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什么意外。”宁宁抱着胳膊,压低声音对陈双鹤说,“你也看见了吧?”
“嗯。”陈双鹤的脸色很不好看。
两个人齐齐朝阁楼上看去。
化妆师是从阁楼上掉下来的,因为身边没有别人,所以被陈导定性为一场意外事故。
但他们两个都看见了,在化妆师掉下来的时候,阁楼上闪过一个人影。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两人都看见了对方脸上的面具——一张兔子面具。
“我问了其他人。”陈双鹤瞥了一眼四周的人来人往,“除了我们以外,其他人都说没看见,包括当时就在现场的人。”
别人看不见,只有他们两个能看见的人……
对方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面具人……”宁宁喃喃道。
这时对面走过来一个工作人员,对宁宁说:“宁小姐,外面有个人找你,说是你认识的人,叫闻雨。”
他来得正好,宁宁刚好也有事要找他。
闻雨让工作人员先带闻雨去休息室,又跟陈导说了声,然后过去找他。
敲了敲门:“闻雨,我来了。”
“……进来。”
开门的一瞬间,一只手忽然从对面伸了出来。
宁宁被他一把拉进门内,然后房门砰一声关上,还上了锁。
……如果面前站着的不是闻雨,而是另外一个男人,估摸着宁宁这个时候已经张嘴喊救命了,也就是闻雨,所以她才皱了皱眉,问:“你怎么了?”
“抱歉。”闻雨回过头来,带着歉意的说,“条件反射。”
……这算什么条件反射?宁宁无语的看着他,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
他看着她,眼神像看一个陌生人,从她的眉毛看到鼻子,从她的鼻子看到她脸颊上的痣,再从她脸颊上的痣看向她的嘴唇,一点一点辨认出她,确定她的身份,然后才松了口气,伸手抱住她。
宁宁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有点懵,半天才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
“可你刚刚看我的眼神……让人感觉有点毛毛的。”宁宁半真半假的笑道,“感觉……像几十年没见过我似的。”
“秦女士死了。”闻雨沉默片刻,忽然道。
宁宁一愣:“谁?”
“我的客人。”闻雨松开手,克制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跟脸上,他又重新变成了宁宁熟悉的那个闻雨,冷静自持的对她说,“还记得么?之前我们一起去过她家,她浑身是血的开了门,后来被警察怀疑是杀了她男朋友的凶手。”
经他提醒,宁宁记起了这个人:“我记得她,她怎么样了?真凶……抓到了没?”
她自己都说得不抱希望,因为一个看不见的人,怎么抓?
果然,闻雨摇摇头,说:“因为受不了世人的非议,她自杀了。”
宁宁沉默了下来。
今天的闻雨让她感觉有点陌生。
虽说只是病患关系,但他此刻表现出来的冷漠还是让她有点心惊,那种新闻联播般的语气,那种无动于衷的态度……
定了定神,宁宁问:“说起来,之前你跟我提过,秦女士的前夫,是个戴兔子面具的面具人,对不?”
一张画纸铺在桌上,纸笔都是闻雨提供的,这不奇怪,即便最后从事了医生行业,他还是改不了随身携带绘画用品的习惯。
“差不多长这样……”宁宁一边在纸上勾勾画画,一边说。
“我看看。”闻雨站在宁宁身后,眼睛盯着桌上的画纸。
纸上是一个面具人。
不胖不瘦,身材看起来十分普通,脸上戴着一张兔子面具,这样的身形配上这样一幅面具,显得人畜无害。
他看着画纸的时候,宁宁也在看着他,就像他之前观察她一样,宁宁也开始观察他的眼神动作一举一动……
“你再看看。”闻雨拿起桌上放着的画笔,在画上改了几笔,然后问,“你在阁楼上看见的人,是不是长这样?”
宁宁转头看向画纸,然后打了个冷战。
明明还是那张人畜无害的兔子面具,但不知为何,盯着这张画盯久了,却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那张面具仿佛在笑,仿佛下一秒就会从背后抽出一把带血的刀。
闻雨寥寥几笔,就给画上的兔子面具塞进一个杀人犯的灵魂。
看着这样一幅画像,宁宁忍不住问:“秦女士真的是自杀的吗?”
闻雨摇了摇头:“不是。”
宁宁心里咯噔一声。
“因为忍受不了世人的非议,所以自杀了……这是对外的说法。”闻雨笑,“毕竟也找不到更科学的说法了。”
“但事实是什么呢?”宁宁问。
“事实是……”闻雨深深凝视着她,“你相信一个人能自己掐死自己吗?”
秦女士作为杀人案的第一嫌疑人,第一时间就被刑拘了。
没有第二个嫌疑人。
她嘴里那个“戴兔子面具的男人”压根就不存在。
秦女士的家人开始四处奔走,想办法给她开证明,证明她有精神上的疾病。实际上,在同住一间牢房的狱友眼里,她的确脑子有病。
不分日夜,总是对着空气吵架,甚至对着空气拳打脚踢。
“三天前的晚上,秦女士又跟‘空气’吵架了。”闻雨说,“因为她常常这么干,所以同房的人都已经习惯了,大伙至多骂几句,然后翻个身继续睡,中途有人听见她喊救命,不过没人理,心里还骂她戏精。”闻雨缓缓道,“到第二天,发现她睁着眼躺床上,尸体已经冷了。”
法医鉴定,是被掐死的。
掐死她的人是谁?
一群人打开监控看,结果越看背上越冷。
监控里,秦女士先是对着空气一阵竭嘶底里的臭骂。
骂到一半,开始动手动脚,她不停的伸手去抓饶对方,凶悍样跟菜市场的泼妇没有什么两样。
“如果对面真的有个人,那肯定是老好人。”有人看到这里,说了一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结果下一秒,秦女士就像被人狠狠一巴掌抽脸上似的,陀螺似的转了半个圈。
她抬手捂着脸,又一阵好骂,有懂唇语的人读出了她此刻说的话:“我宁可死了跟他作伴,也不会跟你这个王八在一起!”
之后让众人背上发凉的事情发生了。
秦女士忽然开始倒退。
明明眼前一个人都没有,她却像是被人逼着似的飞快倒退,从原先站着的地方,一路倒退到了墙上。
然后,她忽然双脚离地。
“救……救命……”秦女士背贴在墙上,两只手紧紧按在脖子前,一双抽离地面的脚胡乱踢着前方。
一个室友似乎被她吵醒了,在床上翻了个身,秦女士满怀希望的将眼珠子转向对方,一双眼睛因充血而布满血丝。
但对方翻身的同时,把枕头压在了自己头上,不久之后,鼾声再起。
秦女士的头垂了下来。
双手不再挣扎,双腿不再乱蹬。
她像一幅画一样,安静的挂在墙上……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掐住脖子,钉在墙上。
别说是亲眼看见的人了,宁宁这个只用耳朵听的人,都觉得背上有点发冷。
“是她前夫干的?”宁宁抱着胳膊,抚平上面的鸡皮疙瘩,“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能是一时冲动,也有可能是忍耐之后的爆发。”闻雨说,“但不管怎样,你现在很危险。”
“我?”宁宁楞道,事情怎么会扯到她身上的。
“亲手杀死了自己的老婆,让他的心态产生了很大的变化。”闻雨说,“说的简单一点,他已经完成了从普通人到连环杀人魔的过渡。”
“连环……杀人魔??”不是在电视剧里也不是在小说里,而是在现实里听见这么一个词,宁宁简直觉得匪夷所思,遥远的让她觉得有点不真实。
“这位兔子先生……姑且给他取个代号叫兔子先生吧。”闻雨的眼角余光扫过桌上的画像,“在秦女士眼里,在世人眼里,他已经死了,不过他自己不认为自己死了,他觉得自己只是出了个远门,回来就发现老婆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他在愤怒中杀死了情夫,但没有杀秦女士,他满以为秦女士会愧疚会感激他,结果却跟他想象中有些出入。”
门外似乎出现了一点骚动,发生了什么事?
“‘我宁可死了跟他作伴,也不会跟你这个王八在一起。’这句话是压死骆驼的稻草,他终于忍无可忍的把秦女士杀了,并且他不觉得自己错了。”闻雨说,“他觉得错的是秦女士,还有那些跟秦女士一样的人。”
“宁宁,你在里面吗?”外面传来陈双鹤的声音,以及急促的敲门声。
宁宁忍不住从沙发上站起来,她很少见他这样急促的样子,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宁宁?宁宁!”没人回应,陈双鹤将门敲得更响,与此同时,宁宁的手机也跟着响了起来。
她急忙走过去,将先前被闻雨锁住的门打开。
陈双鹤焦急的面孔出现在她面前,上下打量她一会,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
外面一阵兵荒马乱,宁宁忍不住问:“出什么事了?”
陈双鹤犹豫一下,看看门内。
“都自己人,你说吧。”宁宁道。
“……之前从楼上掉下来的那个化妆师。”陈双鹤这才压低声音对她说,“她死了……被人掐死了。”
宁宁飞快转头看向闻雨。
闻雨仍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的茶水已经冷了。
他今天不知为何,小心谨慎的简直过了头,来路不明的食物一概不吃,连给他沏的茶都不喝一口。
见宁宁转头看着他,他微微一笑,那笑容甚至有些冷酷。
“连环杀人犯的特点,是固定。”他笑着说,“固定的杀人动机,固定的杀人模式,或者固定的杀害类型。”
宁宁咽了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