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
一个轻轻的声音,带着点焦虑。
他知道自己中弹了,子弹穿透身体的感觉对他而言曾是家常便饭;他知道自己被什么人攻击,学生们狂乱的呼喊仍在礼堂里隆隆回响,“魔形女!”;他知道自己必须站起来,必须去安抚这些惊恐的孩子们,必须将他们从可能的危险之中解救出来。但这颗冰冷的子弹夺走了他全身的力量,使他变得软弱。
“史蒂夫。”
一只温柔的手掌摸了摸他的脸颊。
“他们很安全。”那个人说,“现在,我要你睁开眼睛看着我。”
史蒂夫瑟缩了一下,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游离,白热化的疼痛在他胸口像毒液一般地灼烧,蔓延。
“看着我,你必须战斗,人们在恐惧,队长,我们需要你。”现在那个柔软的声音变得恼人了。
但那言辞温和却不可阻挡。史蒂夫游离在人世之中,差一步就能获得永恒的平静,然而就在此刻太阳洒落在他的身上。
从濒死的幻象中解放出来令他感到无边的痛苦,在漫漫长夜中走了太远的人已无法适应刺目的阳光。
像落水者挣扎着抓住浮木,史蒂夫虚弱地抬起手——它被紧紧握住。
“你会活着。”那声音说。
史蒂夫用尽全身的力气睁开眼,他的视线模糊不清,一次眨眼,又一次,他看见一个戴着兜帽的人影。黑色的阴影中他锁定了对方的眼睛,那人的双眼像夕阳下被雨水惊扰的湖面,闪着波光粼粼的金,曾有太多人争先恐后地想在那湖水中留下自己的倒影。几乎在霎那之间,史蒂夫感到一阵明悟。就像一个溺水太久的人终于被托上海面呼吸到第一缕空气,他喘息着,心脏剧烈跳动,血液冲刷耳膜。
那是芙蕾雅在兜帽之下冲他微笑,下一刻,他们腾空而起。
低沉的音爆声在史蒂夫耳边炸开,有什么质地奇怪的东西像帷幔一样温柔地掩盖在他的身上,挡去了狂风的侵袭。
......
“就差一点。”芙蕾雅声音冰冷。
“别担心,他是个战士,曾经历过比这更糟的事。他会活下来的,芙蕾雅。”电话那头宽慰道。
“我知道。”芙蕾雅说,“史蒂夫从来都是战斗到最后的那一个。”
“所以他们抓住了魔形女,你确信那就是魔形女吗?”
“我就在那里,布鲁斯。”芙蕾雅揉了揉眉心,“我看着事情发生,她能从我的攻击之中敏锐地避过。还有那变形,太真实了,我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模仿出那样的效果。”
“这说不通。”布鲁斯说,“为什么变种人要刺杀美国队长?”
“我不知道,你觉得这会是卢瑟的计划吗?”芙蕾雅问。
“我们不能肯定。”布鲁斯缓慢地说,他似乎在敲击键盘,“但你也许会想看看网上的言论,芙蕾雅,现在看看吧。”
芙蕾雅快步走到书桌边打开了电脑。
她做了一会儿心理准备才打开一个新闻门户。
网站上用巨大的深红色字体写着——“美国队长遭到变种人刺杀,目前仍在抢救中”,下面附上了当时在礼堂有人随手拍下来的视频。她关掉这个网站,又随便点开了其他几个网站,无一例外,这些网页的头条都挂着醒目的实时新闻。
芙蕾雅的鼠标在视频上悬停了几秒,随后打开了它。
这是她人生中最恐慌的几分钟,挚友的鲜血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但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把进度条来回拉了几次。
“你明白了吗。”布鲁斯静静地说。
芙蕾雅深吸一口气。
“摄像的人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在魔形女行动之前,镜头就已经聚焦了。”她说。
“没有一家媒体在怀疑变种人为什么要刺杀美国队长,所有的著名社评人就像一夜之间全部被洗脑了一般,口径一致地认为这符合变种人兄弟会一贯的作风。对人类的厌恶,对罗杰斯演讲中‘隐藏在人群之中’说法的强烈反对,以及魔形女曾经有过的不良历史,所有的媒体都在大肆炒作这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料。”布鲁斯说,“我能用点手段压下关于你的大新闻,美国队长身后站着的是神盾局和美国政府,却迟迟压不下这些新闻,变种人也无力平息事态,你认为其中的原因是什么。”
“他们有所顾忌,认为现在把新闻压下可能导致更大的反弹,”芙蕾雅说,“或者他们对此也无能为力。我宁愿是前者。倘若不是,这样大规模的控制,谁能做到这一点?卢瑟或者其他人固然可以用金钱和权势让媒体为他们说话,但金钱是世上最不靠谱的东西。现在的局势,就好像他们集体梦游,老实说这让我有点不寒而栗。”
“某些特殊手段就能做到。”布鲁斯冷笑了一声,“有一段录音,我想让你听一听。如果说今天凌晨我从线人口中弄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一系列行动背后的勾结远比我们任何人想的都要大。不仅仅是卢瑟和企鹅人,还有神盾局的老对手。在假意宣告解散清洗内部人员后不久,神盾局又被渗透了,有时候我真想知道他们能干成什么事。”
“新大楼的外墙中夹杂了铅,里面也有特殊手段造就的防窃听设备,但从线人提供的东西入手,我拿到了些内部资料。你会想听一听的,芙蕾雅,你会想知道撇开弗瑞的大意不谈,我们的对手是何等诡计多端,其中所涉及的势力又是怎样神秘莫测。”
他停顿了片刻,又补充道:“我会在近期拟定联盟建设的初稿,暴风雨就要来了,芙蕾雅,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芙蕾雅挂断了电话。
她静坐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阳台上大熊正咬着自己的玩偶熊玩耍,它不知道什么暗流正在涌动,也不知道什么阴谋正在发生。它是如此的无忧无虑,几乎使人感到疼痛的嫉妒。
芙蕾雅看了一会儿,才打开那段录音。
首先听到的是争吵。
“这是什么意思,弗瑞?”斯塔克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录音里传来,“魔形女当着至少几千个人的面,看在老天爷的份上,那甚至是几千个孩子!她就这么掏出枪,刺杀了罗杰斯。这是他妈的美国队长!她枪击了美国队长!现在你告诉我,变种人希望把她保释回去,拍拍屁股走人?!”
“x教授在楼下。”尼克·弗瑞冷静地说,“在他把人带走之前,我们只有最后一次审问的机会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斯塔克,与其争论政府对变种人的态度,倒不如想想怎么从魔形女嘴巴里挖出点什么东西来。”
有人在房间里转圈。
“这事不会发生。”斯塔克说,“她不可能就这样在对联盟成员下死手之后光明正大地从神盾局的大门走出去。”
弗瑞叹了口气。
“跟我来。”他说。
脚步声。
他们似乎走进了另一个房间。温和的男声响起。“你好,弗瑞局长。”他说。
一阵椅子拖动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刺杀美国队长。”斯塔克问道,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
“我不和卑贱的种族说话。”魔形女的声音冷酷。
“瑞雯。”是那个男声,“拜托。”
“你又来做什么,查尔斯。”魔形女说,“我们的家人曾被人类残杀,孩子们流离失所,美国队长不过是当权者的走狗,就算我把他杀了,又有什么错呢?”
“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了这样的事,现在网络上到处都是变种人和复仇者不和的新闻,激烈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我怎能不来?”查尔斯叹气,“瑞雯,请你让我帮忙,这是谋杀!罗杰斯是个值得尊敬的人,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会对这样的人下手。”
许久没有人说话。
“我需要知道真相,人们需要知道真相,瑞雯。”查尔斯说,他的声音是如此的低沉柔和,这几乎是个请求。
魔形女在数秒的沉默后终于开口。
“我不知道,”她说,“等我反应过来时,那发子弹已经射出去了。”
“你没有这段记忆?”查尔斯震惊地问,“能否......”
“离我的大脑远一点,查尔斯!”魔形女的声音里夹杂着激烈的怒意,“永远,永远别再试图入侵我的思想。”
“我很抱歉,但我必须......”x教授痛苦地说。
“x教授用声名为你作保,”斯塔克冷笑了一声,“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说了谎话,鉴于这不是你第一次干刺杀别人的勾当。”
“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查尔斯打断了钢铁侠的话,他犹疑片刻,才艰难地吐露,“她的思想和回忆都很正常。”
“这么说你是蓄意要刺杀队长了。”斯塔克说。
“还有一种可能。”在房间里响起了第五个声音,一个沙哑的女声,“她也许是被控制了,我看过那段视频,如果把它慢放数倍,能看到杀手的动作有一个微不可觉的停顿。魔形女向来不以犹豫不决著称,不是吗。”
“谁能做到这一点,娜塔莎,谁能控制别人,然后逃脱心灵能力者的探索。”斯塔克质问,“无论是催眠,还是洗脑,甚至幻术,没有什么不会在思想中留下痕迹。”
“也许是什么新的手段。”娜塔莎说,“我们必须谨慎,不知为何我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谢谢你,女士。”查尔斯说,“我非常希望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瑞雯她......我很抱歉我必须透露这一隐私,但事关人命,我也只好破例一次。瑞雯是条约的一份子,如果她发自本心地想杀死罗杰斯队长,此刻她应当已经受到了魔法的反噬。”
“条约写得清清楚楚,变种人不得对超能力者使用自己的能力,教授。”斯塔克冷冷地说,“她没有使用自己的能力,她用的是枪。更可况你自己也说了,你从她的大脑里看不到什么奇怪的地方,我希望这件事被移送法律程序处理。”
“先生们,”弗瑞疲惫的声音响起,“我想我可能有点头绪,但必须先进行确认。”
他走动了几步,又说道:“我很抱歉你今天不能把她带走,x教授,魔形女将会被暂时关押在超能力者的监狱之中。”
斯塔克似乎还要再说什么,但x教授率先让步了。
“请别伤害她。”查尔斯说,“我接受你的提议,我会等神盾局的回话。”
“非常感谢。”弗瑞说,“现在比任何其他时候都需要我们彼此的理解和合作。”
“我充分理解你们,请代我向罗杰斯队长致以歉意和问候。”查尔斯说,“汉克,让我们回家吧。”
轮椅的声响。
旋即是一阵骚动,似乎是斯塔克也在娜塔莎的规劝下离开了房间。
录音不紧不慢地走着,再没有别的动静,芙蕾雅几乎要关掉它了。
就在这时,一阵特殊的声响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似乎有个橱柜被拉开了。
弗瑞的脚步伴随着奇怪的噼啪声同时被收入了录音里,有点像芙蕾雅在自己的洞穴里燃烧木柴时发出的火焰的哔啵声。
监听器应该是被放在弗瑞的身上,他粗重的喘息清晰可闻。
芙蕾雅死死地盯着手机,不放过任何一点片段。
尼克·弗瑞,这个也许是世界上知道最多秘密的男人,神盾局的局长,深吸了一口气。
火舌的声响骤然变大,他声音冷静,非常缓慢,但清晰地说道——
“美国魔法国会,查莉蒂·威尔金森。”
第23章 喝茶的路人
这是从录音里传来的最后一声响, 似乎由于某些外力, 窃听设备传递的信号到这里就宣告终结。
芙蕾雅把手机放到一边, 陷入了沉思。
弗瑞说出了一个名字——美国魔法国会,显然魔法世界不仅处于有序的运行之中,其上层甚至还和非魔法世界存在密切的关联。弗瑞知道,或者至少是怀疑有某种魔法手段能对人加以控制, 并且难以被心灵能力者看出,但他在确定之前不能冒被外界发现的风险——这个神秘莫测的世界在试图保护自己, 还是说在试图保护对魔法一无所知的普通人?
倘若能力者都对这种控制束手无策,那将会出现一个非常可怕的后果:一旦身边有谁遭到精神控制, 人们将不会有任何手段能把他区分出来。倘若要解决这种情况,他们必须去寻求魔法世界的帮助, 他们必须知道在那个世界里发生了什么事, 又是谁在试图颠覆常人的世界。芙蕾雅希望背后之人只是魔法界的一部分, 否则面对一个种群的敌意,也许人们只能向上帝祈祷来免受神秘力量的侵袭。
她喝空了马克杯里的牛奶, 心血来潮, 在电脑搜索栏里键入了“魔法”。在这个词条下芙蕾雅找到了一些中世纪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壁画,一些据说是魔法亲历者的口述,还有大量的幻想故事。除了旧报纸上有些看起来似是而非的讯息, 几乎所有资料对她来说都是空中楼阁。其中有一张报纸写道, 纽约郊外的一处民房,有居民声称自己目睹了一只巨大的动物从天空飞过。它看起来像是一只鸟,又可能是一条龙。鉴于目击者的语无伦次和故事本身实在有点匪夷所思, 这条爆料被所为边角料刊载在1926年的一期《纽约每日新闻》上。
芙蕾雅有些兴趣泛泛,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起身关窗,预备给自己随便弄点东西吃。
在她挖空一盆土豆泥之后没多久,克拉克来了电话。他听起来十分愤怒,声音和以往大不相同,呈现出一种冷硬的质地。
“我听说了这件事,”克拉克说,“坐在我对面隔间的记者撰写了关于队长的报道,满口谎话,全无半点真实可言。我试图改变这篇报道,但佩里指责我没有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反而始终把鼻子伸到别人的事情上去。他向我展示了上层发给他的报道要求,我瞥了一眼,那根本不是指向性的大纲,几乎是一份完整的报道。史蒂夫是一个好人,一个值得尊敬的人,一个英雄,却有人拿他来做政治上的把戏,我感到愤怒,芙蕾雅,他应得的比这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