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伦一把脱掉官袍,露出洁白的衬衣。他慢悠悠地拿起银杯,转过身靠在书桌上,神情有劳累之后的慵懒。那种为官的谨慎庄重也从他身上褪下去了,他又成了那个柔美自然的赫伦。
他的嘴角狡猾地翘起来,盯向卢卡斯的眼神意味深长,连说话的口气都变得暧昧,很像恶魔施展巫术之前念叨的咒语:“可压在我身上的是你。”
卢卡斯轻笑着,一只胳膊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姿势十分随意,好象没听出来他的隐意。
“您写字的手已经酸痛了吧?”他说,“不来休息一会吗?”
赫伦喝光羊奶,从小盘里摘掉一颗青葡萄,就朝他走过去。
卢卡斯往旁边挪了一下,给他铺好枕头。
赫伦脱了鞋,放下悬挂在床头的红色帷幔,将外面的世界隔在棉制的床帘之外。
于是他和卢卡斯就置身于一个逼仄隔绝的空间。这里光线昏暗,棉花挡去了大部分阳光,暗色攀爬到被褥枕头上,安静得只有两人深长的呼吸声。
卢卡斯的双腿健壮而笔直,有寥寥的疤痕。即使处于放松状态,腿部肌肉都好似隆起一般,曲线夹和阴影。他的腹肌紧实地排列,线条如幽深的谷壑嵌在其中,是独属于雄性的刚硬。即使他全身放松空门大开,都好象坚不可摧。
赫伦被他所迷,不自觉地抚摸他的腿,一直滑到健美的腰腹。
他细嫩的指尖漫越过粗粝的皮肤,好象燃烧在巫术棒一头的火星,一点点将卢卡斯慢慢烫伤,最后连心脏都被巫术侵蚀,再也无法提起什么正直的念头了。
他有些把持不住,猛地坐起身,又被赫伦按住肩膀,强硬地推倒下去。
赫伦将青葡萄捏出汁水,慢慢涂在他的嘴唇上;然后坏笑着,凑上去用舌尖舔掉。
“今天还没做。”他撤回头,哑着嗓子说。
卢卡斯屏息,搂过他亲吻。
他一开始还是蜻蜓点水般的轻吻,好象教徒亲吻圣女脚背一般带着敬意;而在他顶开赫伦的双唇时,强悍的占有欲就操纵了他。他用牙齿没轻没重地啃咬它们,双手急切地抚摸他柔嫩的胸口。
他完全沉浸在这个湿意的吻中;像饿狼啃食猎物的血肉,像杀红了眼的战士,总之是最歇斯底里的时刻。世间外物皆于此刻消失,他什么意识也没有,只有啃咬赫伦的本能。
赫伦被他咬痛了,无意识地发出吃痛的呻吟。
卢卡斯如梦初醒似的,松开了他。
“怎么了?”他摸一下他的嘴唇,紧张地问。
“没事……”赫伦的脸憋得通红,气息不稳。
尽管他衣衫不整,他还是在纯真地微笑,柔亮的黑眼睛里透着幸福,细长的卧蚕很饱满,轻轻颤抖着。他看起来居然很纯洁,一点都不像方才那个引诱人的小恶魔。
“我喜欢你弄疼我……卢卡斯,我想让你以后都像刚才那样吻我……”他颤抖着说。
卢卡斯愣一下,随即浅笑起来,“只要是你提出来的,我都一定会去做的。”
他抬手,将赫伦的内衬衣脱掉,让他的身体暴露在自己眼前。
赫伦张开腿,跪坐到他的胯间,一手攀紧他宽厚的肩膀,另一只去解他的皮带。
卢卡斯掐住他的腰,一用力把他压在身下。
“你太累了。”他喘息着,“让我来。”
……
加图索前来波利奥时,高兴得步履生风。
残云层层叠叠,被西沉的夕阳逐层晕染成血红,缓缓向尽头推移,好象女神穿的渐变色的红裙摆,湛蓝的天空反而像血丝一样充盈其中。
加图索一身细致的丝绸黑衣,站在苍穹之下,满面红光。体形圆胖的他从门口走进中庭,步伐欢快;像挂在女神脖间的黑玉珠,顺着她红裙子的褶皱滚落到人间来,带着具有神明气息的福泽和欢喜。
“加图索……”赫伦软绵绵地站着,懒懒地打个呵欠,“你来得未免太突然,我什么都没有准备。”
“世界上所有的不安宁都是突然降临的,从不会体贴地预先告知,我亲爱的赫伦。”加图索笑嘻嘻的,“就像犹太行省的暴乱,像赐予你福气的政令,像庞贝城的火山。”
“犹太省又闹乱子了?!”赫伦抓了抓头发,“犹太总督一定很头疼。”
“他已经被暴民削掉了脑袋,现在头疼的应该是小皇帝!”加图索摊了摊手,“他接了个烂摊子。今天在元老大会上放出风声,说要召集军队,让那些自以为是的犹太暴徒吃点苦头!”
“我真不明白,那些整天守护圣殿、歌唱圣名的教徒,居然还会做出砍头纵火的恶事!”
“人性的邪恶可是连神明都无可奈何。但我今天过来,可不是要跟你讲这个浅显直白的道理。”加图索拉过赫伦的手,与他做贴面礼,神色有些惊疑。
“老天爷,你劳累的模样比一只绵羊还好欺负!护民官的事务一定是让我好逸恶劳的表弟疲劳过度了!”
赫伦强打起精神,“加图索,你的某些话真让我生气,却又无法辩驳。我并不觉得你在傍晚毫无征兆地跑到我家,就是为了表达这个可有可无的关怀。”
“当然不是!”加图索猛拍一下他的脑门,神秘地说,“我来带你去看一场好戏。你与我同为达荷的敌人,我想你一定乐意见到他倒霉的样子。”
赫伦一头雾水,问:“我们去哪儿?”
“妓院。”加图索重重地说,“全罗马最荒唐,也最有包容力的地方!”
……
加图索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闯入拉丁姆区的妓院。
到了傍晚,妓院开张营业了。狭长的甬道翻涌着缬草的香气,羊绒地毯铺就着玫瑰花瓣,淫秽的马赛克壁画被擦拭干净。
奴隶端着葡萄酒,殷勤地穿梭其中;打扮妖艳的妓女们坦胸露乳,用大腿摩擦走廊的石柱,抚摸自己的胸部;她们甚至互相亲吻,将火红的唇印贴在彼此的胸前,朝前来的一行人吹口哨。
他们步履匆匆,将天花板垂下来的情趣道具撞得叮当响。
“天啊!加图索,就连能穿紫色衣服的皇帝都会来妓院寻欢作乐!”赫伦捂着鼻子,不耐地说,“如果你想在这里揪出达荷,给他安上行为不检的罪名,被元老们嘲笑的人绝对会是你!”
“噢我可没那么傻!”加图索笑了笑,“我可不是来找那个洁癖的!我们的目标另有其人!”
“到底找谁?!”赫伦烦躁地抬手,拨开悬挂在脸前的生殖器铜像。
“跟我来!”加图索说,“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才找到这儿的!”
赫伦跟在他身后,在迷宫似的妓院里绕了几圈,终于在一间帐屋前停住。
薄如蝉翼的纱帐被撩起,不堪入目的景象就直直打入眼中了。
一个赤裸的女子趴在床上,被三个男人围起来。
她叫得很大声,非常地享受其中。精致的小波浪金发很凌乱,湿漉漉的,脖子上戴着贵重的金项链;耀目的红指甲涂洒金粉,雪白的大腿因为过度兴奋而抽搐。她的身体不停摆动,脸盘挂着怪异而癫狂的笑容,嘴里喊着下流的言辞,背部肌肉痉挛着,扭曲而狰狞,一点都没有女人的美。
她好象一只在交配的动物。
赫伦瞠目结舌。他认出了她。
加图索将手边的玻璃瓶一推,瓶子立刻碎裂在地。哗啦啦的声响惊扰到了沉浸欲乐的四人。
妓女大惊失色,连忙滚到一边,用毛毯盖住自己。
加图索咳嗽两声,眼睛移到一边,冷漠地说:“贵族妇女不得卖淫,违者要被驱逐出罗马。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对吧?尤莎?”
作者有话要说:
古罗马的妓院是合法的,但是从事的都是奴隶和获释奴,贵妇不得从事卖淫,不然就要被放逐。
第59章 颠倒的主奴
尤莎用毛毯裹紧身体,露出泛红的肩膀。
她惊魂未定,尚未从快感中平静下来,胸脯短促地起伏着,一脸反感地躺靠在枕头上,怨恨地瞪了加图索一眼,完全没有尴尬的情绪;好象她是一个身正不怕影子斜的贞洁烈妇。
那三名嫖客匆忙地穿上衣服,被随行的人扣下来以作人证。
加图索从怀里掏出一本名册,拇指轻轻一翻,“你化名为茱莉娅,登记在这个妓院里揽客已经有两年了。你成天夜不归宿,难道你的丈夫达荷从来没有追问过吗?”
尤莎眉眼发红,此时也眯起来;她从鼻孔里出气,讥笑两声,懒洋洋地说:“他就象个硬不起来的老山羊,我跟他可从没有同睡一床。他那干净得象处女的双手,怎能愿意触碰我不洁的身体?!”
赫伦吸了口凉气,浑身僵硬地站着,感到一阵恶寒。
加图索十分淡定,“你的父亲是位高权重的元老。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当妓女,我想他的面子一定会受损。他的尊严被你完全毁坏了。”
“噢加图索,这明明与你无关!你的仇恨来源于达荷,与我毫无关系!”尤莎捶打着床面。
“所以我并不想干涉你。”加图索说,“对于一个妓女来说,床是最重要的,至于床在哪儿并不重要。”
尤莎咬着牙,胡乱揪了揪打卷的金头发。她凌厉的眼光象燃着火的箭矢,涨红的脸摆出不好看的脸色。她重重地呼吸几下,拿起床头的小扇飞快地扇了扇,才渐渐平息下去。
“要想举报我,可以。”她指了指身旁的男人,“先让我招待这三名客人,他们可是无辜的。要知道,以后我见到罗马人的机会可就变少了!”
加图索轻嗤一声,带着随从出了帐屋。
赫伦关紧棉帘,将难以入耳的动静屏蔽在里面。
“真是个荡妇!”他说,“她是神明对达荷最大的惩罚。”
“我的眼线告诉我,她以同时招待多个男人为特点。”加图索晃了晃手里的登记册,“达荷一定知道她卖淫的事实,他只是忍着不说而已。他抓走塞涅卡的事,我该找他算账了!”
赫伦想了一会,“你想逼着他们离婚?让达荷失去倚靠?”
加图索拍拍他的脸,神情有些玩味。他的双臂交叠在胸前,身体微微后倾,揶揄之中捎带点无奈,好象是在怒其不争。
“你现在才反应过来嘛?我蠢笨的表弟?”他笑着说,“我本以为当了护民官,你那颗如玻璃般剔透的心脏,早应该涂画上精明的污渍了。”
“勾心斗角使人劳累,不是吗?”赫伦说,“你曾经告诉我,为魔鬼引路的人终将被魔鬼引路,实绩比什么都重要。”
“可既然踏入政治的浑水,独善其身比皇冠上的宝珠还罕见。”加图索笑了笑,“我十分期待地见到,你的心脏被这滩浑水污染的那一天。”
赫伦顿住了,没有做出应答。这无疑是句不太好听的忠告。
“我也曾象你这样单纯。”加图索继续道,语气里有种看尽沧桑的疲惫,“可元老院就象施了黑巫术的染缸,进去的政客都要变成心思黑暗的人,包括达荷,也包括我。”
赫伦沉默了起来。他锁紧眉头,眼神很沉定,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思考得出了神的状态里。许久,他才重新张口:“我突然发现,我好象不太适合搅政治这趟浑水。”
……
没过几天,加图索将物证和人证提交到法院。
尤莎作为贵族,却从事卖淫的事实传遍了罗马的上流社会。
贵族们对她的放荡早有耳闻,只是这些没被证实的留言就象镜花水月,不具备什么说服力。而现在,她成了上流社会的笑柄。许多严格的家长,以她为例教育自己的女儿,不要象尤莎一样做发情的母兽,要象密涅瓦女神一样智慧而贞洁。
她的父亲是个爱好面子的人,极为重视家族荣誉。他不堪忍受女儿带给自己的侮辱,勒令她与达荷离婚,将她驱逐出罗马。
从此,尤莎只能生活在行省,踏不进罗马一步。
但她不在乎。
她有钱、有贵族身份,即使在相对穷困落后的行省,她也能享乐。如加图索所言,她只是将卖淫的床榻换了个地方。
而比她更加备受嘲笑的,是达荷。一个纵容妻子卖淫的丈夫,会被质疑是疯子或具有生理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