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兵低头不语,拽起袖口狠狠擦了泪,咬着牙对阿兰说:“殿下……让我去屠南狗吧!”
阿兰怒道:“滚!现在就去跟贺然说,给我宰了崔一发兵南都!”
“老子不谈了!”阿兰抽出旁边悬挂的佩刀,拍在桌案上,“什么怀柔天下仁义之君,我不做了,给我打!!给我叫陈驰来,现在就给我整军!”
楼玉和他的小分队有惊无险避开外港巡逻兵,全身而退,奔出连海洲,终于安全后,他扭开银水壶,喝了口甘甜糖水,眯眼舒服道:“怎样?跟着我打仗还是一如既往的畅快吧?”
身边的士兵笑道:“跟着将军最畅快了!”
“给你堵三十文,殿下现在肯定在给我想封号。”
“将军要封侯了?!”
“大将封侯还早,应该只是提提品级。”楼玉谦虚道,“不过,要是咱楼二军能扛着龙旗踏破南都的大门,活捉狗皇帝,封侯还会可以想的,哈哈哈哈。怎样?是不是最年轻最潇洒英俊的军功侯?”
以楼玉对阿兰的了解,这些话即便是现在说,阿兰也不会多想,他喜滋滋的与这些顺手立了大功的同伴聊着这些,悠悠打马回营。
龙旗在远处飘扬着,阳光底下金灿灿的,威风凛凛。
楼玉摸出小银壶,又呷了口,咋舌道:“三儿,这前面是谁家的军旗,好威武!”
士兵们哈哈笑起来,顺着他的话,七嘴八舌回应道:“嘿,你没听说过吗?前面是楼二军啊,乖乖,龙旗呢,主公亲批,独一份!”
楼玉乐道:“楼二军啊!怪不得如此顺眼!哈哈哈哈哈……”
又走近了些,楼玉收了笑。
他看到军营口几排南军装扮的士兵,刀握在手中,被他枪营里的士兵围在中间,而他的弓兵营站在后方粮草堆之上,一个个张着弓,箭在弦上,对准中间的南军,瞪眼竖眉看着他们。
双方紧张对峙着。
楼玉道:“不妙,是崔一的兵,出事了?”
把守营地的兵远远看到他,拖着枪,火急火燎跑来,黑脸红眼,还未说话,楼玉先问:“不急,这是崔一的兵?”
那兵狠狠点头,苦大仇深道:“将军,是。”
“竟然真的来谈判了?”楼玉猜出了,笑着冲对峙的兵扬了扬下巴,问道,“怎么,这是谈判出了差错,惹怒咱们,跟咱们对上了?”
士兵乌拉一声,大吼着哭喊:“将军!他娘的这群死爹死娘的南狗拿万门炮屠了墨城,宁远将军和万副将没了!”
太阳变大了,四周都嗡嗡作响,扰的人心中发闷。
“楼将军!”
“将军!”
天旋地转,唇上发痒,蛰的厉害,楼玉随手抹了,手背上两抹血红色。
“楼将军!”左右上前扶他,还有人问那士兵:“他娘的真的假的?!他奶奶的谁说宁远将军跟万副将出事了?!你他大爷的,别长嘴就乱说!”
楼玉喉咙发紧,说不出一句话,只使劲摆手,推开扶他的人,双眼期盼又绝望的看着那个士兵。
那个士兵哑着嗓子大喊道:“昨夜屠的城,秦将军收的尸,墨城一千二百余人,只活了三十七个……都,都是善堂的孩子……其余的,其余的伤兵和江湖义士都……”
楼玉嘶吼一声,咳出一口血,急问:“她人呢?!万小八和大哥呢?!”
“将军……”士兵哇的一嗓子也嚎出来,干吼道,“都没了!”
左右看楼玉要栽倒,连忙拉住:“将军!”
楼玉神情恍惚,抬手擦着流出的鼻血,自言自语:“怎么……就流不停呢……我没事……没事的……假的,等等消息再说……对,等等消息……”
他推开人,走了两步,喃喃道,贺然呢,到底怎么回事,之后两眼一黑,栽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唔,明天给你们重放墨城事件,其实……作为一个留名青史的事件,很燃的。宁远将军和万副将都打出了人生最漂亮的一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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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五月十六日夜(下)
五月十六日, 墨城天晴,万里无云。
刚入朔州的步莲华对路边采花用来编发辫的阿勒钦说:“有月辉吗?月辉花期到了,路边应该会有。”
阿勒钦把一簇小黄花编进发辫中, 这才问他:“什么颜色?我听不懂你们这里花的名字。”
“你们羲族的月光什么颜色?”
阿勒钦回答:“春天融冰后科汾沁河水那样的银色。”
步莲华笑道:“花是白色的,花瓣很小,有六瓣也有七瓣……”
放眼望去, 周围一大片都是这样的白花:“有!”
明明很普通。
阿勒钦问:“为什么叫月辉?”
“只要有月光,月光撒下来,这些花会融进月光, 因而叫月辉。”
“你要它做什么?又要寄出去?”
“是,拜托你,寄给我妹妹。”步莲华温柔道, “每年月辉开时我都会收一些给她。”
“我们可以带一些送回帝京,她不在帝京吗?我记得她是江六军的副将。”
步莲华回答:“现在不是了,她今年去了墨城。”
“墨城在打仗?”
步莲华轻轻笑着, 说道:“没有, 她军功被削,暂时去了墨城,做城守。不过我妹妹前途无量。她十一岁开始立功,南北一统后, 她军功必在前头排着, 以后一定会比我强许多。”
阿勒钦突然接话道:“你是殿下的男人,南北一统后,殿下做大皇帝, 下来就是你,你官位一定很高。”
步莲华无奈:“原来你知道我俩的关系。”那你还总是乱辈分,一定是故意的。
阿勒钦说:“听说你们贺族人心齐,还宠女儿。”
步莲华笑眯眯道:“对,起码我娘我爹,都喜欢我妹妹。”
五月十六日,清晨,墨城阴。
算算时间,帝京关于如何处理城中这个疑似和荣公主的姑娘的回信也该来了。
月霜到北城门转悠一圈,未等来报信使,脚一转弯,到善堂后院看郑齐。
黄大人家的女儿黄知味被一群黄团一样的小鸡仔包围着,她撒下的粮食,毛茸茸的小鸡们叽叽喳喳啄食。
郑齐则站在旁边跟个木桩,双手抱着簸箕,见月霜来,哭着说:“万大人,它们为什么不吃我喂的,只吃知味姐姐喂的?我是不是做什么都不行?”
黄知味笑个不停:“郑姑娘,这点小事,你怎么又哭啦!爱哭鬼!”
月霜笑眯眯道:“郑齐,擦擦泪,哭多了眼睛疼。你脸生,那群小鸡仔一直是知味喂的,它们看到她的脸就饿了,你又不撒食,鸡仔们怎么知道你要喂它们?”
月霜想,如果这位真是那个南朝公主,也算可爱,除了爱哭,没别的毛病,也算省心。
郑齐是不是那个和荣公主,她自己没说过,月霜想办法暗示过,但每次问起她的家人,郑齐就开始抹眼泪,呜呜哭一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还要让月霜拿糖饼哄一哄才好。
前些天月霜又旁敲侧击的问她了一次,郑齐愣在原地,嘴一撇,眼泪就又掉了下来。江宁从伤兵营回来瞧见了,嘿嘿笑着拐过来,把月霜拖走:“和风细雨,要和风细雨啊小娘子,你这个父母官别吓到孩子,不说就不说,不问了不问了。”
月霜就此作罢。
五月十六日午,月霜回院子里小憩,醒后逗了黄狗大忠,喂食,和江宁闲扯皮了小半个时辰,到城北巡视一圈。
一切如常。
五月十六日晚,善堂的孩子们到伤兵营照料,伤兵男女同居一室,中间用薄帘子隔开,男兵在外间,女兵在里间。
黄知味带着郑齐去给伤兵换药时,男兵们见郑齐躲躲闪闪,羞红脸,就逮准了她闹,自己胳膊腿儿没好,在行军床上躺着,动弹起来不方便,就怂恿郑齐帮他们掀帘子。
“掀掀掀!小姑娘,掀起来,掀起来那边的姐姐们不会打你,顶多只打我们。”
他们与一帘之隔的女兵们都相熟,但经历过血战的女兵都彪悍,根本不怯这些毛头小子,立刻自己撕了帘子,骂他们没脸皮的同时,拿起手边的东西砸了过去,一时间伤兵营里闹成一团,枕头鞋子乱飞。
郑齐缩着脑袋跟黄知味走出伤兵营,走着走着,乐的咯咯笑了出声。
黄知味反手拉住她,问道:“哪里可笑?”
“就是想笑。”郑齐笑眯了眼,小声说,“外面很好。”
笑完,她想起了母妃和哥哥,默默抹着眼泪,低声啜泣起来。
五月十六日子时差一刻。
月霜精力十足,操起枕头砸旁边在睡梦中一脸贼笑,说荤段子的江宁。
江宁没醒,也或许是醒了还装睡。门口卧着的大黄狗大忠醒了,竖起耳朵扭头看了披头散发枕头打亲夫的月霜,夹起尾巴溜走,挪窝到院外睡。
灯一盏盏熄灭,伤兵营的灯也熄灭了,南北城门也关闭了。
子时,墨城宵禁,打更人报了时,最后一队巡城兵检查了街道,换岗歇息。
墨城陷入寂静的黑夜。
子时刚过,城中的狗吠了起来,大忠原地转着圈,朝南边汪汪叫着。
须臾,南城门上敲响了警钟。
江宁一跃而起,耳朵贴在地上听了一会儿,披衣光脚跑到门外。
月霜找不到发带,随手拿起簪子挽了头发追出去,边追边套官服。
“什么事?!”
江宁看向南门时神情严肃,回头见她拱不出脑袋,左右歪着朝前跑,立刻破功,哈哈笑了起来:“悠着点。”
一个守城兵大叫着,挥舞着手,朝这边跑来。
江宁大吼:“为何拉警报?”
月霜终于把脑袋拱出来,气道:“混蛋,早说过,那边的人遇到情况也没统一的手势,耍猴给谁看啊!这么乱摇手,隔这么远,谁知道出了什么事?哪个闲着没事干的山匪恶霸又来墨城寻仇了?!”
墨城里多歇脚的江湖人士,找上门来寻仇打架的也不在少数,因而进墨城之前人人都需关检,想入墨城,就需拿到入城许可。
由南入北,需要经过墨城南边的潮城关检,由北向南入墨城,则需要北边与墨城相隔六十里的京廊出具关检文书。
月霜还未走到南门,就看到了城外的火光映亮了南边的半个城,城墙如同燃火,这阵势不像普通的江湖人寻仇私斗。
月霜急道:“怎么回事?!难道是潮城兵变?”
江宁看出了不对之处,拉住月霜,说道:“先别慌,没有听到马蹄声,应该不是夜袭。我们先找到黄大人问明情况,那个方向来的,有列队步行的声音,且兵不在少数,应该是南朝那边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