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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满满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下意识地吞了吞唾沫:“怎、怎么了?”
    谢凉牵起嘴角,朝她笑着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满满说的有道理,下次若有机会再见到红曲,我一定当面问她。”
    接下来的两日,红曲真如谢凉所说那般,再也没有露过面,谢凉也在这两日中,陪着孙满满走遍了潼川的大街小巷。
    第三日,两人终于觉得差不多该启程去清秀派了。
    李修谨对于他们的离开很是不舍,但也不能将人强留在府上,只好差下人准备了许多好吃好喝,让他们带在路上吃。谢凉谢过李修谨,牵着马和孙满满往清秀山的方向走去。
    潼川城里依旧热闹,许是因为红曲未再露面,巡城的官兵也减少了。喧闹的长街上,迎面走来两个年轻男子,穿黑衣的那个目若朗星,一双剑眉似蹙非蹙,看上去脾气似乎不怎么好,穿白衣的那个却眉目带笑,一身的书卷气。
    孙满满轻轻皱了下眉,总觉得这两人有几分面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那两人走到他们面前时,也停了下来。黑衣青年眉头蹙得比方才更深,他眯着眼打量孙满满一阵,忽然一撇嘴角道:“哼,没想到竟会在这里见到你。”
    孙满满听他这么说,更是确定了自己是见过他们的,可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白衣青年看见她也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便自若地朝她行了一礼,笑着对她道:“姑娘可还记得,四年前,烟阳镇?”
    孙满满眸光一动,她只随她爹下过一次山,那唯一的一次,便是在四年前,烟阳镇。
    她爹跟她说过,这天下看似太平,但在远离皇城的边境,一直遭受着邻国的侵扰。烟阳便是晟朝的一个边陲小镇,和西犁国就隔着一条姑墨河。每年入冬,姑墨河上万里冰封,西犁人踏冰而来,在烟阳镇内烧杀抢掠,戍守烟阳边境的将士也不知牺牲了多少。
    不少人因此家破人亡,要么远走他乡,要么落草为寇,专门抢劫往来于烟阳的商队。
    赵培也是这么当上土匪的,只不过他当土匪一年以来,第一次遇到了来管闲事的人。
    他微微仰着下巴,打量面前的一男一女。男人大概三十岁出头,一袭青灰色长袍,腰间别着一把长刀,看上去像是江湖中人。他身边的女孩儿才将将到他胸口,腰间也别着一把长刀,和他的眉眼有七分相似,应是他的女儿。
    孙满满这一年才十四岁,十四岁的姑娘初初长成,面容姣好,身姿娉婷。她抬眸看着赵培,嘴角弯起一个很浅的弧度:“年纪轻轻,做什么不好,偏要当土匪?”
    赵培见她生得好看,本还生了丝旖旎的想法,现在听她这么说,是什么想法都没有了。他今年虽然也才刚满十六岁,但眼前这个小妮子,一看就比他还小,一个比自己小的丫头,凭什么来教训自己?
    他冷笑了一声,皱着眉头对她道:“你一个丫头又懂什么?你也就只会说几句大道理。”
    孙满满也不恼,仍是看着他,似笑非笑,似嘲非嘲:“要说不懂我还真有一点不懂,这一带的土匪流寇,多是因西犁的侵扰家破人亡,流落为匪,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谁欺负的你们,你们就去欺负回来,在这里抢劫自己的同胞算什么好汉?真有能耐的话,为何不敢去参军,上阵杀敌?恕我直言,只会在这里逞英雄,欺负比自己更弱小的人,就是懦夫的行径。”
    “你!”赵培被她一番话羞辱得面红耳赤,却又无从反驳。他们仗着人多和地形熟悉的优势,抢抢路过的商队还是不在话下,但西犁军不一样,他们训练有素人高马大,在西犁军面前,他们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大概是被人说中了痛脚,赵培恼羞成怒,直接挥刀攻了过去。
    孙满满只轻轻往旁边一侧身,轻而易举地躲过了赵培简单粗暴的直线攻击。她侧过头,对着赵培一笑:“哎呀,真遗憾,没打中。”
    “……”赵培气得咬紧牙关,今天他不把这个小丫头打得哇哇大哭,他就不姓赵!他再次举起刀,冲过去,孙满满依旧灵巧地躲了开去。她一直没有还手,只左右闪躲,但饶是这样,也够赵培受的。
    他的体力没过多久便被消耗得差不多,手里的刀也越来越沉。他停下来喘着气,汗水一滴一滴地往下坠。赵培心里十分不甘,这么多次进攻,他连她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孙满满见他不动了,自己也停了下来。和方才相比,她似乎连头发丝都没有乱一根。她气定神闲地站在赵培对面,嘴角微翘,眼里挂着一抹略显挑衅的笑。
    这一刻赵培忽然明白了,她不过是在戏耍于他。
    这让他的怒火再次烧了起来,他第不知道多少次打算举起刀时,被身旁的人拦了下来:“够了,赵培,你不是她的对手。”
    是顾清之,他最好的兄弟。
    他紧皱着眉头,看着顾清之。他说的话从来没有错过,但这次,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承认。
    从四年前的思绪中抽回神,赵培做梦也没想到今日会和那小丫头在潼川的大街上狭路相逢。顾清之看着身旁的赵培,也忆起了他们第一次遇到孙满满时的情景。
    那一天赵培是气极了,连晚饭也没有吃,一个人跑去了姑墨河边,一坐就坐到深夜。
    顾清之找过去的时候,以为他想不开要跳河,他急急地走过去想将他劝回来,但站在他身旁后,就像是被他身上的沉寂感染了一般,变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姑墨河的景色很美,尤其是今晚繁星满天,河面上也似洒满了细碎的银子,竟是亮得有些刺目。四周听不见一点人声,只有夜风伴着河水呼啸而过,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不知过了多久,赵培的声音夹着微凉的夜风灌进了他的耳朵里。
    “清之,我们去参军吧。”
    第11章 赵培
    时隔四年,赵培再不是那个被孙满满耍得团团转的毛头小子,他微微扬起下颚,重新跟孙满满介绍自己:“骁骑将军,赵培。”
    孙满满愣了一下,她自是也记起了他,只不过她没想到,他竟然真去参了军,还混到了一个将军的职位。她很快收起自己的惊讶,朝赵培笑着问:“这骁骑将军,是个几品的官?”
    这个问题似乎让赵培脸上露出一闪而过的窘态,不过他很快又面色如常:“四品,但我用不了多久就能当上一品大将军了。”
    他透着些孩子气的话让孙满满忍俊不禁:“哦,那我拭目以待,大将军。”
    谢凉审视赵培几眼,对孙满满问:“满满,这位是你的朋友?”
    孙满满思索着:“嗯……算是故人吧,四年前我跟我爹下山,在烟阳遇到的一个小土匪。”
    她这话险些让赵培当场炸毛,还好顾清之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顾清之刚才就一直在观察谢凉,现在借着这个机会,对谢凉笑着问道:“这位可是名动江湖的谢凉谢大侠?”
    谢凉顺势看向他,朝他抱了抱拳:“正是,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顾清之。”顾清之研究了一下眼下的情况,对众人笑着道,“既然有缘在此相遇,不如找个地方坐下聊一聊?”
    赵培挣开顾清之的手,整了下自己的衣服:“哼,和这个小丫头有什么好聊的?”
    顾清之道:“比如聊聊你是怎么参军的,又是怎么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只为了能……”
    “啊,前面有个茶馆,不如我们去那里聊吧。”赵培拉着顾清之,不由分说地往茶馆走去。孙满满和谢凉交换了个眼神,也跟着他们去了茶馆。
    要了一壶上好的茶,四个人围坐在雅间的方桌前,看着茶水腾腾冒着热气。顾清之拿起倒扣在桌上的茶杯,先用滚水烫了一遍,再十分懂行的开始往里面斟茶:“没想到顾某有朝一日,能与谢大侠和孙门主同桌饮茶。”
    孙满满抬眸看了他一眼:“你们知道我的身份?”
    顾清之笑笑道:“那日你们走后,我们便找人打听过,得知你们是孙战孙大侠和他的女儿后,我们也十分惊讶。不过这样说来,赵培输你输得那么惨,也就说得通了。”
    赵培听到这话眉头又是一皱:“我已经不是四年前的我了,若是再打一架,我未必会输。”他说着,转头看向孙满满,“孙门主可敢与我再过一次招?”
    孙满满道:“不敢不敢,殴打朝廷命官是要蹲大牢的。”
    “噗。”顾清之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来。赵培气得直接站起身,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刀了:“我这四年来可是长进了不少,孙门主莫要瞧不起人!”
    顾清之将他重新拉回椅子上,语重心长地道:“我承认你这四年武功的确精进不少,但在进步的并非你一人,想要打赢孙门主……还是有些想多了。”
    “……”赵培抿着薄唇,不服气地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孙满满叹息一声:“唉,有些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只有那些死脑筋的人,偏要不见棺材不落泪。”
    赵培:“……”
    顾清之见他真打算拉着孙满满就去街上比武,连忙岔开了话题:“孙门主和谢大侠怎么会在潼川?”
    他想问的其实是孙门主怎么会和谢大侠在一起,但这个问题有些唐突,所以他最后还是决定迂回一点。
    孙满满倒也没想隐瞒,对他们直言相告:“近日关于光明门有不少不好的传言,我和谢大侠是一起来查明真相的。”
    顾清之恍然,光明门的流言他也有所耳闻,他思忖片刻,对孙满满道:“我相信孙门主断不像流言所传那般,只不过这件事显然是针对光明门的,孙门主可查出什么头绪了?”
    孙满满摇摇头道:“我们才下山几日,暂时没什么头绪,不过我们正打算去清秀派,也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顾清之点了点头,没再作声,孙满满好奇地问他:“你又为什么和赵培在潼川?”
    顾清之还未说话,赵培就道:“处理一些家事。”
    孙满满惊讶地道:“你已经有家室了?”
    赵培:“……”
    这个小丫头,总是有本事让他想拔刀。
    “家中琐事。”他几乎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见他似乎真的气得不轻,孙满满没再逗他,而是饶有兴趣地打听起了他的事:“我倒是很好奇,小土匪是怎么当上大将军的?”
    “这个我最清楚不过。”顾清之眸光微亮,赵培太熟悉他了,见他露出这个表情,就知道他不怀好意。他赶在顾清之说话前,自己开口道:“就那样,先是在烟阳当了两年兵,后来北崇攻下远山、安和两县,我奉命前去支援,将北崇军击退。”
    他把这四年的经历说得这般云淡风轻,反倒让顾清之心里不是滋味起来。这四年他随他在军中,经历大战小战无数,深知其中有多少惊险,如果不是赵培命大,怕是也没机会当上这个骁骑将军。
    他笑了笑,又给大家斟了一圈茶,才道:“烟阳一直很乱,西犁的野心早就路人皆知,可是朝廷一直没有什么动作。许是以为我朝软弱好欺,北崇也举兵来犯,连下远山、安和两县。我虽和赵培前去支援,但敌众我寡,想打一场以少胜多的战役,绝非易事。”
    他讲到这里,赵培不屑地哼了一声:“清之太谦虚了,有你这个军师在旁,再打几场以少胜多的仗,也不在话下。”
    顾清之摇了摇头:“我与你讲过多次,骄傲自负是兵家大忌,我们那次会赢,全凭运气好。”
    赵培怕了他似的道:“我错了,顾大军师。”
    孙满满看着他们,也对两年前北崇突然犯我边境之事有印象,只是没想到,打跑他们的,竟是她曾经在烟阳遇到的那个小土匪。她想了想,问他们:“现在烟阳情况怎么样?”
    提起这个,赵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还是以前那样,不知为何,明明我们可以像收拾北崇那样收拾西犁的,但朝中一直有人不让打西犁。”
    顾清之也微微皱起了眉,朝中情况复杂,还不是他们能接触到核心的。房内的气氛忽然就压抑起来,顾清之收拾起自己的情绪,笑着对孙满满道:“方才听孙门主说要上山去清秀派?”
    “是的。”
    顾清之脸上的笑意更深:“不知我们可否同行?一来可以看看清秀山的风景,二来,说不定还能帮上孙门主的忙。”
    孙满满似乎没想到他会有此一说,下意识地侧头看了看谢凉。谢凉沉默了一会儿,喝了一口顾清之给他斟的茶:“顾公子和赵将军没有军务在身吗?”
    顾清之道:“我们这次来潼川,跟朝廷告了一个月的假,现在还剩半月的时间。”
    谢凉放下茶杯,看向他们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便一起上山吧。”
    不知为何,他明明在笑,却让孙满满忍不住想打个寒颤。
    结完茶钱后,四人结伴往城外走。
    孙满满和谢凉牵马走在前边,赵培和顾清之走在他们身后。赵培浓黑的眉毛绞在一起,似乎对顾清之的擅做主张略有不满:“你为何要提议跟他们一起上山?”
    顾清之偏头看着他,笑得有些戏谑:“你说为何?你不好奇孙门主跟谢凉的关系吗?”
    “呵,我为何要好奇?”
    “哦,这样。那你为何不敢让我跟孙门主讲,你这几年是如何过的?怕她知道你因为她的一句话,就拼上性命吗?”
    “……我哪里是为了她,我那是为了千千万的黎民百姓!”
    这话把顾清之给逗笑了:“我和你自小一起长大,还是第一次发现你是这样一个心系百姓之人。”
    赵培:“……”
    走在他们前面的孙满满和谢凉,现在也各怀心事。
    谢凉在生气,孙满满看得出来。虽然他生起气来和没生气的时候几乎没什么差别,但她就是看得出来。她的舌尖轻轻舔了下嘴角,小心翼翼地问谢凉:“阿凉,你在生气吗?”
    谢凉抬眸朝她瞥去:“我为何要生气?”
    ……我也很想知道啊。
    孙满满再次舔了舔自己的嘴角,试探着问:“是因为赵培和顾清之吗?如果你不高兴,可以不让他们跟着呀。”当时她明明征求了他的意见,是他同意他们一起上山的。
    谢凉微微抿了抿唇,侧头看着孙满满:“之前我让满满跟我讲讲自己的事,没想到你隐瞒得还挺多的,除开清秀派的林宇尘,现在又来了个赵培。”
    “……”孙满满觉得自己很委屈,“我与赵培只在四年前有过一面之缘,要讲也还没来得及讲到他这里来啊,再说林宇尘,我是真的和他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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