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对面的齐光,除了跟他有一样的惊讶外,并没有跟他一样的惊慌,甚至此刻看他的眼神也一副期待他解释的样子。
刚刚在郊野公园齐叔倒是有提,木里让齐翔带她去了齐叔家里,而且齐叔从家里赶来见他时,已经走了的木里又找了回去。
他这个宝贝女儿啊,空长着女儿身,却有着男儿胆,从小就太过主见,别人说的话她若不自己觉得对从来都不会去听。所以若她对一件事有了怀疑,你再想去对她有所隐瞒,想让她不去打听不去做一些事,实在太过艰难。
就算所有人都觉得她现在身受重伤,该好好躺在床上,两耳不闻窗外事。可她根本对此不屑一顾,别说这点伤,就算遍体鳞伤,就算把命豁出去又怎样,她从小的信条就是,命都不能拿来做自己想做的事,那拥有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面对这样的女儿,他常常不知道该难过还是庆幸。
而关于齐叔,他确实在第一次遇到齐叔的时候,就知道齐叔有瞬间移动的本事,而也正因为齐叔有那种本事,当年齐叔才能把他从恶人手里解救出来。
他相信大多数人还是不能做到从一出生就能呼风唤雨的,他能有今天的能力和地位,也是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得来的。
在这几十年里齐叔给了他很大的帮助,虽不是他事业上的得力助手,但却是在背后支撑他的莫大心安。
缓缓之,他们也认识了三十来年,可他们并没有过深入灵魂的探知。
他更没有刻意去追问过齐叔的过去,只是偶尔听齐叔自己提起过几句。而齐叔对他也一样,完成他交给他的所有任务,再没有半点逾越。
有时候信任这东西,真不是要天天腻在一起,说个没完没了,才能成就的东西。
他与齐叔就是这般,每个月见面的次数并不多,聊天的次数也不多,可是他们之间莫名地形成了不必多言便可把命相交的关系。
具体是什么时候已经忘了,好像是他第一次带着齐叔回杨桥小镇给哥哥上坟的时候,他借着那个气氛问过齐叔:“你除了自己的儿子再没有其他亲人了吗?”
齐叔起初回答没有,隔了好久才说了一句:“如果这种也是,也算有吧。”
井希开始没反应过来,当他意识到齐叔所指的是他与他哥哥这种阴阳相隔的关系时,才了解齐叔所说的是自己的亲人们已经全部西去的悲剧。
尔后齐叔几番开口,又几番停止,最后井希只记得零零碎碎的几句。
他们都死了…
尸体都不知道在哪里…
连这样的墓碑我都不能为他们做一个…
是我害死了他们…
……
那天井希第一次见齐叔那么悲伤的样子,直到临走前,齐叔才在地上用手指写了两个名字齐海和程娟,并借用了他两只白菊花,分别放到了那两个名字上面。
井希虽然有些好奇,但他没敢多问,因为同为男人,那样一个年纪大的长辈在他面前哭,他真的什么也问不出口。
再后来是什么时候齐叔又跟他讲过一些呢……
他的思绪还没飘那么远,女儿已经从沙发上起身,蹲到了他眼前来,再次逼问道:“你还想对我隐瞒到什么时候,如果你跟齐叔一样,也参与了安可乔的事,那你就太让我失望了。”
“安可乔的事我并不知晓。”
“你还装?”
“我承认我对你隐瞒了一些齐叔觉得难以启齿的事,但是安可乔与他究竟什么关系他真没告诉我。”
“你…是不是不想再听我喊你父亲。”
自己的亲生女儿绝冷地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井希还真是觉得失败,可他该如何让真话听起来不像假话呢?
“我跟他在郊野公园见面,是想让他帮忙找一下安可乔,因为我知道他的本事不止限于会瞬间移动。
以前发生多大的事都没请他帮过忙,是因为不想让他泄露了自己的身份,毕竟他年纪大了,安享之年不想再给他引起什么风浪。
但宁远峰死在了“不忘书”书店,死在了他的管辖范围之内,所以我希望他能不要再坐视不理。
然而他对我说对不起,说他来见我之前刚刚已经亲手把安可乔放走了。”
“看来那时安可乔真的也在。”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这算不算在替自己摆脱罪责?”
“父亲在你眼里就真的那么不堪吗?”
“我也不想出现这种想法,可是你已经让我控制不住要那样想象你。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要不要把实话说出来。”
井希看到自己的女儿已经因为对自己的失望而流泪,可他当时也对齐叔发了火,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可齐叔并没有告诉他安可乔逃去了哪里?齐叔跟安可乔又是何关系?所以他就算心也疼,还是只能回答女儿:“我刚刚说得没有半句假话。”
女儿彻底对他心灰意冷,想站起身子不再看他,只是起身时稍有费力,他想帮忙,但女儿接了齐光的手。
女儿站稳后,背对着他,仿佛在给他发最后一张停留证,还能停留在她心里的证件。
“齐叔那难以启齿的过去你也不想讲吗?”
他也站起身,走到女儿面前,想捧起她的脸说:“讲,我都跟你讲。”
女儿却直接打掉了他的手,一脸冰冷地看着他。
然而他刚要开口讲,女儿的电话就响了。若不是来电的人是张光明,他想女儿定不会错过此刻听他讲得机会。
而若张光明打过电话不是说,安可乔抓到了,他想女儿也不会把他弃之一边。
但张光明带来的消息确实够让人震惊。女儿问了好几遍,张光明都是重复一句话,安可乔抓到了。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抓到他的?”
安可乔又不是常人,随随便便不就可以消失无踪吗,怎么可能被抓到。
张光明却说:“的确不是我们抓到的,是有人把他送到警察局门口,安可乔现在还处在昏迷之中。”
这熟悉的操作,难道又是在麦岭一直在背后帮她们忙的人做的?
没再去想太多,齐光先带她来到了警察局。
张光明派人把安可乔从监狱里带到审讯室,齐光帮忙看了看,确定安可乔是被施了咒才昏迷不醒。
齐光在帮安可乔解开魔咒之前,先给他重施了咒语,让他无法从椅子上移开。
安可乔醒来就看见三张有几日不见的面孔,想稍稍动动身子,又发现自己没被捆绑却丝毫动弹不得时,就知道自己逃脱不了了。
“醒了,你可让我们一通好找啊。说说吧,杀死宁远峰的事实承不承认?”
张光明站在最中间,胸有成竹地先对他开了口。木里和齐光像两个护卫伴在他两侧,明明有椅子不坐,非要靠着桌子,扮演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安可乔自是听齐叔说了,他们有他弟弟杀死宁远峰的视频,所以他就算想欺骗想欺骗不了,毕竟这次他与弟弟并未来得及销毁证据。
可他也并不想这么早承认,所以一直不说话。
于是对方下一步就是拿出视频给他看,让他百口莫辩,可他就算看到了弟弟的残忍,也还是忍着不说话。
于是木里改了话题:“你知道是谁把你送到警察局的吗?”
这话成功的引起了安可乔的兴趣。
他和弟弟从齐叔的仓库出来,回到了他们在北重区的那个40平米的小房子,虽然知道那里或许危险,但是除了那里,他们真的无处可去。
可是他们刚到家没一会儿,就有人闯了进来,那人没有敲门,因为他与弟弟太过专注的讨论事情,所以也没看到那人怎么进到的他们家里。
弟弟先发现的,也是弟弟先冲上去的,可是他都没看见那人用了什么招数,弟弟刚靠近那人,还没出手,弟弟就倒在了地上。
见到来人如此厉害,安可乔没再敢急于出手,而是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但那人根本不想理他,一瞬间来到他眼前,他还没所动作,就也晕了过去。
想来是那人把他送到了警察局吧,不过那人总共在他们眼前出现了也不过一分钟,还戴着面具,他根本来不及细细观摩,只记得他有一头灰白色的头发,还微长。
那人他确定他是第一次见,丝毫没有头绪。
而且那人为什么只把他送到了警察局?他弟弟呢?那人是怎么处理他弟弟的?安可乔的确好奇,所以对木里有所回应:“谁?”
“看来你不是哑巴啊,我还以为几天不见你突然变成哑巴了呢。”
对于废话安可乔从来不屑一顾,所以又沉默了下来。
木里只好又开口道:“我们好歹也当过两次同桌,见到老朋友你就这个态度啊。不想知道是谁抓你过来的了?”
“那你就爽快点,是谁?”
“要我爽快,你能什么表现都没有?”
“那你想让我说什么?”
“所有,我要你亲口承认你做过的所有事,包括上次在教室里我对你提出的疑问,为什么你的笔迹会有那么大的差异?”
“因为我不止会一种字体。”
这回答他还真是敢说,甚至木里还没让他证明,他又挑衅道:“难道你们就只会一种字体吗?”
兴许是犯人都嚣张吧,尤其是那种不怕死的,显然安可乔就是那种不怕死的人。
从他睁眼看到她们那一刻,就一直都是巍巍泰山的样子,不怯不懦,不慌不张。
两种字体还真是顺手拈来,若不是他一直都是这种冷冷的状态,木里真怀疑他有人格分裂症。
安可乔写完两种字体就在心里庆幸,还好那个人把他和弟弟弄晕的人,选择了把他带到了警察局,不然若是弟弟在这里,弟弟肯定就穿帮了。
从弟弟说木里因为字体怀疑他们时,他就在苦命地模仿弟弟那幼稚的字了,还好是他有些天分,没练太久就已经模仿地唯妙唯俏。
只是他现在很担心弟弟的安危,所以语气并不好地对木里说道:“你现在可以说了吧,抓我来的人到底是谁?”
本以为是个把柄却突然变得一无是处,木里她们怎能不失落。
木里盯着安可乔看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你杀人的事可一件都还没有解释清楚。”
“不用解释,我都承认,怕我反悔你们可以录下来,最近暮都死的那些学生都是我杀的。”
“为什么?”
明知要的就是这个答案,可听到安可乔如此轻飘飘地说出口,还一点忏悔之意都没有时,木里真想将他拎起来大打一顿。
张光明甚至想掏出枪不走任何流程将他枪毙了。
然而安可乔依旧大放厥词道:“看不顺眼。”
“好一个看不顺眼,他们怎么惹你了,你看不顺眼。”
“反正人都死了,你们还追究那些做什么,我都承认了,那些人都是我杀的,你现在可以说了吧,把我抓过来的人到底是谁?”
安可乔终于耐不住性子狂吼了起来,可木里她们听到他这样的说辞,比他还要愤怒。他若好好交代,她兴许会对他好一点,毕竟他也才是个大一的学生,也不过刚刚成年,可是他这么小心就这么黑,不惩治惩治怎么让他知道人命的珍贵。
然而无论张光明让手下的人对他实施怎样的严刑拷打,他终是不肯说一句,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最后他彻底被折磨的晕了过去。
木里她们也累得不行,对别人心狠的人见得多了,对自己也这么心狠的人,她们还是第一次见。
只是她们不明白,安可乔看起来毫不怕死,他又为何那么在意是谁将他抓来的呢?
三人围坐着看了一会儿安可乔,张光明突然开口:“你们注意到了吗?他腿上有旧伤,还是挺严重的伤,而今天的视频里安可乔的腿看起来可丝毫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