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秦干脆把西装外套和公文包丢在了单人沙发里面,整个人埋入了靠垫里面:“我知道,钟逸是你和爸爸的儿子,而我是钟家的儿子。”他顿了顿,随意的抹了一把脸,“我就是钟家的赚钱工具,换了谁都一样。只要能够继续将钟家繁荣下去,我是谁的血脉并不重要。”
钢琴发出钝钝的响声,钟母怒气冲冲的吼他:“说什么傻话!”
钟秦讪笑,撑着脑袋回忆道:“从小您就没有拥抱过我,可钟逸却终是能够赖在您的怀抱里不离开。您手把手教他写字,练琴,您亲自送他上学。您带着他一起在舞会上演奏钢琴,您和他一起跳舞,甚至连他的礼服都是您亲自定制,挑选。”
钟母脸色稍霁:“他出生的时候身体就不好,我自然对他关注多一些。”
一如既往毫无诚意的解释,一个理由,一个借口,一说就是这么多年。钟母不腻,钟秦自己都听腻了。
小儿子身体不好就可以对大儿子不闻不问了吗?小儿子生病,她作为母亲就日夜不离的守在床边,自己儿子从马背上跌下来骨折,绑了三个多月的石膏,同一个屋檐下,她有没有问过一声,安抚过一句?
钟逸有音乐天分,所以为了能够让他接受更好的音乐指导,全家迁居国外。
她认定钟逸会害怕,每天亲自接送,带着他去选乐器,带着他去学校报道,带着他去参观校舍。大儿子呢?他的学校她有关注过吗,她有询问过吗?同样在陌生的国度,她想过长子是否也会言语不通,是否会遭遇校园歧视,是否跟不上同学们的学习进度?
同年同月同日,几乎同时出生的孩子,为什么家庭的待遇如此大的不同?
钟秦重新把自己的私人物品塞回了臂弯里:“我的记忆中,最多的回忆是父亲的背影,各种各样的背影。他领我去董事会开会的背影,把我丢在国际机场离开的背影,告诉我如果不继承家业就永远不用回家的背影。”
钟母也站了起来,语调匮乏的解释了一句:“你是长子,你爸爸对你自然要求严格一些。”
严格?对长子严格,就可以对次之宠溺!这是哪门子的因果关系?
长长的客厅里,母子两人相隔大半个房间,一个在白惨惨的月光下、钢琴边,一个隐藏在柱子下的阴影里,就像是光与暗,永远没有相互理解的那一天。
“我和钟逸出生只相差几分钟,我很多次以为我们并不是双胞胎。可能,我是别人家的孩子。因为,这个家没有我的位置。如果我没回来,这个家甚至都不会留下我生活过的痕迹。你们所有人都只惦记着钟逸,只记得钟逸,也只在乎钟逸。”
在少时,钟秦还表示过疑问,在疑问没有人解答后,他索性问也不问了。长大了,这个问题倒是很少再有,他不是不想问,而是早已在长年累月的生活中,自己找到了答案。
钟逸是自己的弟弟,嫉妒自己的弟弟没什么。以前他是真的嫉妒,在钟逸走后,他连嫉妒之心都不能叙之于口。
爱丽丝的音符还断断续续的在客厅中回荡,钟母的询问夹在其中,听不很分明。
她问:“你的恋爱对象也喜欢钟逸,对吗?”
二楼,钟秦踩踏在地毯上的脚步声终于停止了下来,伴随着开门声,那一个轻轻的‘恩’也若有似无。
☆、第37章
《绑架者》的追逐戏非常的多, 等到城市的部分拍得差不离的时候,所有人就收拾收拾去了热带雨林。
樊轻轻对于这种半‘封闭式’的拍戏已经驾轻就熟,现在的热带雨林也不再是‘三无’地带,带上信号车, 不说无限量的上网, 至少手机有信号格。
等待拍戏的过程中, 樊轻轻无数次拿出手机查看的时候, 周林山就发现了问题。
“等电话?”
“没有。”樊轻轻再一次把手机踹到了暗袋里, 扶着树干坐稳了。
这一幕戏是他们从飞机上临时跳伞, 女主角没有经验, 直接落在了丛林大树上, 等着男主角解救的一幕。
樊轻轻长长的裙摆打结绑在了膝盖以上, 一双细白的小腿晃荡在绿林之中, 仿若高高在上的精灵躲在树桠之间偷窥脚底的人类。
周林山一身劲瘦的黑衣黑裤,与明朗的樊轻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正单手支撑着树干低头审视着她。
“我们来了也好些天了, 你的好友们好像对你一点都不担心?”
樊轻轻在半空中踢了踢小腿:“师兄也爱八卦呀。”
周林山轻笑:“没法子,日子过得太无聊了, 总得找点事情消遣。”
樊轻轻歪着头,反问对方:“丁老没有为难你吧?我记得丁敏的性子可不是太好, 迁怒这种事情她早就驾轻就熟了。”
周林山沉默了一下:“我只是想要八卦一下你和你们璀璨台老总的狗血情史,你犯得着这么戳师兄我的心窝子吗?”
樊轻轻哎了声:“你都说是狗血情史了,可见你的脑内剧场已经何等的跌宕起伏,就这样你还怪我戳你心窝?”
两个人默默的对视了一会儿, 周林山举起手投降:“好吧,其实我是薛导派来的炮灰,他想要知道你是不是跟钟总吵架了。”樊轻轻继续盯视着他,周林山耸着肩膀,“众所周知啊,钟总是这部电影的最大投资商,如果他跟你吵架后直接撤资的话,我们这些人估计连回程的机票都买不起,只能葬身雨林跟泰山们做伴了。”
“钟秦这么无情?”
周林山摊手:“拔diao无情的男人比比皆是嘛。”
“师兄不愧是男人中的男人,对男人的劣根性了解得十分的透彻。”
周林山惊吓:“难道他真的要撤资?”
樊轻轻直接给他一个白眼:“你无聊不无聊!”如果钟秦是这样的人,他璀璨台最大股东的位置还能坐得稳当?
周林山直接蹲在了她的身边,看着脚底下忙着布景的众人:“既然你还愿意叫我师兄,师兄总得提醒你一句,靠人不如靠己。”
“女星们想要嫁入豪门这一点并没有错,人往高处走,女人想要找个足够强大的依靠是天性。只是,有钱有权还帅气逼人的男人,大多数真的,真的靠不住!这个靠不住有可能是因为他们面临的诱惑更加多,花心;也有可能是他们觉得人心太复杂,不如钱可爱;也有可能是因为家庭原因,古人还讲究个门当户对呢,女星们怎么保证自己高嫁之后还能够人见人爱,日子过得如鱼得水?”
“还有啊,你别说女人也顶半边天。在豪门,你生不出儿子就是天大的罪过。不用你婆婆抱怨,你的观众们都会一个个猪队友附身,挂着为你担忧为你好的幌子,频繁的捅你刀子。”
周林山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樊轻轻最初还一脸深沉的听着,听到最后,脸裂了。
“师兄,你觉得我很穷吗?”
周林山:“你不如我有钱!”
樊轻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有钱,我的固定资产中有价值千万的城堡。”
周林山不以为然,千万的城堡不就跟三环内的五室两厅的房价差不多吗?
樊轻轻捏着嫩绿得出水的树叶,淡淡的补充:“三座城堡,每一个装修都是千万英镑!每季度净收入上亿。”
周林山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眼睛如铜铃一样瞪着身边的小师妹。
“我还有自己的高定品牌,只给名流巨星们设计服装。一件礼服五百万是人情价。”
周林山嘴角抽搐:“…………”
“我在国外有四个奢侈品代言在身,我还建了三个基金会。一个用来资助残疾儿童,一个用来资助穷困学生,一个是医疗投资机构。你知道医疗投资一旦成功,每卖出一盒药材或者是医疗器械,我会得到多少抽成吗?”
周林山:“……………………资本家你好!资本家你还缺腿部挂件吗?会卖萌会耍帅,还会暖床的那种!”
“师兄,你的脸呢?”
周林山扯了扯自己的面皮:“脸是什么东西,我有过吗?”
也许是周林山那一番推心置腹的提醒让樊轻轻放下了对他的些许防备,随着拍摄进度的加深,两个人的关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改善着。
其实樊轻轻说得也没错,丁敏那个人怎么肯吃亏。周林山在当时虽然没有疾言厉色的责备丁敏,可之后丁敏被替,周林山不替她打抱不平也就罢了,还与‘替身’原宝儿打得火热,这比直接当众打脸还让人面上无关。
丁敏哪怕再大牌,与这种积年影帝影后相比到底还是底子薄弱,粉丝数目也是天上地下。何况,丁敏并不占理。
娱乐圈这种地方,抱团掐人的现象随处可见。哪怕情商再低的艺人,没有脑子至少有眼色,丁敏的确是可以捧,难道周林山和原宝儿就可以让人肆无忌惮的踩踏了吗?樊轻轻这个新人在一大影帝两大影后跟前,根本就不够看。
网络上丁敏的确没有占据优势,架不住她有一个女儿奴的老爹。
丁老盛名虽然不及何老,他有一点比何老强,他人脉广。何老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人脉根本不用自己操心,璀璨台全部替他包了。只有外人求何老,没有何老去求别人的。丁老不同了,他自己开工作室,里里外外圈内圈外的事情都是自己一个人打点,打过交道的人多,有了人情往来的人自然也就多了。给对方一个面子,卖个人情的事情就跟喝杯茶一样,张嘴就来。
所以,周林山还真的有两部确定要入组的影片被丁老给搅黄了。
这事他自己没说,信息时代,圈内的任何风吹草动基本瞒不了人。樊轻轻‘戳心窝’其实也是一种关心,至少这事因她而起,她不闻不问说不过去。结果,周林山认定了樊轻轻人微言轻,直接给糊弄过去了。
“樊轻轻不是那种知恩不图报的人。你因为她受累,只要她没真的跟钟总闹翻,迟早会报恩的,你也别整天皱着眉头了。”
“我要她什么回报啊!”周林山一把推开薛导的脑袋,“还报恩,你当她是猫啊,给了一顿饭就每天送你一只老鼠来。”
薛导继续凑过来:“我这不是打个比方吗?你刚刚在画什么,给我看看。我今天才发现周影帝你还会画画啊,是人物像吧!”
周林山直接把手绘本压在了屁股底下:“我等她报恩还不如直接指望你这部片子大爆。只要票房上去了,我还愁没人送好剧本来?”他一把压下薛导的脑袋,“我告诉你啊,什么影帝影后全都是假的。你说你是影帝,拍出来的片子获得多少奖项,得到多少提名,结果加好不叫座有什么用?投资商看效益,影院看票房,观众看娱乐,这些都有了,你想不红都难。同样的道理,你红了,哪怕没有影帝的头衔,找你拍片的人比比皆是,给你投资的人追在屁股后头跑,影迷更是对你又爱又恨。到那个时候,就算有人打压你,投资商第一个就不会同意,谁会跟钱过不去?”
“导演也是。原本人导演选了我,看中的是我的演技和我的票房保证。结果,转头因为人际关系就把我给踢了,这事我虽然不吭声,其他人怎么想?以后还有人敢跟这个导演合作吗?对了,你以为我被人踢了就可怜了?我告诉你啊,合同上可是有条款,他要十倍赔偿!我躺着拿钱,还有什么不爽?影片换角是大忌,你也是导演,你自己要谨记在心。”
薛导点头表示受教,手在一摊:“本子给我看看,你到底画了谁,值得你怎么激动的大费口舌忽悠我。”
周林山:“………………你跟师妹学坏了!”
*
“以下是关于您私人生活方面的提问,请问钟台长您做好准备了吗?”财经杂志主编在结束了教科书般的严肃采访后,终于开始了八卦环节,心情也不由得轻松起来。
对面的钟秦依然是闲适的模样,半靠在沙发椅里面,反过来调侃对方:“我能说这方面我永远没有准备吗?”
主编早已见识到这位璀璨台新晋总台长的个人魅力,不得不说,年轻人就是比老人家好,采访问题不用担心太过于尖锐,也不用担心对方的回答太过于沉闷而一板一眼:“好吧,那我们的提问就尽量简洁一些。第一个问题,您对自己的另一半有什么要求?”
钟秦几乎是下意识的问:“你敢对自己的女神提要求吗?”
主编眼睛一亮:“钟台的意思是,您的另一半必须是您的女神?请您回答是,或者不是。”
钟秦无奈:“是。”
“那第二个问题,您的女神是谁?”
钟秦笑而不语。
杂志主编咳嗽了一声,还没继续下套划定‘游戏规则’,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钟秦看了眼手表,指了指上面的时间,主编哀嚎:“时间就到了吗?我总觉得我们的采访才刚刚开始!”
钟秦不置一词,那头大秘书已经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一位风姿绰约身段妖娆的影后,原宝儿。
这位影后是璀璨台的台柱之一,也是前些年璀璨台力捧的对象。现在虽然接戏少了,偶尔接一部对国内国外的影后人选都是很大的冲击。故而,哪怕璀璨台人才辈出,对方一姐的地位依然是牢固不可撼动。
杂志主编见到她,知道自己的采访彻底没戏,打了声招呼最终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钟秦随手从烟盒里摸出来一根烟来,随意的问:“怎么?”
“我想息影了。”原宝儿亲自给对方点了火,半依靠在办公桌沿,懒洋洋的丢出一颗炸弹。
“息影?”钟秦挑了挑眉,“家里出了变故?”相比樊轻轻,原宝儿是真正的苦寒出生,上面有三个哥哥。为了供养那一家子人,她入娱乐圈的初期就接了不少的戏,拍戏拍到吐血住院都是常事。后来出名,片酬高了,除了她自己,一家子人不断的扩充,所有人的重担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几乎要把人给压垮。也因此,她谈过的几次恋爱都因此而无疾而终,随着年岁越来越大,她也逐渐歇了找个终身伴侣的心思,一心一意的扑在了演戏上。
对方说要息影,钟秦自然而然的就觉得对方家里又在闹幺蛾子。
出人意料之外,“那倒是没有。”原宝儿一边说,一边缓慢的将蚕丝手套从指间抽取出来,“我只是突然觉得自己老了,该退位让贤了。”
“让贤,让给谁?”
原宝儿眼睫抬了抬:“让给年轻人。娱乐圈这个地方,历来是新人胜旧人,我得趁着自己还没年老色衰皮肤松弛的时候给观众们留下最美好形象的时候息影,再呆下去就真的老了丑了,惹人厌了。”
钟秦捏着烟的手放了下来,也不知道把对方的解释听进去了多少,转身从一堆文件夹里面抽出了一本丢在了原宝儿的跟前:“赫拉的代言,有没有兴趣?”
原宝儿眼皮子一跳,看了眼钟秦的神色,又看了看合同上那大名鼎鼎的品牌名,忍住了冲动。
赫拉和芙洛拉一样,是国外的奢侈品品牌。随着国内人们的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越来越多的奢侈品牌看到了这一块肥肉,纷纷在国内入驻大型商场。为了打开局面,找国内有影响力的明星们代言是最快捷的一条道路。
以往,就算是一线艺人想要拉到这类代言那得花费多少力气,打通多少人脉。往往你好不容易跟对方搭上线了,准备去试镜的时候,对方一个电话就让你别来了,因为有名气更大,影响力更大的明星空降下来了,那你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部都打了水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