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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馨点了点头,又道:“此处怕不能长留,万一周坊醒过神来……今夜妆扮匆忙,方才他倒是多看了陛下……陛下早些离开罢。”
    岑季白往林津所在望了一眼,沉默起来。
    素馨正要再说些什么,外头忽然响起急促的拍门声。两人都是骇然,林津也从门内走出,心忧不已。
    “谁啊?“老仆应了一声。
    却听门外之人应道:“是我,吴卓,孙老伯,你开开门吧。”
    听到这声音,众人都是松了口气。素馨抢过去开了门,吴卓见是素馨,惊喜道:“素姑娘,你在这里?”
    素馨忙让他进了院子,又阖上大门。
    “我押货回来,接到子谦传信,要我带你……子谦呢?”吴卓看着素馨,急道:“他怎么了?”
    素馨摇头,吴卓这才看见院中立着两名陌生男子。“他们?“
    岑季白看林津走出来,似乎是疼痛缓解些,并不像方才虚弱得厉害,便问素馨:“他现在可能骑马?”
    吴卓听到声音才知分明,来不及疑惑这许多,看到素馨点头应下岑季白的话,便接道:“我骑了马来,就在外头。“
    “此处不要再留人。”岑季白扯了林津往外头去。留在这里担惊受怕,不如早些离开。素馨同吴卓,两名老仆,禁军都无人识得。离了这处庄院,他们都不会有事,只他同林津怕被人识得。
    林津挣脱他,火道:“你带着我,能走多远?”
    岑季白并不答他,只是执意拽住他往外头去。若是往深山林子里头走,只几个人,也很难被人发现。
    “你……”林津这回挣不脱岑季白了,咬了咬牙,低声道,“我不能走,”他问素馨道:“那种药,断不得,是不是?”
    素馨也急得没法,应他不是,不应也不是。这处宅院里是没备齐草药的,林津今夜在林府已经服过,明日的药只能他们去找村医一味一味地凑。但这关头……
    “侯爷,如今……”如今自是性命要紧。
    林津明白这道理,只是……他看了眼岑季白,终是道:“走吧。”至少,不能再让岑季白陪他耗在这里。
    远处隐约传来些声响,吴卓趴在地上听了一回,急道:“有人过来……”
    “我去引开。“吴卓站了起来,说着便要往门外去,虽不明所已,但岑季白同林津这模样,显然是在避祸了。
    “不行!”素馨急道:“你……你不知详细,怎么引?我去。”
    “素姑娘,子谦要你多加小心,离开陵阳……”吴卓从袖子里取出一卷小小的帛书,有些愧悔,这是白日里李牧用信鸽传给他的。“他本要我去林府接人,但回程中戒严,耽搁了……”
    “爹爹与念儿都在城内。”素馨已开了院门,“你是要同我争下去,还是早些引走他们?”
    吴卓只好跟上她,二人转眼间消失在夜幕中。
    岑季白同林津向着另一个方向行去,虽然骑了马,但林津不时有些疼痛,实然他们是走不得多远,何况又是黑天里。而天有不测风云,这才离了屋檐下不久,雷声轰隆,竟是下起雨来。
    岑季白心中恼怒,路上湿滑,又是山路,他便扶了林津下马。四处寻不到什么避雨的山洞,豆大的雨珠子浇在身上,当真狼狈得很。
    林津拧了拧衣上雨水,一手扶着树干,摸索着往前,苦笑道:“脸上抹的东西也全浇没了,这回是真见不得人了。”
    岑季白牵着马走在后头,一路上默无声息。他从来不喜欢雨天,一下雨准没什么好事情。不时有闪电一道,更是晃得他心惊。
    到了一处平缓些的地方,雨仍是大着,两人谁也看不清谁,又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湿滑山路,便不再前行。岑季白借着偶尔的闪电光亮,牵着林津往空旷些低矮些的地方。
    好在没过多久便是天明了,暴雨歇了下来,晨光熹微时,岑季白拖着教泥泞泡得发胀的双腿,扶着林津往一块石头上坐下。
    折腾了一夜,饥饿倒还不显,唯是渴得厉害。岑季白四处看了看,再看着山下地势,更有些愁闷。误打误撞上了摩岩山,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他看见不远处有株野枇杷树,黄灿灿的果子正是当时,便取了佩剑要去砍斫,然而树上盘了只金黄小蛇,岑季白知道这山里毒物多,那枇杷该也是不干净的,便又退了回来。
    林津看岑季白面色凝重,沉闷道:“是我累了你。”
    岑季白仰躺在山石上,仍是沉默。
    这一夜里无论林津捡些什么来说,岑季白总不肯理会。林津望着远处一两道青烟,知是山里人家烧火做早饭了。身上又有些疼痛起来,林津艰难地撑在石头上,道:“你留在林子里,等援军到了,自会来寻你。我……我要下山。”
    第62章 爱错人
    “你还要不要命?”岑季白坐了起来,身上疲惫,让他愈有些气极。
    林津自嘲道:“你大概同我大哥二哥是一样的,觉得我自甘下贱了……就算喜欢男人,娶十个八个放在家里不行,非要……“
    “你爱错人了……“岑季白并不想听林津说出些什么他同那个人情深义重,所以甘心自己服药的话。“那人若真是有心,怕不会让你受这些苦。”
    林津苦笑道:“他当然不让我受苦,他根本没想过要娶我……但我若是连个孩子也不能给他,那也不用嫁了。他这人……喜欢他能待他好的人,总是不少。到时候长长久久,圆圆满满的……”说到这里,林津停顿片刻,涩然道:“你说,到时候,我能不能看得下去?”
    岑季白将拳头捏得死紧,往石头上狠锤了一下,吼道:“你喜欢江平是不是?你敢往山下走一步,我定斩了江氏一族!”看见林津诧异的眼神,岑季白只觉心如刀割。他缓了口气,道:“打小在一处,你又入了禁军……江平是家中独子,前后七八个姐妹,确实重子嗣些……但我竟不知……”
    林津不知道岑季白怎么会想到了江平,古怪道:“你……江家对你也算忠心,如今在洲往北境求援,你还……还……”
    岑季白背过身去,低声道:“江林两族世交……你们自……你不要往山下去,我便不会……江平的夫人,和离便是,我来指婚……”岑季白说不下去了,只是道:“你不要往山下去,我让他……”
    “不是他……我……你让我试一试,若是果真不能,那就算了……”林津不知道江夫人怎么也倒了霉,只捂着小腹,忍痛道:“就不嫁了,是我求不得,自幼便是如此……是我求不得。我就看着他夫妻恩爱,子孙绕膝,看着他…… 你们该是欢喜了,大哥二哥,父亲母亲,还有你……”
    林津站了起来,对着岑季白的背影道:“你不要拦我,也不要跟着我。我一直对不住你,这么些年……我欠了你也不止一条命,大不了就还你罢,从这里跳下去,倒离村口近些。”
    “你胡说什么?”岑季白转过身来,“你欠了我不只一条命,这样还我?”
    林津咬着牙,一字一字道:“……是你自己多事……”
    “你……”岑季白教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胸口起伏着,急促呼吸了几口,见着林津执意要往山下走,又道:“山下禁军不会放过你……就算你找到村医,既是秘药,也未必能凑齐,就算你凑齐了,那些药那些人你信得过?”岑季白看着林津并不听他言语,步履艰难,一点一点往山下走,他终是道:“这山里有医师。”
    林津回过身来,不知这话真假。
    “我带你去找他,他那里草药倒齐……”岑季白走到林津跟前,将他托到自己身上背起来,再往山里走去。
    山里毒物多,林津恐怕避不过。
    “小初……你……”林津木了一会儿,迟疑道:“你不要骗我……这件事,我……”
    “不是骗你……”岑季白语声沉闷,“当年为了周夫人,陵阳周边的医师,我是寻遍了的。”
    陵阳周边的医师,岑季白确实是寻遍了,不过那却是前世之事,也并非为了周夫人。
    陵阳城周边一山一石,虽然没有亲往,地图却一直刻在他脑子里,尤其是北郊这一带。昨夜即便仓惶难辨方向,到了晨间日出,看着山下地形,他也知道这是摩岩山。知道摩岩山深处,沈夜一直隐居于此。
    作为沈朗的师弟,沈夜的医术也极是不错,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岑季白不想招惹他。
    上官腾若是知道先前岑季白就在周坊眼跟前,周坊却愣是没认出他,反而满心欢喜地抢了马匹走了,大概是会气死的。
    他一直追到了陵阳城郊,虽是夜黑难行,但这些人一路往北逃去,不用多想,肯定是去找林家军求援了。毕竟,林津是跟岑季白一起逃走的。上官腾必须追上他们。
    昨日晚间,周慕邦来找他,说是岑季白要在寿宴上暗杀他,起初他还有些怀疑。但周慕邦带来的人拖出一个打得半死的男人,由这个自称是南军尉率的男人说出寿宴当日的详细计划时,上官腾联想到岑季白让林津作了中郎令,自平乱后那支南军又一直盘桓在萧州,这事情便信了有□□分了。既然岑季白想要杀了他,他便只好先下手。陵阳城内只有禁军,只听命于他。只要他们控制住岑季白同林津——这当然是很容易且可以控制住的,挟国主令诸臣,不止有生机,或可谋无限荣华。虽然戍卫大夏殿那些人是中郎令江平所率,未必受他控制,但上官腾毕竟是有十万禁军兵权在手的。
    周墨街头那一瞥并不能确定对方就是秦牧,毕竟秦牧出逃时还只是个十岁孩童,今日又只是远远地一见,不可确信。因此,周家便想抓了秦牧问个究竟,但秦牧躲在识香榭不肯出来,那里的护院会些武艺,想要不声不响去抢人是不太可能了。而秦牧的妻子进了林府,到晚间还不肯出来,愈是让周家着急。岑季白安排的人还在他们家里磨刀霍霍,这把刀随时可能挥向他们,实在是拖延不得。那些人都是死士,嘴巴不好撬开,周慕邦也担心若万一那人不是秦牧,他对这些死士有所作为,以后让岑季白知道了要不好。最后,周坊去抓了李牧,用的是他欠缴税款的罪名,想抓了人来验证。尽管李牧死不承认,但周墨这回却看得清楚,眼前这人的确是秦牧无错。当年秦家灭门有多惨,秦牧对周家有多恨,这都是周家明了的事,如今秦牧同岑季白掺和在一起,岑季白想对付他们的心怕就有九成了。再一想到家中那些死士,想到岑季白含着笑将这把刀架在了他们脖子上,惊出一身冷汗的周慕邦迅速到上官腾那里吐露了寿宴当日的安排。
    上官腾立刻下令封锁陵阳城门,并派了人在通往萧州、安夏的路上拦阻,仙子山那一带自然也派人去布置了,并即刻带了人去宫里想要制住岑季白。但仙子山实在太大,岑季白又抢了先机,竟然真是从宫里逃出。
    眼看着前头的人是追不上了,上官腾只好折返陵阳。王宫里,周慕邦同上官缈都急得踱步,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转个不停。
    “别转了!”上官腾歇在坐席上,喘了口气,问周慕邦道:“那个秦牧,可还活着?”
    “这都什么关头了,你还管什么秦牧,他是死是活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周慕邦气急败坏,“你手上十万人,十万人,抓不到一个小儿?”
    “呸,老子今天先宰了你信不信?”上官腾拔出剑来,道:“蠢货,若非你抓人走漏风声,本将军何至于如此被动!”
    上官腾被他拔剑的动作骇道,气势便弱了下来,分辨道:“若不确认那是秦牧,又何从推断那小儿有心谋算周家,这么多年,他一直……”
    “是,你这老贼本来是要谋害我一家,如今我且杀了你,向陛下请罪,道是被你蛊惑,误会陛下是被刺客掳走,才一路追踪。”上官腾想起周慕邦同岑季白的安排,心里就更是来气。
    周慕邦不屑地哼了两声,道:“他不会信你,早对你动了杀心了。”
    “混帐……”上官腾咒骂一句,复道:“将秦牧送到林府,同林夫人等人一起,好生看押起来。将宋家的人也看起来,若真有援军,先将他们架到城楼上去,我看他们敢不敢破城!”
    周慕邦连连称是,他怎么没想起这一点呢,这便亲去提人了。
    “父亲,”上官缈不安道:“陵阳事变,即便南军同林家军没有收到求援,也瞒不住太久。”
    上官腾长叹一声,道:“当务之急,是将岑季白找到。”若是岑季白有个好歹,其他世家势必不肯罢休。若是岑季白能完好地落到他手上,其他世家便就做不得说不得什么了。
    “若是找不到……”上官缈道:“岑季白不可小觑,年前在北境,那许多北狄人设伏,不也没能杀了他?父亲起事,太仓促了。”
    “仓促?为父若不起事,怕你没有命了!”上官腾虽是这样说,却也懊恼不已,道:“你带你母亲侄儿收拾细软,先离了陵阳城暂避。”
    “父亲!”上官缈急道:“父亲这是何意?”
    “别管了,回府收拾东西,我叫你哥哥送你们。”即便有宋相等人在手,外头援军投鼠忌器,但也只拖得一时。林家军威名在外,加上萧州的兵马,上官腾这十万人实在抵御不得。他更怕城里动乱,百姓起事。
    如今,北狄是让林家军打怕了,虞国那边有亲事系着,怕还是相帮岑季白的多一些,西戎虽有野心,但目前的局势,他们怕也不会出兵。上官腾深感无力,只能让妻儿老小先出城暂避。
    “父亲。”上官腾二子上官经武匆忙推门而入。
    “何事?”上官腾看他匆忙,不由得也悬了心。
    上官经武回禀道:“昨夜周坊在陵阳城北郊一户宅院周边搜了一夜,追了两名可疑人,今日仍在搜寻。跟随他的禁军同儿子报备,是发现岑季白身边的近卫了。”
    “当真?“上官腾从坐席上站了起来。
    “该是真的,周坊今晨取了户簿,又找了村中里正,要一一验明北郊住户身份。”上官经武道:“要不要儿子与他多派些人手?”
    “派,派!”上官腾急道:“你也去,亲自守着,千万不要让人跑了。”
    “儿子遵命。”上官经武得令,便调了人往北郊去了。
    第63章 活人不收
    岑季白并不知道山脚下这一上午又多出不少人来搜寻他们,山间雨后格外难行,他背着林津沿着小路往上,也不知能不能在天黑前找到沈夜住处。
    林津几次要下来,岑季白却是不肯,也不再说什么话。林津许多疑问不得解惑,只能看着脚下这条泥泞的小道越往山中深处去。
    到了傍晚时分,看着眼前一片花草繁茂之地,远近树木皆被斫尽时,才见到一片房屋。这山里倒真是有人家的。
    “你背的是个活人?”端着晒箕的中年男子遥遥看着他们,等他们近前些,又说道:“活人不收,麻烦。”
    林津疑惑不已,却听岑季白道:“他来看诊,知道你的规矩,我出诊金。”
    “什么规矩?”林津被岑季白放了下来,他们一路上没有吃喝,到了这处民居,岑季白也没有力气再背着他了。但他还没站稳,就听见这样古怪的问话。
    “我这里诊金高,常人出不起。”中年男子便是沈夜了,他放了晒箕,一边嘻笑着一边来捉了林津手腕,片刻后,皱着眉道:“你要看什么诊?”
    “你是医师,不知他看什么诊?”岑季白来此求医,却没什么好脾气。
    沈夜也毫不在意岑季白语气态度,目光凉凉地扫了林津一眼,道:“也是个情种子,呵。”
    林津面上飞红,也不知是该羞还是该恼。
    “行了,行了,进屋吧,许久不治人了。”沈夜领着他们进屋,便对林津道:“你在此歇着,山间虫蛇可多,不要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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