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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还不想这么快放她走。
    “你哥哥跟周子安的关系怎么样?”
    “他吗?最后一次见面也是八年前。如果不是今天他死了,我早忘了有这个人了。我再声明一句,我们跟这里的杀人案或者自杀案没有关系,我们只是过客。我哥哥才是受害者,他被打伤了。”
    其实唐震云还有一件事需要确认。
    她有一把枪。
    也是那一年,为了她弟弟的案子,她再次去巡捕房找他,她恳求他抓捕凶手,人犯!
    当时他正好把他大伯父的儿子,他的堂哥送出门。三天前,她指控他堂兄是最大的凶嫌,因为她说弟弟被杀那天,他堂兄曾开车路过她家的当铺门口,而当时她弟弟正好在门口跟同学说话。他当然不能因为堂兄仅仅开车路过当铺门口就把他当成杀人凶手。
    那天,见他送堂兄出来,她大为光火,立刻就当面质问他。
    “好吧!我早就该想到,你们都姓唐!你们是一丘之貉!你们唐家都是杀”
    他向来不会计较她说话的态度,但她这句话惹火了在他身边的堂兄。堂兄一路跟着她,在一条小巷子里,他把她逼到墙角想要凌辱她。等他赶到时,堂兄正用膝盖顶着她的胸口撕扯她的衣服。
    “快放开她!”他冲了过去。
    但等他冲到他们两人面前时,却发现堂兄在发抖。“你让她放开我!”他几乎哭嚎起来。
    他再一看,发现倒在地上的她,竟然举枪顶着堂兄的裆部。
    “你杀了我弟弟!我让你一辈子当太监!”她像母狼一般尖叫着。他再看她,衣服也撕破了,头发乱成了鸡窝,脸上还有几道血印子,但她咬牙切齿的神情,他至今难忘。他相信,如果他晚到一步,她很可能真的会这么做。其实就算把堂兄的头打成马蜂窝,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她不知道,那天他们回去后,他在后院把堂兄狠狠揍了一顿,堂兄不仅掉了两颗牙,还断了三根肋骨。“你给我记住!如果你再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就在你的脖子里开个洞!”他靠近堂兄的耳朵,务必使之能听清他说的每一个字。
    虽然她已经跟他断交,他们的婚约也已经烟消云散,但在他的意识中,她仍然是他的女人,一辈子都是。他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
    “我记得你有一把枪。”他道。
    她皱起了眉头,“我的枪跟这次的事有什么关系?”
    “能不能让我看看?”
    如果她那把枪还在,那就可以免除她的嫌疑。
    她也明白他的意思。
    “你等等。”她开门进去。
    他在走廊上等了一会儿,房门又开了。
    她将一把左轮手枪递给了他。他检查了弹夹,子弹一颗未少。
    她的嫌疑暂时消除了。
    “好了吗?”她问他。
    “好了。”
    她向他摊开手。看着她的手,他真想抓住它,一把将她拉出这栋宅子,一直拉到大街上,他真想对着她大喊:夏英奇!当初我是因为喜欢你才跟你提亲的!
    我根本不知道我大伯跟你母亲的关系!我更没想过我的家庭和你的家庭之间会有什么恩怨,我只想到我们,我只想过我和你!我发誓,如果当时我在南京,我不会让一切发生!我不会让大伯随意收走你的当铺。我发誓,我会站在你这边!
    “请你把枪还给我。”她在催他。
    他将那把枪放到了她手心里。
    “我哥曾给我弟弟验过尸。”她忽然道,语调很平静,“他的脚踝有一处被划伤的痕迹!我哥说那是粗绳子造成的。”
    “英奇,你能不能听我……”
    她显然没兴趣听他说任何话,他只开了个头,她就转身回房,关上了门。
    他就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她不仅恨他,还鄙视他。在她眼里,他只是一条咬伤过她的疯狗。
    5.验尸结果
    芳姑为自己倒了一杯热姜茶。上海雨水太多,最近她的风湿病又犯了,中医让她多喝点姜枣茶祛寒湿。她不喜欢生姜的辛辣味,但放了红糖和枣子之后,味道就变得复杂而有韵味得多了。在富贵人家当管家的好处就是,你不用自己掏钱去买吃的,只要主人满意你的工作,你可以在这里白吃所有的东西。
    二十五年前,她来这里干活时才十八岁。
    她永远记得那一天发生的事。家里的老妈子为了邀功,故意欺负她,她心里既委屈又愤恨,一个人躲在楼梯下面哭。这时,有个男人走过来,往她手里塞了两个热腾腾的鸡蛋。那时候正是冬天,他对她说,把熟鸡蛋滚在伤口上,好得快。
    那是大小姐夏春荣的未婚夫周子安。他比大小姐小4岁,在她眼里,他跟大小姐一点都不般配。他英俊潇洒,能说会道。可大小姐呢,除了有钱,连半个优点都没有。想到他今后漫长的一生要陪伴在这样的女人身边,她为他暗暗叫屈。
    那天半夜,他把她引到马厩里,两人在那里一直待到天亮。在那之后的一个星期,她几乎夜夜都溜去马厩。现在回想,那是她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光。
    那时候,她就知道她是不可能嫁给他的。就算是当妾也不可能,以大小姐当时的脾气,如果事情败露,她恐怕连命都保不住。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忍气吞声。
    “这是今天的报纸。”她把报纸递给太太。
    “上面有什么消息吗?”
    “我没看。”
    太太接过报纸的时候,严厉地看了她一眼。
    “你哭过了?”太太道。
    也许她是哭过了。毕竟,他是她这辈子唯一的男人。虽然她也恨过他,怨过他,但想到他现在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墓地旁边那间小屋里,她还是忍不住心酸。
    他曾经是那么有活力的人,她还记得在黑漆漆的马厩里,他轻轻咬着她的耳朵,一句接一句地说着那些让她脸红的情话,这一生,不曾有第二个男人跟她说过同样的话。在跟他好之前,她甚至从未在镜子里好好看过自己。其实,只有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女人。
    “别让他老婆看见!”太太低声斥道。
    “我刚刚只是……”
    她想找个理由搪塞,但看见太太冷冰冰的眼神,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对于他们的事,从头到尾,太太知道得一清二楚,“……我知道我不该这样,但我还是忍不住,他真可怜,一辈子都在受那女人的气,现在还死得那么惨……”
    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得了吧。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太太白了她一眼,“你还记得你怀孕时他是怎么说的吗?他说,跟他没关系。什么男人!一点担当都没有!”
    她叹了口气。当年如果不是太太替她隐瞒,悄悄把她送到乡下去,她真不知该拿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如果真的一辈子不管倒也罢了,后来听说老婆不能生,又来找你,把孩子要了回去……”
    太太道。
    “他说这样对孩子好……”
    “他只不过想要自己的骨肉罢了!”太太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你还为他哭!我觉得你该买串鞭炮放才对!当年他带给你的晦气还不够吗?他就是个自私透顶的臭男人!”
    她抹去眼角的泪。
    “我已经不恨他了……”
    她低声道,“我现在只想知道这事是谁干的,是谁那么狠心……”
    她说不下去了,眼泪又弥漫了她的眼。她又想起昨天收到的那张字条。她看了看墙上的钟,约好的时间是早上十点,新新戏院离这里也有几站路,差不多九点,她就该出发了。到底是谁呢?会不会是向她要钱?可她哪来的钱啊。
    “别发呆了!”太太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我得跟你说一件事。”
    她仿佛从梦中惊醒,忙问:“什么事?”
    “我的枪不见了。”太太轻声道。
    她一惊,“枪!”
    “你平时负责打扫我的房间,只有你才能随便进我的房间,它就在我的抽屉里。”太太压低嗓门道。
    “太太,你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抽屉里?”她几乎叫起来。
    “嘘!”太太朝她瞪眼。
    “我从来没见过你说的那把枪。”她也把声音降低了。
    “你没翻过我的抽屉?”
    “你说什么哪?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这回轮到她瞪太太了。
    太太盯了她一会儿,才慢慢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这就奇怪了。”
    “您上次看到它是在什么时候?”
    “一个月前,那天下午去靶场回来,我把它拿出来放在窗台上晒一晒。”
    “晒一晒?”
    “那是我出嫁时,父亲给我的,一直没用过。我拿出来,是因为发现上面有几个白点,也不知道是不是发霉。”太太泰然自若地看起了报纸。
    “你放在哪里晒?”
    “我房间的窗台上。那天除了你,没有其他人进过我的房间。”
    “我下午四点半去收被子的时候,什么都没看见。”她想了想道,“太太,你的房间虽然门关着,但没锁门,谁都能随便进去。再说,谁都知道,你下午总是不在自己的房间,在小客厅看书。还有那天章家人来谈亲事。”
    经她提醒,太太终于想起来了。
    “那天好像是章家人来的日子。你的记性真不错……”
    太太琢磨起来,“这么说,有人在你去收被子之前,就把那把枪拿走了。”
    “这事也没准……”
    她不敢乱猜。
    “那天家里都有谁?”
    “好像大家都在,我不记得了……”。
    “会是谁呢?”太太轻声自言自语。
    “太太,还是把这事告诉警察吧。”她道。
    太太迅速瞄了她一眼,“随便你吧。”太太问她。
    “可这件事得你去跟警察说。”
    “对他的事你比他老婆还上心。”太太装模作样地翻动着报纸,“我记得那时候,他住回来再看见你的时候,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你真贱。”
    太太说得一点都不错。她也觉得自己够贱的。
    她忍不住朝窗外眺望,从她所站的位置,只能看见墓地里的那个白色尖塔。
    那是为纪念夏家的太祖公而建造的。夏家的太祖公曾是状元郎,又是兵部侍郎,她搞不清那到底有多大,但应该也是大官了。
    “咦,那是谁?”太太忽然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她一看,果然有人正朝墓地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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