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穿穿而已。衣服好看吧?”他毫不在意的拍了拍衣服上的龙,说道,“我军的战服,我旗下将士一人一件,气死南朝那个老不死的。”
“战服?”阿兰再次看向他,“……你是谁?北朝人?”
“我叫楼玉。”他喝完茶,叼着杯子,反身坐着椅子,晃悠着腿说,“听北湘说莲华带回来一个跟我一样是帝王命的小姑娘,我就来看看是谁顶了我的差事,嗯……一男一女同床异梦确实要比两个大男人躺床上顺眼点,以后有劳你啦。”
他说出名字后,阿兰就已经被吓到了:“楼玉……北朝美玉楼小七?”
北朝三支主力军,除萧九的亲军外,还有江家军和楼家军。
楼玉是楼家第二军的总将,沙场多年,一杆银\枪挑无数人头,作战快准狠,南朝人都说他是玉面罗刹,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楼玉今年二十岁。
杀敌无数,罗刹,二十岁……这模样?
阿兰半天合不拢嘴。
“哎呀,你也听过啊。”他一抬手,杯子划出条漂亮的弧线,稳稳扣在桌子上,“暗门编唱的名号都好让人难为情,上阵打仗,玉可不经摔,你叫我小七就好。”
阿兰指着他身上的龙袍:“这衣服……”
“主公说了,只要活得顶天立地,便是人中龙凤。”他眨了眨眼,看到阿兰依旧是骇到呆傻的模样,坐正身子,正色道,“其实我们北朝尚黑,麒麟为上,牡丹为王,龙嘛……在我们北朝就是战龙,只用来叱咤战场。”
“你们楼家军……人人都穿?”
“你来。”楼玉索性站起来,拉着阿兰走到门口:“能看见吗?北边。”
“看什么?蓝天白云?”
楼玉轻笑一声,提着她衣领飘然上房:“看到了吗?黄色的龙旗。”
不远处高高飘着明黄底的龙旗,五爪龙气势汹汹,十分霸道。
“我楼二军的战旗。”楼玉取下腰间的小银盒,秀气的手指搓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口,咂了咂嘴,“这条龙一定会吞了王临,就是那个南朝龙太子王临,你信吗?”
阿兰笑了起来。
楼玉明眸一转,珠光璀璨:“好,合我脾气。”
“那个……我想问个问题。”
“你说。”
“……你们北朝人都吃什么长大的?”阿兰看着他赏心悦目的脸,“都好看的不像话。”
楼玉笑得如春花迎风抖开:“人杰地灵,天生丽质吧。”
“阿兰!”
屋里传来步莲华的声音。
眨眼功夫,阿兰就被楼玉搁在了地上,他脚尖点地轻飘飘飞走,留下一句话:“莲华,睡觉还穿衣服,好生无趣。”
步莲华愣在门口,阿兰红了脸,心想,幸亏他现在看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不死小七,因特案带来萌物必死阴影的姐妹们可以松口气了。
第7章 劳其筋骨(二)
步莲华轻咳一声打破尴尬:“你昨晚……睡得可好?”
想起昨天自己是摸着他胸睡的,阿兰蹭了蹭鼻子,仗着他看不见,做了个鬼脸:“好啊,挺好的,这是你住的地方吧?我们要在京廊呆多久?”
“看情况。”步莲华说,“这里是暗门负责南面三州传信的总地和小七……和楼玉他一起依照主公令驻守雁南关北,我们何时回京调换都要等主公的安排。你昨晚睡在哪?”
他话转的快,阿兰顺口接到:“床上。”之后捂住了嘴,后悔自己嘴快。
“……嗯。”步莲华点头,“怪不得床上有夹饼天酥的味儿,你竟然也没给我留。”
阿兰抬胳膊嗅了自己身上的味道,肚子怪叫了一声,她面色一窘个,连忙大声喊道:“哎呀公子你饿了?”
步莲华笑了一下,点头:“走吧,带你去吃饭。”他步子四平八稳,穿过曲曲绕绕的院子,推开侧边小门。
阿兰跟在后面,探头瞧了,惊奇道:“这又是哪?”这边是另一个院子,入眼的都是穿轻甲的兵士,安静沉默,训练有素。
“楼玉这里,你已经见过他了。”
“嗯,人很好。”
步莲华指着一旁的伙房,笑道:“他这里伙食更好,吃饭的地方就在那里,今天带你认个门,以后你要是饿了就自己来。”
“你自己府上没有吗?”
“嗯,暗门在京廊和楼家二军是一起的。”步莲华点头,“我这边的院子只是个临时住处,暗门的人流动快,不停脚,不需要设伙房。”
伙房兵是个人高马大的壮士,大口锅在他手里就像个鸟窝,掂起来半点不费力。
伙食很好,饭菜香喷喷的,阿兰舌头都乐卷了:“昨晚也是这个味道,好极了!”
壮厨子豪放大笑,把阿兰的碗填的满满的,堆出了一座小山:“这是公子带回来的南朝小娘子?”
“嗯,南都带来的姑娘。”步莲华轻轻笑道,“以后会经常来叨扰。”
“这娘子不像那些个南朝娇娘娘,胃口好福气大,公子好眼力。”
步莲华侧耳听到身旁的动静,仿佛旁边养了只拱食的小猪,他停下筷子:“阿兰,慢点吃,食多伤身。”
阿兰低头扒饭,吃相喷香:“那位大哥给我,我就不能浪费,要全吃光。”
在饿殍遍地的乱世,有饭不吃净,和刽子手有何区别?
可能是昨晚消耗太大,又或是被阿兰影响,步莲华今天吃的也不少,他放下筷子时,阿兰打了个嗝,朝他碗里看了一眼,顺手把碗端过去,把他碗里没吃净的米粒都扒进了自己嘴里:“你可不能像南朝那些狗官一样,放进碗里的东西可都要吃干净啊。看在你看不见的份上,这次我原谅你,嗝。”
步莲华笑说:“真像……”
阿兰拍了拍滚圆的肚皮:“像什么?”
像小猪,步莲华笑眯眯答:“像个好姑娘。”
吃饱了饭,步莲华带她回去,摘了白绫,慢悠悠收拾出了小桌案,找来几本书,招手让闲坐无事的阿兰过来,推给她两本书:“你年纪应该不小了,只教你识字太慢,你就多用功些。我右手这一本是你每天识字用的,先认再写。另外一本是我送你的,里面的东西我会讲给你听,待你认得字,可自己翻看。”
阿兰乐的狂点头,捧过两本书,按在怀里深深吸了口气,仰脸给步莲华一个大大的笑,步莲华见她喜欢,眼中微光忽亮,笑意像慈父遇到了知道发奋上进的女儿般欣慰慈祥。
阿兰翻开书,又抬头问他:“你摘白绫不要紧吗?”
“你只管学,不要管其他。”
“是不是因为有我在,你才敢摘?”
步莲华微愣,知道她琢磨出来了,轻叹:“好聪敏。所以我是拿命教你读书,你要认真些。”
“你没打算把我当皇帝养。”阿兰说,“你之前和苏公子说的话,我都明白,我其实也无所谓这些。现在你能教我读书,而且还要认真教,我真的很满足。”
能遇到他这样和善的人,实在幸运。
管饭管住,能吃饱还不挨打,这是阿兰之前的愿望,现在如此容易就实现了。
不仅如此,她还能读书。要知道,像沈莺儿那样打小长在金银堆里的小姐还只是学了几首眠花词用来取悦狗皇帝,而她,却是在读正经书。
这个莲华公子确实把她当人看,阿兰舌尖舔了舔虎牙,眯起眼睛笑道:“北朝真好。”
“读书吧。”步莲华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她的书本,“其他的不要想,我教你读书一事和帝王无关。你只管读,能走到哪里算哪里,只要你肯上进就好。”
想法虽好,但阿兰学的很吃力。
早饭吃得太饱,整个人昏昏欲睡,等到午后,阿兰控制不住地点头,眼睛快要睁不开了。
步莲华声音像是暖和的春草地,恰好适合小憩。
春草绵绵,阿兰也软绵绵的,像是喝了迷魂汤,失去了最后的抵抗,软在桌上睡了。
步莲华:“我这又是何苦。”可转头看到那张秀丽玲珑的脸和她眉心绵延萦绕的紫气,他又不能不教。
这么好的一个姑娘,要是不教,待她将时光白白蹉跎过去,把这大好资质浪费掉,该多可惜。乱世终会结束,等到两朝一统,真王登基,其他人的帝王命就会消失不见,而他因天命束缚,注定要到真帝王身边辅佐。他离开后,阿兰失去了天运眷顾,又无安身立命之能该怎么办?
靠人不如靠自己,而靠自己,则需要有安身立命之长。
步莲华拍醒了阿兰:“起来,出去。”
阿兰像只受惊的猫,跳起来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在念书过程中睡着,愧疚又慌张地看着步莲华:“你要罚我吗?”
步莲华面无表情,垂着眼说:“到池边跑三圈醒醒神再来,去吧。”
不算罚她,也不是让她滚出去,阿兰惊喜万分,高兴地跑出去,绕着池塘跑了起来,经过窗下时,她停下来踮起脚,探进半个脑袋对步莲华说:“公子你人真好。”
步莲华只淡淡抬起眼皮看她一眼,伸出手指了指,让她继续,不要浪费时间。待她跑开,自己慢慢笑两声,将书中的字誊写在纸上,拆成纸片,取出针线缝成圈。
三圈过后,阿兰扒着窗棱,小心翼翼叫步莲华:“公子,跑完了。”
步莲华招手让她进来,把手中缝好的纸片圈挂在她脖子上:“这是今天的,太阳落山之前,把这些记住,不然今晚没饭吃。”
阿兰刹住了笑。
没饭?!那怎么可以!
她捧着脖子上的纸片圈龇牙咧嘴,大睁着眼,打起精神念书。
见她自己用功,字也都念对了,步莲华欣慰至极,又把白绫戴上,拿着扇子一旁烹茶去了。
阿兰在袅袅茶香中,使出吃奶的劲,一遍又一遍的念。口干舌燥时,恰有一杯温茶递了过来:“喝口茶歇歇。”
这是步莲华在伺候她。
阿兰头顶帝王命过了十七年的苦日子,可能就是为了今天的幸运,遇到了个心善人好脾气也好到大家公子,尽心尽力自愿伺候她吃穿用,教她念书。
“好了吗?那本识字的书先放放。”他听到阿兰放下杯子的声音,把另一本书推给阿兰,“这本书你可以先收着,我来给你讲,这次只需你听,听不明白的可以问,多傻的问题都可以,我不是苏北湘,我不会嘲笑你。明白了吗?”
“你人真好。”
阿兰发自肺腑不厌其烦地重复这句话。
“……好了,认真听。”
晚饭时,颠勺的壮厨子乐呵呵看着满食堂的兵士们拿着纸片考阿兰,似乎把这个当成了饭前游戏,而步莲华就坐在一旁风轻云淡地等开饭。
楼家二军的兵,大抵都像楼玉。
上了战场是冷面杀神,平日里不管男女老少,全都和蔼可亲,还自来熟。
步莲华进来之后一句,你们检查一下她的功课。话音一落,等饭吃的兵士们就全都上阵了,一口一个阿兰的叫着,跟老相识一样,热情围着她,抢着让她念自己手里举着的字,阿兰念出一个,一群人就齐声欢呼,像是被圣上钦点升官了一样,他们的热烈反应让阿兰生出念完这几个字自己就可以考上状元的错觉。
“阿兰,这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