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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显昭帝轻挑眉梢,嘴边的笑意越加的深了,似乎并未因他反驳了自己的话而不悦。
    “你倒是敢说。”显昭帝轻笑一声。
    严之涣咧嘴一笑:“皇祖父可能应孙儿请求?”
    显昭帝眯了眯眼睛,不答这话,反问道:“去蜀地至少三年,你能舍得下妻儿?”哪怕显昭帝先让严之涣成为他手中的利剑,却依然不肯信他。
    严之涣闻言便想起了裴蓁的一句话,若显昭帝允他前往蜀地,那她必然为质,一旦显昭帝开口,他只需点头应下,日后她自有法子离开京城。
    即便裴蓁如此对他说,严之涣亦迟疑了下来,沉默了许久,没有回应显昭帝的话。
    “看来是舍不得妻儿了。”显昭帝淡淡一笑,亦在预料之中,若他无与不舍,他更不会放心让他前往蜀地,一个无所牵挂的人,他如何能放心重用。
    严之涣露出一个稍显羞赧的笑容:“孙儿还没见儿子出生呢!”
    显昭帝大笑一声,笑骂道:“大丈夫岂能儿女情长,如此怎能成就大事。”
    严之涣低声嘟囔了一句:“孙儿觉得老婆孩子热炕头挺好的,没想成就什么大事。”
    显昭帝显然把这句话听在了耳中,眸子一眯,骂道:“没出息,你这样让朕如何用你。”
    严之涣抬起了头,梗着脖子道:“那您也不能一直让孙儿和媳妇儿子两地分离吧!”
    “那你的意思是,你还准备带蓁娘上任?让她挺着肚子跟你去蜀地?”显昭帝皱了下眉头,到没有因严之涣稍显不敬的态度而不悦。
    严之涣将目光别开,垂下了头,低声道:“孙儿也没这么想,她挺个肚子哪里禁得起这样的折腾,孙儿想她产子后接她去蜀地。”
    “你可知世代镇守蜀地的大员妻室皆留在京中,无旨不得出京?”显昭帝沉下了脸,语气尚算平静。
    严之涣点了下头,口中却道:“孙儿又不是别人,您信不过外臣,难不成还信不过孙儿。”
    显昭帝头一次见到这样理直气壮又口无遮拦的人,当下一怔,随后一掌拍在了案几上,斥道:“放肆。”
    严之涣立马跪了下来,却没有认错的意思,反倒是仰着头道:“孙儿说的是心里话,难不成您非要孙儿说假话?那不成了欺君了。”
    显昭帝眉头拧起又松了些,简直有些哭笑不得,怒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骂道:“混帐东西,什么话都敢从你口中说出,朕看你是讨打了,是不是得给你松松筋骨你才长些记性。”
    严之涣抬头挎着脸道;“您别,孙儿这封了王,您后脚就给我几板子,这让孙儿还怎么见人。”
    “你小子还知道要脸。”显昭帝敛了怒色,口中骂道,却抬手让严之涣起身。
    严之涣咧嘴一笑,起了身道:“孙儿眼瞧着也是做父亲的人了,怎么着也得给儿子做个榜样,总不好等他大了让他知道他老子没事就挨他曾祖父板子不是。”
    “既如此还这般口没遮拦,朕看你就是皮肉紧了,实该好好松松筋骨才是。”显昭帝笑骂一声,倒是不曾真的恼了严之涣。
    秦四玖在一旁听着,心下一笑,早些时候都说圣人疼皇太孙,依他来看,圣人显然更纵容锦川王一些,如他这般顶嘴还能让圣人高举轻放,不过笑骂了事也算是难得了。
    “蜀地之行朕允你去,不过蓁娘先留在京中,等日后你在接她过去。”显昭帝沉声说道,虽允了严之涣的请求,可一个日后却把裴蓁无限期的留在了京中。
    严之涣想要再开口求显昭帝松口,却见显昭帝双目一眯,那双黝黑的眸子让人辨不出喜怒,他顿时想起了裴蓁的另一句话,可让圣人觉得你率直,却不可让他觉得你不驯。
    “孙儿遵旨。”严之涣低下了头,掩去眼中飞快掠过一道幽寒之光。
    严之涣走后,显昭帝与秦四玖道:“大郎的性子像一匹野马,过于桀骜了,不过这样的性子却也比二郎强上许多。”
    秦四玖并不意外显昭帝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作为在显昭帝身边的贴身服侍的内侍,若说这世上还有可让显昭帝信任的人,那便唯有他一人而已。
    “锦川王性子直率,许是因为之前在民间生活过,身上倒是难得带了几分率性与耿直,皇太孙性子比起锦川王来说,是更为稳重一些。”秦四玖从不在显昭帝面前进谗言,这也是他的生存之道。
    显昭帝微微一笑,显然秦四玖的话颇得他心,他点了下头,口中却道:“这样的人难得有一份牵挂在,若不然,朕还真不敢放心用他,至于二郎……”显昭帝冷笑一声:“他无一处肖似德元的地方,朕处处抬举于他,可惜烂泥终究扶不上墙。”显昭帝不得不承认,他是看走了眼,竟把希望寄予这样一个废物,这锦绣江山若交到他的手上,早晚都得葬送了,好在,他已命人去炼制长生不老药,这万里河山再不会错付于他人之手。
    秦四玖奉了一盏茶上前,他明白显昭帝既先开了这样的口,便是想有个人能与他说说话。
    “圣人英明,若换做奴才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怕会将锦川王继续留在京里呢!”
    关于揣摩帝心,再无人能出其秦四玖左右,显昭帝接过盖碗,呷了口茶后,顺着他的话变道:“朕是想留他在京中,慢慢把他淬炼成手中的一柄利剑,可蜀地,眼下实无可放心重用之人,倒不如先放了他去,等寻到适合的人在替换他回京。”显昭帝打的好算盘,却忘记了纵虎归山,虎反伤人的典故,他以为世事尽在他掌控之中,又怎知哪怕他坐拥万里河山,也抵不过世事无常,这世间的人事物怎可能一层不变。
    第91章
    严之涣前脚封王, 后脚就要被支去蜀地,在一部分人看来,这已是他失了圣心, 毕竟他是第一个迁出京都的王爷,可亦有一部分认为狗屁,这才是真正的简在帝心, 就以三王来说,显昭帝敢把他们放出眼皮子底下?圣人这分明是信重锦川王,才会一杆子把人支去蜀地。
    支去蜀地?不少人这才反应过来, 蜀地不是由成国公镇守吗?锦川王这是想虎口夺食不成?没等人琢磨透这事的蹊跷,已有消息传入了京城,成国公被歹人行刺, 不幸身亡,余副总兵兄弟三人已扶棺进京了。
    这事就有些意思了,圣人刚把锦川王支去蜀地, 成国公就殁了?余副总兵还扶棺进京了?这时间差赶的也太巧了, 总不会是成国公一片忠君之心想着为锦川王倒地方,自己找人行刺自己吧!这事有意思,可在有意思,嘴上也没有人敢意思, 不过是在心里琢磨一下罢了, 面上还得带出几分惋惜之色,感慨一下成国公当年的英姿,顺便骂几句那刺客, 之后去往成国公府吊唁,安慰一下昏死过去不知几次的余老夫人。
    眼下冰寒地冻,成国公的尸首保存的尚算完好,余老夫人看了一眼又晕了过去,她这一生不知经历过多少次哀事,死过儿子,都是庶子,无所谓,死过丈夫,拿着算盘一算,见面的次数加起来还超不过一年,死也就死了,不过一声叹息罢了,可眼下,死的是她的嫡长子,是她的心头肉,这无异于在她心头狠狠的挖走了那块肉,让她痛不欲生,更惨绝人寰的事还在后面,长子还是他兄弟亲手了结的性命,一柄弯刀直接捅进了长子的心口,手法利落的没让成国公遭一点罪。
    余老夫人醒了过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强撑着身子骨命人速把成国公下葬,连停棺三日都等不及,第二件事,就是把余玄礼三兄弟叫进祠堂,三人刚进祠堂,余老夫人手中的拐棍便打了下去,余玄礼是习武之人,下意识的就抬手握住那挥来的拐杖,下一瞬又松了手,任由那拐棍直接打在他的脊背上。
    “你们都是好样的,手刃亲兄,你们也做得出来。”余老夫人干瘦的身子哆哆嗦嗦,哑着嗓子喝声骂道,这样的事她是绝不相信老三和老五会不知情。
    余老三和余老五当然是知情者,甚至还是帮凶,就像余老夫人说的,这样的事他们怎么能做得出来,可为了一家老小,不做也得做,总不能让余家满门都随着大哥的野心而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母亲,您别打二哥了,这事是我做的。”余老三把余玄礼护在身下,扭着脖子说道。
    余老夫人对于余老三的话置若罔闻,只冷冷的看着余玄礼,冷声道:“老二,你怎么忍心下得去手,那是你长兄,是打小就护着你的长兄,是你爬上树掏鸟他也在树下张着手臂接你的长兄,你怎么能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来。”
    余玄礼沉默不语,他也似大病了一场般,原本俊朗的面容消瘦的厉害,苍白中透着一抹青色,嘴唇干裂,再没有往日的气宇轩昂。
    “母亲可知我们为何要动手?”余老三高喝一声,忍不住露出一个冷笑:“母亲只知怪罪我们,怎么就不想想我们若没有缘由岂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余老夫人生有三子,老大成国公素来稳重,老二余玄礼年轻时是个不羁的性子,没少惹得她大动肝火,老三,脾性是三兄弟中最为温和的,前有能支起门户的的长兄,又有风流不羁惯会惹祸的仲兄,余老三打小就是爹不疼,娘不爱,兄不怜,在余老夫人面前更如一个透明人一般,如今乍听他这般不驯的口吻,余老夫人不由一怔,气的直打哆嗦,什么样的缘由也不是他们能手刃兄长的理由。
    “你们给我跪下,面对列祖列宗,若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我便当着你们父亲的面活活打死你们,也算对余家上下有个交代。”余老夫人厉声喝道,双目赤红。
    余老三知他二哥和长兄感情素来融洽,事已至此,必然不肯说长兄半点不是,便张口道:“母亲只知我们手刃亲兄,又可知长兄已对我们存了杀意?您又可知他竟想把侄女嫁到宁川王府?他宁愿毁了余家忠烈之名,也要攀附权贵,图谋不轨,他若不死,死的便是我们余家满门,圣人早已不满长兄在蜀地专横行事,多次召他回京述职,他都寻以理由推脱,命我兄弟三人回京替他述职,他如此嚣张行事,圣人怎能容他,难道母亲宁愿让长兄活着累得我余家满门被诛吗?”
    “一派胡言乱语,你长兄一向忠君爱国,怎会有谋逆之心,我看分明是你们心有不轨,才害死了大郎。”余老夫人厉声说道,手上的拐棍不住的敲打在地面,一行泪却是无声的从眼中流出。
    “母亲如此说,实在冤枉了儿子们,长兄在蜀地多年,早已视蜀地为他的封地,曾当着我们兄弟的面直言野心,宁川王更以异姓王为诱蛊惑长兄。”余老五双目含泪,说出了实情。
    余老夫人手上的拐棍一松,哭倒在了老成国公的灵位前:“作孽,作孽啊!这孽障怎就生了这样糊涂的心思。”余家兄弟的话余老夫人便是不愿相信,也知他们不会以这种事情信口开河,甚至在他们未曾开口前,她已有预料长子之死并不光彩,若不然也不会让他如此匆忙的下葬。
    “还请母亲保重身子。”余玄礼上前扶起余老夫人,低声说道。
    余老夫人反手抓紧余玄礼的手腕,双目中透出的光似有噬人,她一字一句的问道:“大郎之死你可有私心?”她知长子过世,成国公的爵位不是落在长孙的头上,便是次子的身上,长子糊涂,犯下这样的大错,死的如此不光彩,可到底也是她肚子里掉下的一块肉,她总得为他的血脉留下一些依靠。
    可有私心?余老夫人话一出口,余玄礼心下忍不住发寒,反问道:“母亲觉得我有何私心?”
    余老夫人眼底泪一串串的往下落,目光却始终停留在余玄礼的脸上,沉声道:“你至今不娶妻不纳妾,其中缘由你我皆知,当年因你大哥一句话,断了你的姻缘,时至今日,我且要你一句实话,你可因此事怨恨于你长兄。”
    余玄礼张了张嘴,一句不怨却是如何也说不出口,当年种种,每每午夜梦回之时总会袭入脑海,让他夜夜难眠,他一次次的想,若当初他不顾家族,今日又会是何种境况,是不是与阿姈琴瑟和鸣,是不是如今已儿孙满堂,可这些设想,往往随着天明而消散,他怎会不怨,怎会不恨,他既怨恨长兄,更怨恨自己的懦弱无能。
    “你果然是记恨了大郎。”余老夫人松开了手,眼底带着难言的绝望。
    “母亲何苦要如此逼迫二哥,事已至此,您以为这成国公的爵位还由得咱们说的算吗?”余老三冷冷的说道,他当然不希望爵位落到侄子的头上,都是仰人鼻息,侄子又哪比得了亲兄。
    余老五同样抱着如此想法,他是庶出,上面还有三位兄长,就是都死绝了,这爵位也不可能落在他的头上,与其让与他们有杀父之恨的侄子夺得爵位,倒不如便宜了自己二哥,毕竟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眼下大房一脉不知长兄的死因,却不得不防日后,一旦大房夺爵,又知道了长兄因何而亡,他们谁也落不着好,倒不如就此绝了大房的希望,也免得留下后患。
    看着沉默的庶子,又看向冷言冷面的三子,余老夫人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次子余玄礼的身上,质问道:“你们这是连一条活路都不想给大房留了吗?是不是得大房一脉死绝了你们才会满意。”
    “母亲何出此言。”余老三皱了下眉头:“母亲,您可是忘记了,撑起余家门户的不止是大哥,我和二哥还有老五哪个不曾在沙场上征战过,谁又不是驻守蜀地多年,您便是心疼长孙,这心也不能太偏了,您以为让敏哥儿那孩子袭爵便能服众吗?我们兄弟苦熬了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给别人做嫁衣,母亲莫要怨我说话难听,我这话且放在,如敏哥儿袭爵,儿子一个不服。”
    “你个孽障,你是想活活气死我不成。”余老夫人喝骂一声,拣起地上的拐棍打向余老三。
    余老三眉头也不皱一下的受了这一棍,待余老夫人再想打向他的时候,余玄礼手臂一挡,给拦了下来,随后紧紧的握住那拐棍,苍白的脸色沉了下来:“母亲就是活活打死我们长兄也难以复活,老三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如今是谁袭爵已由不得咱们了,一切还得看圣人如何定夺,母亲,回京之前我已与老三和老五说了,三十年间余家人不得掌兵,为了余家,这句话谁若是听不进去,少不得儿子又要心狠手辣一回了。”说道此处,余玄礼自嘲一笑,知他如今在母亲的心中只怕与畜生无异了。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余老夫人冷冷的望着次子,目光中带了森然之色,余家本就以兵权立足,若三十年不掌兵,余家又该以何在京中站稳脚跟。
    “余家人三十年不得掌兵,这才是保全余家之道,母亲,您难道还看不清楚余家现在的处境吗?”余玄礼无一丝惧色的望着余老夫人。
    余老夫人冷冷一笑:“是为了保全余家,还是为了你的私心?余家离了蜀地,你们兄弟只能长留京中,这才是你打的主意吧!我竟从来不知,我还生出了一个痴情种子来。”
    余玄礼听了此言,面色顿时一变,眼底流露出森冷的锋芒:“母亲何必牵连上旁人的身上,这是余家人的事,又有外人有何干系。”
    在余老夫人心中显然已认定了次子因一个女人而存了私心,认为长子的死皆源于这个私心,此时见余玄礼面上有怒色,不由连声讽笑,随后语气冷然的道:“我只问你一句,若圣人让你袭爵,你可愿让给敏哥儿?”不等余玄礼回话,余老夫人逼身上前,一字一顿的说道:“别忘记了,敏哥儿之父因谁而死,这是你欠敏哥儿的。”
    “您说错了,长兄是因自己的野心而亡。”余玄礼敛去怒意,淡声说道,言下之意他并不相欠长兄的嫡长子什么。
    “这么说你是不愿了?”余老夫人陡然一声怒喝。
    “母亲,难道只有大哥是您的儿子,敏哥儿是您的孙子,我们就什么也不是吗?”余老三已然听不下去,气的脸皮都直哆嗦,冷笑道:“便是敏哥儿在您膝下尽孝,难不成早几十年儿子们就不曾在您膝下承欢吗?”
    “闭嘴。”余玄礼低喝一声,单手负于身后,看着祠堂内一层层高垒的牌位,低笑出声,满腔悲凉,双目倏然一睁,望着余老夫人道:“母亲,我这一生除了阿姈不曾对不起任何人,我对得起这天地,不曾负过君恩,更对得起余家的列祖列宗,我活了半生,余下的日子您就让儿子为自己活一次吧!”
    余老夫人面露绝望之色,死死的抓着余玄礼道:“你就不肯退让一步吗?你大哥只有这么一个嫡子,二郎,那是你大哥唯一的嫡子。”她何尝不知自己的心是偏的,可人的心本来就是长偏了的,况且长子死于次子之手,哪怕她知道次子无错,也终究也无法一碗水端平。
    余玄礼眼底无半分动容之色,轻缓却坚定的把手从余老夫人的手中挣脱出来,目光落在老成国公的牌位上,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母亲,是人都有私心,您有您的私人,也允许儿子存一回私心吧!”他这前半生,因家族而活,他不曾辜负了自己身为余家儿郎应担负的责任,后半生,就让他自私一回,痛快的为自己活一场吧!
    第92章
    成国公死的无声无息, 葬礼也没有按照应有的规格而举办,匆匆就下了葬,显昭帝甚至不曾为其追封谥号, 这个风向已昭示了他对成国公的厌恶,在一众官员认为余家此次将退出朝堂重心的时候,显昭帝却下旨令余玄礼袭爵, 并认命他为禁卫军左统领,前者并不让人感到多少意外,而后者, 却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闹不明白显昭帝到底是否真的厌弃了余家,若说不曾, 成国公寒酸的葬礼摆在那里,可若说厌弃,对于新出炉的成国公不可谓不信重, 若不然也不会认命他为禁卫军左统领。
    有那狭促的人顿时想到了余玄礼和裴公瑾的关系, 毕竟当年晋安郡主和余玄礼曾关系密切,如今这前情人和现任夫婿都在禁卫军任职,虽说一个是左统领,一个是总都统, 官衔上差了半级, 可实际上手上权利却相差不多,且如今余玄礼也是袭了爵的人,这两人碍于公务还得常常碰面, 真不知彼此是个什么滋味。
    什么滋味,呵,打翻了醋坛子的滋味,裴公瑾当然知道晋安郡主和余玄礼曾经的关系,三人年岁相当,少年时又皆在京中长大,便是他和余玄礼来往不多,也曾在初春踏青之时见到过两人跨马同游,如今眼瞧着自己夫人昔日的情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还碍于颜面不能冷言相对,这滋味还真是说不出的酸涩。
    余玄礼拱手一笑:“听闻沛国公府上六郎君不日将要大婚,不知余某可有幸前去观礼?”
    裴公瑾淡淡一笑,面上不露声色:“成国公客气了,您愿意参加小儿婚礼自是求之不得。”说话间,心里冷冷一笑,究竟是想看一眼旧情人,还是想要参加婚礼只怕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余玄礼嘴角微勾:“余某就在府中静待请帖了。”说罢,一抱拳,广袖一摆,转身离去,姿势端是潇洒无比,好似当年那个鲜衣怒马游遍京都的余二郎君又回来了一般。
    作为丈夫,裴公瑾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夫婿,若不然也不会与晋安郡主闹到如此地步,可有一点还是值得让人称赞,哪怕他知两人曾经的关系,在他与晋安郡主无数次的争吵中,也从未以此事来讥讽过晋安郡主,是以,与余玄礼这番对话,他亦不曾露出半点口风来。
    严之涣等着下月启程去蜀地赴职,临行前正好还能赶上裴六郎的婚礼,因离去往蜀地的日子越发的近了,他日日都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又见裴蓁小腹已有隆起之相,不免忧心,倒有些后悔自己如此之早去往蜀地。
    裴蓁烦他日日一副痴缠之态,因有孕在身,脾气日益渐长,稍有不顺便要闹起小性,严之涣见之更加放心不上,便想着等他走后请了晋安郡主过府照看一二,他本想着下朝后就去沛国公府一趟,不想竟瞧见了老丈人和新出炉的成国公叙话,两人言谈间颇为客套,一扭头,一个面上带着冷笑,一个等人走后往地上啐了一口,哪里还有半分适才的风度翩翩,在一扭头,又见围观众人窃窃私语,他听了几耳朵心里不免一惊,哪里想到晋安郡主与余玄礼还曾有旧。
    严之涣心里揣了心事,回府后也没如往日那般围着裴蓁打转,倒惹得她颇有些惊疑,不免朝他看了好几次,又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心里又觉得稀奇,索性下颚一扬,眯着眼,冷哼道:“你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好与我开口吧!”
    严之涣口中喊冤,哪里是他做了亏心事,当然,若说亏心事也成,毕竟当时在蜀地是他逼得余玄礼动手弑兄,他若知自己岳母和余玄礼曾经有旧,行事必然会温和一些。
    裴蓁斜眼睨着他,见他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不由冷笑一声,娇声呵斥:“还不说。”
    严之涣作为炙手可热的锦川王,除了近些时日让人眼红的圣眷之名在外,与之其名的还有他的惧内之名,同僚相邀,若天色渐黑,他便要提出告辞,直言道不放心家中娇妻,沐休时有人邀他外出吃酒,他倒也赴宴,只是席间若有女娘助兴,必然先行离去,用关内侯府四郎程纲的话来说,那正直妙龄的女娘在严之涣眼中就如同恶鬼索命一般,他拼了一条命也得打马回府,当时就有人笑言,不是那女娇娘是恶鬼,分明是锦川王府内有一胭脂虎才是。
    严之涣这般惧内,不免让人感叹,哪怕是龙子凤孙娶了德宗大长公主的外孙女也是不得自由身哪!任那太华县主国色天香也不如娶一贤妻来的自在,当然,这话说的颇酸,当时就让人顶了回去,说的好似你想娶太华县主就会下嫁一般。
    严之涣自己到是无甚所谓,大丈夫对外无惧即可,对自己媳妇那不叫怕,那叫疼爱,严之涣说的肉麻,裴蓁听在心里倒觉得颇为熨帖,当天夜里用小手帮严之涣舒解了一番以示奖励。
    真若问严之涣怕不怕裴蓁,严之涣拍着胸脯也得说一声,怕,他怕她哭,怕她恼,怕她那双流光溢彩的凤眸中透出冷意,更怕她就此再不理睬自己,听她娇呵一声,严之涣当即就软了骨头,眼里讨好的笑要溢出眼底,凑到裴蓁身边,柔声道:“我今儿听了一点闲言碎语,真不是我自己有事瞒着你。”
    裴蓁拿眼睨着他:“什么闲言碎语让你这般上心?连我都瞒着?”
    严之涣还真不敢直言自己岳母的桃色传闻,清咳一声后,说道:“不过是些人乱嚼舌根罢了,不值一提,你听了也是脏了耳朵。”
    裴蓁哼笑一声:“你当你不说我便打听不出来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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