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雪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暗自地,如同蹲守丛林的野兽般,从那日开始,这暴君看着她的目光中总带了些其他的东西。
婉柔说不上来那是什么,但它却让她偶而会心猛地漏上一排,当然,无关情爱,可这仍然让她感到不舒服。
她做了萧怀雪的贴身婢女两年,双方也算相安无事。他们之间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平衡,她尽着自己的职责,萧怀雪也鲜少过问。
可如今,这个平衡被打破了,这个暴君为什么会这样看着她?
他的面容狠厉,寒寂如千年冰霜,可是他的眼神却火热,透过那双锐利的眸子射来的目光,偶而会让婉柔觉得,他会将自己撕碎,吞进肚中。
萧怀雪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平衡,也让婉柔的心起了一丝涟漪,且不说这涟漪究竟为何物,也足够让她烦恼了。
或者,她是该向奶奶请求,逃离这个暴君了。
阿宁竟然平安地归来了,未受一点惩罚!
这个消息落在御膳房众人耳中,实乃悲喜交加。
阿宁这一日过的比平时辛苦许多,待到做完一切回房,已经夜深,勉强躺下半响。
三宝在旁睡得呼噜声四起,她虽疲倦,却没有什么睡意,今天一头精心养护的青丝包在不透风的头套中一整日,放出来时难免稍显油腻,她想了想,终还是默默起了身,提着小桶,带了些皂角来到井边。
御膳房的大院中有一口大井,水质清澈,甘甜可口。可惜里头冰冻着明日的食材,阿宁未免遗人口舌,便夺走了几步路,来到了御膳房附近的得善苑里头。
得善苑空无一人,从前是先帝安置宠妃贤妃的地方,现如今人去楼空,便也闲置了下来,倒让她轻易进去了。
她知道,得善苑并非一座空宅,相反地,在她蜿蜿蜒蜒的里阁,藏着这宫中偌大一个秘密。阿宁现在不想去挖掘它,也只是想寻口好井洗洗头罢了。
幸亏,德善苑虽是荒置了,这口好井还在。青丝如水,悠悠荡荡,暗香四起,倩影勾魂。
阿宁生了一头极好的发,顺从地贴在她的肩窝处,檀木小梳一下又一下,顺滑,繁密。
身后树枝微动,阿宁不动声色地往后一瞥,手上动作未停,轻轻地执起面纱覆在脸上,身后声响更大,注视着她的那双眼炽热而危险。
“你是谁。”
阿宁听罢,半转过身子,为着方面,她早已将自己的外衣褪下,一身洁白中衣在月光下耀着柔光,面纱轻覆于她的脸上,更平添了一份神秘。
“是你。” 萧怀雪的嗓子沙哑了几分,这股味道,不会错的。
那人同那晚无异,慵慵懒懒,跪坐在井边,也不后退,也不慌张,好似在等着他上前来,等着他掀开自己的面罩看一看,究竟是那个胆大包天的人敢如此戏弄他,同他有了一夜之欢。
不,萧怀雪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夜其实什么都未发生,他如同一个野兽将她压在身下。
可他在最后仍是残留了一丝理智,她与他衣衫渐褪享受世间最为亲密的肌肤之亲,可他却未曾占有她。
这个女人在竭尽全力地诱惑自己,幸而他未上她的当。
可光是那之前的一切,都足以让他将这个女子给处死千千万遍。
他大步地走过去,本就高大的身子混在黑夜中很是鬼魅,可那个女人却一点也不怕她,她甚至在笑,媚眼如丝,得意的很,在引诱她,好似轻解衣衫,如那夜般。
萧怀雪震怒,大步走上去,不由分说地捏紧她尖细小巧的下巴,面纱下的肌肤冷寂,透着一些冰凉,她的肌肤偏冷,他想起了那一夜。
“怀雪”
可她还是不怕他,又一次胆大包天地交出了自己的名字,这个世间上没人有资格叫,也许久未曾被叫出口的名字
。
“怀雪,放开我,痛、” 她竟还轻声细语,这宛如小猫般撒娇的语气。
她的面容看不清晰,可透过眉眼,他至少能分辨出,这个人并不是婉柔,那个从骨子里瞧不上他的丫鬟是不会如此同她说话的。
萧怀雪在那一瞬间竟有些些许的恍惚,而就是这一点点的恍惚,让手中人挣脱了自己,她仅着一身中衣,头发湿哒哒地,逃到一边去。
她抱着自己的衣裳,隐于黑夜中,那双娇俏如小猫般狭长的眼笑眼眯眯,身姿轻盈对着他轻轻招手:
“怀雪,下次再见。”
萧怀雪竟就这么任她走了,待反应过来,他方知道自己犯了多大一个错误。
真是不可置信,他竟然会在那一瞬间中了一个素未谋面便爬上龙床的女子的美人计,仅仅因为她挂在嘴边的,自己的名字。
“怀雪。”
萧怀雪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前几天不在电脑旁没码上字。
第10章 被捕
婉柔想了想,还是将那发膏给涂上了一层,她有种直觉,萧怀雪之所以这么反常,定是与她的头发有关,因着那日萧怀雪是特地闻了闻他的头发,故才如此反常。
或许,他喜爱的是这个味道?婉柔不清楚,正如她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今日要固执地涂上这一层发膏一样。
可她还是这般略含忐忑地入了得闲殿。
她姿态得体,款步生姿,微抬着头,背脊挺得极直,宛如幼时那般规律自己的长尺仍覆在背脊之间。
虽心里有些急躁,可她也只是微微加快了步子,夏日清风拂过她莹白的脸颊,将她鬓发撩起,幅度却不大,反倒为她增添了一抹随意。
她生的极好看,举止大方得体,这般可人儿即使是放在后宫佳丽三千美人如云的宫中,亦不至于轻易叫人比了下去。
任谁也想不到,这般知书达礼才貌双全的妙人儿,竟只是区区一个殿前小丫鬟,伺候的,乃是当场圣上九五之尊,这夏丘国的君主。
凭什么呢?婉柔偶而也会想,自己身世并不差,自幼也算饱读诗书,现如今却要收敛才气伺候这么个人人都恨的暴君。
十五六岁的年纪,纵使天性清冷,到底也藏了几分小脾气,婉柔每每思及此,便总要升起一股高山流水难觅知音,怀才不遇之感,也正是因着这个原因,最近她对那性子孤僻残暴的暴君越发难忍。
可到底只是个殿前丫鬟,纵使她再不悦,却还得依从。尤其最近那暴君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不可言说的眼神,更是让她难忍。
今日呢?
萧怀雪这个暴君定会如往常般那样炽热地注视着自己,她很厌恶,可心里却不知为何又有一丝窃喜。或许这一次她该主动些,同他敞开心思一番?
可没有,萧怀雪恢复了从前那般,点头之交,恭恭敬敬。整整一个早晨,萧怀雪再没有那样看过她。
近午膳时,他终于处理完了政事,然后叫了声:
“婉柔。”
她竟然有些迫不及待地推开了门,来到他面前。
她站地离他极近,浓郁的发香充斥在四周,暴君皱了眉,这表示她猜的没错,他敏感于这个味道。
下一秒,她听见暴君说道:
“你可知,宫中还有谁,有着与你一般的发香?”
婉柔面色一怔,这几日间的事情一股一股涌入脑中,连成一条条脉络清晰的线,她几乎是一瞬,想通了所有事情。
何以元禄会如此匆匆忙忙地行事,何以整个皇宫都在传,暴君陛下在找一个女子,何以,何以这个人会细嗅她的发香。
理清楚这一切,婉柔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她觉得自己挨了一个大嘴巴,将她这几日来的混沌给打清醒过来。
真是可笑至极,这一切都是一场滑稽的误会,而她,婉柔,竟因为萧怀雪,这个人见人恨的暴君一个小小的动作,一个使错了的眼神儿心神不宁。
当真可笑,可笑。
她从未如现在一般,用这般毫不掩饰地恨意来望着萧怀雪,她从来都恨他,厌恶他,看不起他,可她须得维持自己面上的风度与自持,可现在,她真是气愤极了。
幸好,萧怀雪若有所思,并未注意到她。
婉柔尽量保持冷静地出了得闲殿,没人知道她有多愤恨,恨自己的不自持,更恨萧怀雪的胡乱认错人。
她要找的是那个同自己有着一样发香的人?
她自然是知道的,从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子起他便已经注意到。只是未曾想,萧怀雪千方百计要找到的女人,竟然就是她......
这几日九姑娘出宫办事,御膳房的职责自然落在了其他那些膳娘身上,却不想,接替九姑娘的竟然就是她。
婉柔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做贼心虚似的躲在暗处偷看她。
那人不期然地回过了头,四目相接,迎接她的是温婉的笑,婉柔顿了顿,回以一笑。
或许那夜闯进得闲殿的人当真是她?可她又为何做此举动?她又做了什么,惹得一向低调行事的萧怀雪不惜动用如此大的力气抓她。
或许她该不经意地在萧怀雪耳边吹吹风,助他一把,亦顺便瞧瞧这个神秘的阿宁究竟是何来头?
她为自己这个想法逗乐,细想也不过是一番玩乐话罢了。她素来不愿去掺杂别人的事,方才还气愤的很,可现在也冷静许多。
不过各扫门前雪罢了,她最好还是端正自己的位置莫要乱管闲事。
婉柔自嘲地轻笑一声,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去。
值得一提的是,阿宁每每送来的御膳却深得暴君的喜爱,他虽喜怒不形于色,但婉柔若留心一看,亦能瞧出些端倪来。这引起了婉柔的联想。
阿宁究竟是为谁而来?又是因何入宫?何以如此清楚萧怀雪的口味,那一夜擅闯得闲殿又做了什么?
她更好奇的是,萧怀雪发现自己寻找多日的人竟然就是这个其貌不扬的御膳房小娘子时,又将如何?
可无论如何,她是躺不得这摊浑水的。
她不说,宫中自由些猫猫狗狗走漏风声,届时只等看好戏便是。
果然,她猜的没错,不过第二日,事情已经有些些许变化,萧怀雪终究还是误打误撞地知道了阿宁的身份,而此事,与当时在得闲殿接待阿宁的小丫鬟绿意有着极大的关系。
要说绿意的本意,也是心疼那尚且关在天牢里的元禄着想。
这小太监平日里乖巧听话嘴儿又甜,她们这些年级稍长些的宫女,最爱的便是这类人,平日里早就把元禄当成亲弟弟看待,哪能受得了他忍受关押天牢之苦?
虽说元禄告诫过她,万万不可将那晚的事情供出来,绿意也这么忍了几天,可忍着忍着,就连元禄都被押了进去,绿意躲着思索了好几天,终还是在这一天,找人代写了张签条偷偷摸摸地塞到了得闲殿内。
这对于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事,哪想却被平日里清高的很的婉柔给瞧见了,对方站在那里眉头微皱,这般打量着自己。
绿意亦很烦躁,他们这些人与婉柔平日里本就处的不好,自然是避而远之最好,可眼下被她抓住这么个把柄,日后还不知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绿意送完信,便战战兢兢地回了房等待消息,一夜过去了,风平浪静,方大开房门,正巧瞧着一抹生龙活虎的身影钻入得闲殿,是元禄!那封信这么快便起了作用?
“元禄!”
一声亲切的惊呼,元禄瞧见她也甚是开心,平日里亲如姐弟的两人拉着手寒暄一番,绿意无不感慨地道:
“你也莫要怪姐姐不守信用偷偷泄了密,若不是这样,陛下哪能大发慈悲放了你?你呀,以后可要小心些!”
元禄越听越不对,脸色也奇怪的很,绿意见状,有些狐疑地问道:
“怎么?难道你不是因为我送给陛下的那封信得了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