完全忘到脑后了。
    顾青山也跟着一起笑,笑够了回头朝着宁馨一挥手:“媳妇,去把你那七仙女叫来吧,挑个厉害的专门对付这只四喜丸子,其他人一会儿洗鱼贴饼子,晚上让宁喜叔给咱们炖一大锅酸菜鱼。”
    “好。”宁馨甜甜应了,把儿子放进小车,推着他去村里叫人。
    今天这么多人给自家帮忙捞鱼,晚上肯定要炖鱼请大家吃饭的。宁馨娘要守着快生孩子的秦茱萸,她肯定来不了,其余几个人听说有新鲜的鱼肉吃,都高兴的不得了,很快就跟着宁馨来到了鱼塘边。
    季布还想再看一会儿,可是上课的时辰到了,他不得不依依不舍的离开鱼塘,回到鸿饮书院。这一个下午,讲得便是《庄子·秋水》中的故事: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孩子们摇头晃脑的念着鱼鱼鱼的时候,一股大铁锅炖酸菜鱼的香味就从顾家打麦场的方向飘了过来。酸溜溜微辣的味道特别生津开胃,季布喉头一动,暗暗咽下一口口水,却凑巧被八岁的宁峰瞧见。他低声一笑,跟旁边的宁浩小声道:“小叔小叔,我瞧见季夫子咽口水了。”
    宁浩抬头看一眼季布,用胳膊肘捅捅宁峰:“老实点,不许瞎说,不然晚上不让你吃鱼。”
    鱼香味都闻到了,要是吃不上鱼还不得惦记的一晚上睡不着觉呀!宁峰赶忙老老实实的闭了嘴,跟着鱼鱼鱼的念叨起来。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孩子们一窝蜂的跑回家,无一例外的要鱼吃。今天顾家的鱼不仅卖给镇上,自然也卖给本村的父老乡亲,而且价格比平时低了一半,可以说是半卖半送。
    最热闹的还要数顾家的打麦场上,宁喜架起两口大锅,一锅酸菜鱼勾人馋虫,一锅传统的大铁锅炖鱼香味十足,干完活儿的男人们眼巴巴的瞧着,就等着大快朵颐。
    宁浩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季夫子想去跟大家一起吃饭,却又抹不开脸,就十分热情的拉着他袖子,硬是把他拽了来。
    宁馨孩子小,不方便给大伙儿端菜端饭,吴兰兰把一碗绿色的米饭放到季布面前的桌子上,惊得他连连摆手:“这位姑娘,着米饭都绿了,这是……长毛了吧,这怎么能吃呢?”
    吴兰兰翻个白眼,停住了脚步:“大哥,麻烦你用鼻子闻一闻,这是馊了的味儿吗?”
    季布听话地探头一闻:“香!真香啊,清香扑鼻,这是……因为挨着荷塘的缘故吗?”因为他从中闻到了荷叶的清香。
    吴兰兰忍不住咯咯地笑:“书呆子,这是荷叶饭,你是不是没吃过啊。这是我从荷塘里采了荷叶,蒸米饭的时候用荷叶捂在锅里,沸水煮过,饭就变成了绿色,饭里也留下了荷叶香,你尝一口就知道了。”
    季布吃惊的盯着眼前这碗饭,用筷子挑起几粒米送进口中,细细咀嚼,连连点头,忽地站起身来:“宁家庄的姑娘美,荷叶饭更美,此情此景,小生要赋诗一首……”
    第107章 荷叶香
    没等季夫子展示自己出口成诗的才华, 王连喜一个箭步就窜了过去,挡在吴兰兰身前:“书呆子,我告诉你, 宁家庄的姑娘美不美跟你没关系,这是我媳妇,你就甭惦记了啊。回头请你来喝喜酒的时候, 你要是想作诗呢,随便作。今儿就免了,快吃鱼吧, 吃鱼的时候不适合说话,别卡着。”
    大家都忍俊不禁的笑了,季布被他一顿抢白, 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刚才涌上脑海的一首诗作也瞬间跑没影了。
    宁涛怕他脸上挂不住,笑嘻嘻的过来打圆场:“季夫子, 我跟你说啊, 这是我们这的第一泼皮破落户,二十好几了也没媳妇,好不容易才把吴家妹子哄到手的,生怕一不留神被人抢了去, 他不光对你这样, 对谁都这样。没事,你可以骂他,我们绝对不拦着, 他叫四喜丸子,你使劲骂。”
    季布没骂过人,也不会骂,人家护着自己媳妇本也没什么错,这事随着喷香的炖鱼上桌也就过去了。农家自酿的高粱酒,香气浓郁却不上头,季布被大家的热烈气氛感染,也连着干了好几碗。
    八岁的宁峰守着婴儿车里的团子,拉着他小手跟他说着自己前几岁学会的童谣:“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唱大戏。接姑娘,请女婿,就是不让团子去。不让去,也得去,赶着驴车追上去。姥姥家,有啥好吃滴?高粱饼子就小鱼,爱吃不吃,不吃回你家里去。”
    季布头一回吃荷叶饭,觉得清香可口,连着吃了两碗,听见童谣里唱的高粱饼子,就好奇地起了馋虫。问坐在旁边的宁涛:“你吃的这个就是高粱饼子?”
    “对呀,你要吃吗?你们城里人真有趣,连高粱饼子都没吃过。”宁涛笑呵呵的端来一个小笸箩,里面有很多长条形的饼子。
    “我都吃了两碗饭了,这……”季布有点不好意思。
    “两碗算什么,我都吃了六碗了,再来俩饼子。”王连喜端着碗凑过来敬酒。
    “嘿嘿,你真豪爽。”季布一笑,顺便拿起了一个饼子。咬下一口一尝,颗粒粗粗的,有点软有点糯,但是挺香甜。
    这顿饭顾青山吃的也不少,累了一天确实饿了,一手拿着俩饼子,一手端着碗跟大伙喝酒,简直都没时间摘鱼刺,好在宁喜这鱼炖的软烂入味,连鱼刺都炖烂了,根本不用摘刺,不管是孩子还是醉汉,都可以放心的吃。
    顾青山手底下这些人挨个给他敬酒,一圈下来就是十八碗,就算酒的度数不高,可也经不住这么喝。到了晚上酒足饭饱之后,走路都有点晃了。
    “来,兄弟……我送你。”王连喜自己已经喝得站不住了,却还跟顾青山勾肩搭背的要送他回去。
    顾青山虽是有点多了,但是脑子还算清醒,嘱咐宁喜把剩下的菜给大家分了,让大伙带回家去吃。就踉跄着去拉宁馨:“阿馨……回,回家吧。”
    “你到底行不行呀,看你晃得。”儿子已经在宁馨怀里睡着了,她让宁浩帮忙把小车推回家里,就担忧的瞧着丈夫。
    “行,当然行,我是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呢?”顾青山把腰杆一挺,一把推开王连喜:“你……你要是没醉,就帮着宁喜叔收拾收拾,我不用……不用你送。”
    王连喜哈哈大笑:“对,是男人必须行……你走吧,回家去证明一下,我这光棍汉……就惨喽……”
    女人们已经回去了,宁馨爹他们几个上了岁数的也走了,只剩下几个年轻的汉子,开起玩笑来肆无忌惮。
    宁馨听不下去了,抱着孩子就往家里走,顾青山赶紧追上去,跟在媳妇后边栓好了门。团子睡得很熟,给他脱衣裳都没醒,盖好被子让他睡在炕头,宁馨回头无奈的瞧瞧瘫坐在椅子上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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