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娘子黄妈妈已经置办好了一席菜肴,因在孝中,菜色素淡。汪岐兰和吴勉分坐对面举箸用餐,未曾多言。
待饭毕,吴勉站起,“汪小姐连日劳顿疲病,先去闺房歇息休整。吴某暂歇汪伯父书房。待小姐歇息够了,可派人唤吴某,商议今后诸事。”
“好,兰娘谢吴公子体恤,一路上全仗吴公子辛苦周全。吴公子也请先去歇息。”汪岐兰起身行礼道。
黄妈妈一早吩咐人将书房打扫手势干净,闻言立刻唤人带着吴勉前往。
汪岐兰道声“辛苦黄妈妈”,便回房休息。秋桂和夏荷相看一眼,紧随其后。春桃和冬梅则被黄妈妈安排了先去用饭。
“自昨日汪岐兰吩咐改口不叫姑爷后,姑爷果然生份了,之前在祖宅,姑爷可是口口声声叫兰娘的,现如今,也改叫小姐了。”春桃扒着碗里的饭,轻轻的对冬梅说。
“是啊,姑爷不会生气了吧。”冬梅回道,但又立刻改嘴,“要叫公子,不能叫姑爷了。”
“哦。”春桃闷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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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宅因人丁不旺,故宅院并不大,共四进,穿过前面三进,最后一进为花园,花园占地不广,却布置的精巧,有曲水,小桥,假山,各色花草树木穿插其中,被打理的整洁清爽、生机勃勃。一处二层的阁楼倚在假山绿树旁,一楼放着琴棋绣架,二楼为卧室梳妆,正是汪岐兰的闺阁。想来因为汪家主业是布庄的缘故,取名锦绣阁。
汪岐兰环顾屋内,这锦绣的确对的上这名字,纱帘、屏风、窗帷无不用的是上好的布料,鲜艳俏丽、花团锦簇。梳妆台上嵌着一面西洋来的水银镜子,妆匣之中,亦是金玉琳琅,其中竟然有一枚雕花的西洋怀表。西洋表虽然前朝就由番僧传入,但因价格高昂而拥有者罕,由此可见汪父对汪岐兰的宠爱和汪家的富硕。
汪岐兰在妆台前坐下,午后的阳光温煦的撒进房内,照着镜子里的少女,丽质天成,眉如远山,眼如秋水,唇若含樱,肤如凝脂,配着这锦绣阁诸物,正应着窗外无边春色。
汪岐兰抬手抚脸,15岁,桃之夭夭,灼灼其华。15岁时的贺兰明珠也是如此美丽明艳吧。
她还记得初次遇见他是在春天猎场里。那个面带稚气同时英气勃发的皇太子,一手策马一手用枪挑着猎物,经过她乘坐的马车时,装作不经意的挑开了马车的帘子,然后目不转睛、豪不遮掩的看着她。那时的她和他已经由皇上颁旨定亲了。她看着他身上的四爪龙纹,瞄到了不远处徘徊把望的二弟,明白这是她的未来夫君。她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羞涩,就像他一样大胆的回望他,于是,他咧开嘴笑了,挥了挥手,纵马扬长而去……
那年她15岁,后来再见到他便是秋天,他们大婚之时了……
22年琴瑟相伴、相濡以沫,一夕醒来她却将嫁作他人妇……
良久,汪岐兰放下手,叹出一口气。“秋桂,让黄妈妈把这纱幔都换成素净的颜色吧。大孝之中,还是素净的好。”
“是。”秋桂乖巧的应下,退下去寻黄妈妈。
黄妈妈听闻了,立刻嘱咐下人去办。
“也是我考虑不周,外堂的都已换了白帷,原想在小姐房内,且小姐向来喜欢鲜妍,就没作改动。”黄妈妈自愧道。
“黄妈妈不必愧疚,”秋桂道“老爷去世,小姐奔波劳碌,又大病一场,近日性子似乎转了,和以往不同,沉静些了。”
“有这回事?”黄妈妈略略惊诧,“这倒也是件好事,以后这家中这么多事,倘若姑爷不在,依小姐往常那性子可应付不来。”
“是,黄妈妈,我看小姐举止也老成了。以后家中诸事,或许小姐能拿正主意。”秋桂想了想,提醒道。“小姐不让我们喊吴公子姑爷,只能称呼吴公子。”
“是吗?”黄妈妈诧异地应道。“我知晓了。”
秋桂也不再多言,就此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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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渐西斜,汪岐兰一觉醒来,洗漱更衣一番,派人探知吴勉未在休息,便带着夏荷往书房去了。
汪老爷的书房与锦绣阁只隔了个园子,门外一片修竹,门上悬“滴翠斋”三字。汪岐兰进门的时候,吴勉正斜靠在临窗的榻上,手中拿一卷书,正看的专注。见汪岐兰进来便放下书起身相迎。
汪岐兰敛衽还礼,低头间瞥见那本书是《花间集》,不禁哂笑:“吴公子,也爱看这红香翠软?”
吴勉笑道:“汪小姐见笑,吴某才疏,读书向来芜杂,不论品类。况《花间集》中多有境界高格、情真至切之作,实为书中珍品。”
“世人皆说《花间集》为淫词滥曲,有人好却秘而不宣。难得有吴公子这般坦荡直白之人。”汪岐兰笑道。
二人面对而立,相视而笑,气氛愉悦。
这还是汪岐兰苏醒后,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正视吴勉。只见他已将之前的素色锦袍换下,换了平日的青衫,虽有洗白的痕迹,倒也妥贴清爽。瘦高的个子,清俊的脸庞,眉间开阔,鼻梁坚挺,眼神温煦,唇边含笑,望之如竹沐春风,清雅可亲。
这边,吴勉也看汪岐兰一袭白衣,全身素净,无一件饰物,举止间大方娴静,浑身气质与铺中初见的汪大小姐恍若两人。
“吴公子请坐。”“汪小姐也请。”两人相让着在书桌旁坐下。
汪岐兰看了看案几上的吴勉喝了一半的茶盏,“夏荷,吩咐人再泡壶新茶来。”
“免了,汪小姐。这壶好茶,吴某只泡了一遭,弃之可惜。”吴勉阻止道。
“那好,就依吴公子。”汪岐兰转身吩咐道,“夏荷,你先退下,吩咐厨房今晚菜肴可丰盛些,我和吴公子商量完要事后再用膳。”夏荷依言,房中剩二人独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