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彻看了一眼,便转过了脸,明玉厌烦这等嘈杂之声,便朝明睿问道:“这是谁府上的船,怎么这般吵?”
明睿瞧这船头饰物以及船上众人的做派,便心中有数了,他本不想说,但明玉既问起,他便答道:“是淮王府里的船。”
明玉听了是淮王府里,顿时变了脸色,原本的好兴致似是被一扫而空,拂了拂衣袖懒散道:“好没意思,我先进去了。”
明玫也板起脸朝明睿道:“四哥,你可别怪妹妹说你,你是知道的,小玉最讨厌这个淮王,你提他做什么呢?”说着,也跟着明玉进了船舱。
云彻疑惑问道:“怎么小玉一听淮王便如此不高兴?这是什么缘故?”
明睿知道自己嘴快,也有些后悔,便对云彻道:“云兄有所不知,这个淮王是圣上的十皇子,生母是眼下最得宠的木贵妃。只是淮王殿下生性懒散,不喜政事,只爱与朝中大臣结交玩乐,他如今与朝中炙手可热的景王殿下可是关系十分密切。两年前,太后寿辰,我家府里的女眷都在贺寿之列,大姐、三姐、六妹和九妹都一起进了宫。那天也不知道怎么阴差阳错,那淮王殿下便相中了小玉,并去想木贵妃请求,说是想要娶小玉为淮王妃。”
云彻皱了皱眉,两年前太后的寿辰他也是在的,过后也确实有听过淮王娶妃之事,当时他的母妃不过当笑话一般讲给了他听,还说,明侯才不会那么糊涂把女儿嫁给这么一位不长进的亲王。那时候,他并未放在心上,后来这件事也似乎是不了了之了。今夜听起这桩旧闻,没想到淮王当时看中的竟是明玉。
“那后来呢?”
“后来,木贵妃便先派了人到我家来探我爹的口风,我爹当时回复木贵妃说九妹年龄尚小,怎能谈婚论嫁,更何况家里前头还有未婚嫁的姐姐呢。”明睿接着说,“木贵妃也不是省油的灯,便回复我爹说是不打紧,可以先替明玫议亲,至于小玉的婚事,定下来就可,晚两年过门也是不打紧的。”
“那明侯如何回复?”云彻问。
“说来也奇怪,我爹当时什么也没说,倒是跑去劝小玉不如应了这桩亲事,还说淮王虽不够正派,但好歹也是个得宠的亲王,小玉将来过门就是王妃,也没什么不好的。小玉听了气极了,说什么也不肯嫁,还和爹爹吵了一架,后来便离家出走了。”
云彻心道,母妃说的一点儿没错,明侯可是个明白人,他不想得罪贵妃,更不想等贵妃请下了圣旨使事情变得无可挽回,他深知明玉的性子执拗,是个宁折不弯的人,便故意激她,纵容她离家出走,这样说来也不过是小孩子闹脾气,于侯府没有任何损害,还护全了小玉。
“云兄,你怎么了?”明睿见云彻低头不语,以为自己哪里说错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小玉这一走倒也好,如今时过境迁,那淮王自是早已忘记了小玉,只怕府中也早已立了妃了。”
明睿笑道:“那是自然,小玉走后没多久他便娶了中书令曹大人家的千金,只是小玉对这淮王的厌憎之情,我看到了今日还是有增无减。”
云彻也并不喜欢淮王,更不想让他在这里见到自己,便对明睿道:“既如此,别让他扫了咱们的兴致。前面就是宁安街,不如让船只靠岸,我们上岸去观灯如何?”
明睿也正有此意,便连忙吩咐船上下人改道靠岸,一边又进去拉明玉和明玫上岸。
☆、第6章 初相遇
此时的宁安街也开始热闹了起来,街上行人皆带起了面具。各式的游艺也开始了,四人上了岸,顿时被这一派热闹的场景吸引住了。明睿知道街西有蹴鞠,想要过去凑热闹。明玫便问云彻想要去哪里,云彻看向明玉,问:“小玉想去哪里?”
明玉就是出来看看热闹的,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去处,便说:“我四处走走逛逛就行了,你们不用管我,想去哪边去就是了。”
明玫便道:“东面有猜灯谜,覆射这一类游艺,云大哥,不如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云彻不好拒绝明玫相邀,明玉也在一旁说:“云大哥,你就陪六姐过去吧,我自己在这边看看。”
“你不同我们一起过去吗?”云彻问。
小玉说:“猜灯谜、覆射这种文人雅士玩的东西不太适合我,我就自己在这边闲逛一会儿。”
云彻听她这么说,只得道:“那好,你别走远,一会儿我一定过来找你。”云彻说得认真,明玉却没在意,她原本就闲散惯了,这时候东游西逛才是她最高兴的。
云彻见小玉往河边放花灯的地方走去,又忍不住说了一声:“小玉,你别走远了!”直到看不见她的人影,才同明玫一起往东面走去。
今晚的月色真好,明玉走到河边,成群结队带着面具的男男女女正在往河里放花灯。据说这花灯是放给洛伽仙子的,花灯里写着的是有情人的心愿,若是花灯被仙子看到了,他们的愿望便能成真。
明玉坐在河边,瞧着一对对的人虔诚真挚,有的手挽着手,有的一同双手合十默许,皆是情真意切。明玉托着腮帮看着他们,有些好奇,人和人之间的感情真的会有这么奇妙?
那到底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河里的花灯四散漂流,有几盏飘到明玉跟前的,她便用手一推,将它推得远一些,只有飘得远一点,洛伽仙子才有可能会看得到吧。
一旁有几个青年男女,脱下鞋袜在清凌凌的河里打起水来,一阵笑声传来。明玉便也起了玩心,将自己的鞋袜脱了下来,放在一旁,如玉的脚丫打在水里,溅起阵阵水花,虽是秋夜,但水却并不太凉,还算温润,真是好不舒服!明玉自己玩了一阵,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哎,都怪那个淮王,刚才要不是在船上瞧见了他,也不至于害她倒了胃口,连肚子都没填饱!
于是明玉便拎起鞋袜,赤着脚走上了岸,想要去找个点心铺子吃点东西。
只见不远处一个带着刑天面具,身穿青灰色长衫的男子正停步在一个书画摊前。
“四哥?”明玉提着鞋袜跑过去,他不是去蹴鞠了嘛,怎么有兴致跑来看字画了?明玉打算吓他一吓,便轻手轻脚走过去,溜到他的身后,突然拍着他道:“四哥,这么快就过来了,你可是蹴鞠又输了?”一边说着,一边嘻嘻笑着将那男子的面具揭了下来。
那是一张温润清朗的脸庞,眉目间是淡淡的笑意,仿如春风拂面,一双眸子清亮有神,望向明玉,是浅浅的疑惑。他问:“姑娘,可是认错人了?”
暖月溶溶,月色照耀下的宁安街仿佛被凝固了一般。
明玉不知怎么,整个人就像被定住了一般,虽然眼前这人素未谋面,可明玉却觉得以前一定是在哪里见过他的,呆呆半晌,才说:“对……对不起,我以为,你是我四哥……”
男子的眼眸如玉如水,他说:“没有关系,你的四哥也许在别处。”他见明玉赤着脚,脚上的水珠还未干,便从衣襟中掏出一块方帕递给了明玉。
“你的脚湿了,快擦擦吧。”
明玉呆呆站着,看着眼前这个人,好一会儿,才伸手接过帕子:“谢谢。”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隆兴坊要放烟花了!”远处的天际绽开了朵朵绚烂烟花,天空上升起了一个红红的“大火球”,“嘭”的一声,“火球”“开花”了,又分散成了许多红色的小点,然后消失在空中。紧接着,又升起了一个金黄色的“火球”, “啪”的一声,空中绽开了一朵金色的“菊花”,“菊花”在空中没开多久,就变成一个个“小流星”掉了下来,在空中划了一条金色的线。只有几颗剩下的“星星”还不肯离去,最后才慢慢隐去。这些烟花如星如瀑,照亮了整个天际。
游人们皆驻足观看,发出阵阵赞叹声。
璀璨星火之下,明玉觉得自己的心跳得从未有过的快,脸也一阵一阵地发烫。
那男子浅浅一笑,微微颔首,甚至都没有留下姓名,便消失在这烂漫天际之下了。
明玉不知道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她:“小玉?”
明玉转过身,原来是云彻和明玫一起过来找她了。
“小玉,你怎么站在这儿发呆?”明玫觉得明玉似乎有些奇怪。
“没,没有啊,我在看烟火呢!”明玉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块帕子藏进了衣袖之中。
“哎,玫儿,小玉,前面有一家新开的烤肉铺子,咱们一起过去尝尝鲜怎么样?”明睿也找了过来,显然是又看到了新鲜东西,兴奋不已。
明玫对美食并不在意,云彻知道刚才明玉在船上吃的并不多便赞同明睿的提议,明玉也点头说好,跟着三人一起娶了那家新开的“炙”。
这家铺子有着各式烤肉,牛肉、兔肉、鹿肉,凡是鲜美的野味也算是应有尽有。架上炭盆,底下的火哧哧烧着,明睿先拿了一条牛舌放到了炭火上,这牛舌熟起来极快,只一会儿功夫便散发出浓郁的想起,明睿忍不住,先尝一口,啧啧称鲜。云彻烤了一条鹿肉,只烤到到七八分熟,汁水欲滴,浓香扑鼻,云彻夹给了明玉。
“刚才你东西吃的不多,这下该饿了,快吃些吧!”
明玉“哦”了一声,谢过云彻。
云彻继而又给明玫也烤了一条鹿肉,明玫浅笑接过,也低头吃了起来。
“只有肉没有酒怎么能尽兴呢?小二,你这里有些什么酒?”明睿问道。
小二忙过来招呼:“要说好酒咱们这儿也不少,竹叶青、百步醉、女儿红都有。”
明玉问道:“可有杨梅仙?”
“有有有。”
“就上一壶杨梅仙!”
杨梅仙是用六月初的新鲜杨梅酿成,酒味微甜,酒性却差了些许,通常都是初尝酒味的少女所饮,明玉在云水镇便是开的酒铺,却点了一壶这样的酒,云彻觉得有些奇怪。
酒端上后,明玉先给明睿三人各斟了一杯,随后又自己斟了一杯酒,浅尝一口,是酸酸甜甜的滋味,再饮一口,甜味便涌上了喉头,她本该酒力不错,却没想才饮了三杯,脸上便泛出了些许红晕,看上去已是微醺了。
三人饮酒吃肉,一直到街上人都散去了,才依依不舍地乘船回府。
“九妹,咱们姐妹俩很久没有一起睡了,乘着今晚高兴,咱们姐妹俩联床夜话可好?”明玫提议道。
明玉也正巧有许多话要同姐姐说,便点头称好,回到府中就与明玫一起回了碧苑。
云彻看着明玉的背影,朝已经面露倦色的明睿问道:“你觉不觉得……今晚小玉有些不一样?”
“有吗?”明睿打着呵欠,“小玉一向如此,云兄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说着,明睿甩甩袖子,带着小春儿回到自己的饮墨斋。
今夜,明玫也同云彻一样看出明玉有些不一样,两人在床上躺下后,明玫便问她:“小玉,今天你同我们分开后是不是自己遇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儿,我总觉得你今晚特别高兴。”
明玉从小都是大大咧咧的男孩子脾气,可今夜却多出了几分小女儿情态来,她想告诉自己最亲的六姐,这十六年来,她第一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就在她揭下那个刑天面具的一刹那,她觉得自己的心猛烈地跳动,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和感觉,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
她告诉了明玫今夜护城河边,烟花之下的那场相遇。
“姐姐,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那个时候我觉得我整个人都不是自己了,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就像个傻瓜一样呆呆站着。”
明玫笑起来:“可不就是傻瓜,那你问他叫什么名字了吗?”
小玉将头埋进了被子摇摇头:“没问,他只给了我一块帕子。”
“那你以后怎么找他呢?”
“我……我没想过还要找他……”
明玫道:“那你不想再看见他了?”
明玉摇摇头,她后悔自己当时就像个傻子一般,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就这样让那人走了,她希望可以再见到他,可是茫茫人海,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再次遇见他。
明玫看着明玉心悸萌动的样子,不由说道:“我虽从未有过你这样的感受,但也是听人说过的,小玉,若是你与他是有缘的,说不定日后还会相见的。”
☆、第7章 生辰会
百里鹊的确是神医,他说云彻的毒二十日便能解,果真一天不多,一天不少,二十日过后,百里鹊前来为云彻针灸、把脉,便说他身上的毒已是完全解了,一点儿也无碍了。
云彻心知,他不可能永远住在明府,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正巧,两日后便是云彻的母妃德妃娘娘的生辰,云彻便想借着这个机会正式回宫。德妃生辰虽未大张旗鼓地操办,但也在宫中设了宴,宴请的无非是一些宫中妃嫔和平日里关系密切的世家女眷。
今年,大约是因着十二皇子这件事的缘故,明家也收到了帖子,邀的是还未出阁的六小姐明玫和九小姐明玉一同进宫赴宴。
明家本也算是皇亲国戚,明言正的嫡亲妹妹,明玉的姑姑便是四妃之一的惠妃,不过明家与德妃素来没什么交往,是以收到宴请的帖子,明玉有些奇怪,便问明玫:“六姐,咱们家和这德妃娘娘熟悉吗?为何她过生辰还宴请了咱们两个?”
明玫是个蕙质兰心之人,自云彻进府父亲对他的态度,再到他病愈出府随后德妃宴请,她虽没全想明白,但总觉这里是有联系的,便道:“也许是近来姑母与德妃娘娘走得近,她便要咱们姐妹一起去。德妃娘娘这生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咱们也该好好动动脑筋,想想该送什么东西才能合娘娘心意。”
明玉可不愿动这脑筋,打了个哈哈道:”送礼的事儿就交给六姐想吧,反正我就当进宫吃顿饭便是了!”
到了德妃寿辰这日,明玫早早便起来梳洗打扮,她知道德妃娘娘素来喜欢素雅,便特意穿上了一件淡粉曳地长裙,头上釵饰不多,一根鎏金凤点翠步摇恰到好处地点缀着,显得她愈发娴静温婉。
明玉身着淡绿色长裙,青丝及腰,只一根发带轻挽,垂至腰间。明言正瞧了便道:“到底是进宫,总也该好好打扮一下吧!”
明玫道:“父亲还不知道小玉,你要她带首饰简直跟要了她的命似的,还是罢了,德妃娘娘本也是不喜奢华之人,想来不会介怀。”
明言正这才没说什么,让家中马车送两个女儿到宫门口去。
既是进宫,两人自是先到亲姑母惠妃娘娘那里去的,惠妃与德妃关系虽不算亲密,但平日里也算是客客气气,她早知今日明玫和明玉会来,便早派人去迎了她们。
惠妃娘娘三十出头的岁数,看上去仍是容色明艳,她端坐在芷兰宫中,宫女们正在为她盘发。
“参见惠妃娘娘!”明玫和明玉进来后先行了礼,随后亲切唤道,“姑母!”
惠妃见了两个侄女儿心中欢喜,忙拉她们一同坐下,离德妃的生辰还有些时候,三人便在一起闲话家常。
惠妃见了明玫连连点头:“玫儿到底是大了,这出落得也是越发标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