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舫见此,暗自钦佩吴勉宽宏大量,便顺了吴勉的意思,在堂上宣告了吴勉的好意,从轻量了刑。
“堂下犯人谨记,此次幸吴翰林宅心仁厚,若有下回违例之事,必加倍惩处!”宋舫最后告诫。
工匠指天发誓不再违法,千恩万谢地朝青竹拜了一拜,乖乖的被衙役押走了。
宋舫再在堂上判定了商家须赔偿的银两。商家毫无异议,速速回了家中,取了银票,忙不迭的去往汪宅赔罪赔偿,汪岐兰派旦叔接了。商家有心交好,另奉上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以示诚意,旦叔不肯接纳,“我家小姐说了,家中不缺银两,若您一定要赠予银两,不如找个好的名头捐出去。”
商家闻言只好作罢,收回银两后,倒真的捐献给官府,做了场善事,给自己挽回了些名声。
外人得知前后细节后,多对汪家褒扬,称其为大义仁慈之家。
……
吴勉养伤至少须三个月,如此自然不能如期回京。他口述、徐淮秀手写了两封信,分别寄给了王捷掌院与琨宁。王捷看后回信,允他延长假期,命他安心休养。琨宁见了信,心中为他担忧了一回,回信中满是关怀之情。
吴勉每日躺在床上,倒是不无聊,徐淮秀只要在宅中,便念书给他听,不时停下来与他探讨。青山在京城跟了他大半年,算是京城宅子的半个管家,汪岐兰早就给他升了等,贴身服侍的事虽然不用他,但他充当吴勉的手脚,吴勉抄了一半的书,由他继续抄下去。原本略识几个字的他在吴勉的教导督促下,一日千里,居然短短时日间学了很多字,那一手歪歪扭扭的字亦逐渐变得端方,一个月后居然也拿得出手了。隔几日便根据吴勉开出的书单,在扬州城内各个书斋内游走一番,遇有古籍善本便收下。
至于汪岐兰,每日三餐都移到吴勉房内,与他一起用膳,每日忙完手头之事,便来他身侧陪伴,或念书,或下棋,吴勉口谈,汪岐兰依言摆子。有家中店铺中的事,亦会与他商量。
还有凤姑,也被汪岐兰安排的妥妥的。汪岐兰特意拨了夏荷和几个小丫鬟过去,用药、饮食、起卧照顾的无微不至。汪岐兰还让人做了轮椅给凤姑,碰到天气晴好,便推她到园内走走,以免无聊。
出了正月,天气慢慢转暖,园子里的柳树开始冒芽,梅花开始盛开,再过几日樱花亦开了,接着是杏花、桃花,之后是海棠,满园的草长莺飞、姹紫嫣红。凤姑被推到园子里,满目的美景令人心旷神怡,更重要的是昨日收到了从宁古塔来的回信,银票已收到,家人们拿出一些打点人情,减轻些劳役,其余的省着用,略略改善了伙食和居住,处境比之前好多了。凤姑满心的欣慰,看什么都觉得美。
吴勉就没那么美了,因伤了背,不宜动弹,只看得一角粉红,闻得花香阵阵,却咫尺天涯,岂不惆怅。
吱呀一声,门开了,汪岐兰捧着几束怒放的杏枝和含苞欲放的海棠枝进来,春桃跟在后面,捧着一个大花瓶。
吴勉眼前一亮。汪岐兰将几枝花枝插进花瓶里,放在靠近吴勉的几案上。房内瞬间生动鲜亮起来,清风拂过来,花香满室。
“你出不去,花便进来。”汪岐兰插好花,在吴勉床侧坐下。
房内还有青山,正在临窗桌上抄书,看到这一幕,收拾了笔墨和,“小姐,我回房去写。”还没等汪岐兰答应,便一溜烟的出门不见了。前几次,小姐和姑爷在房内,他坐着抄书,怎么抄怎么不舒服,试着溜了一次,汪岐兰没怪他,此后再遇此情景,他都毫不气的开溜,反正他字也认的差不多了,再有不识的,先空着呗,回头小姐不在房内再问。春桃也是个利落的,急忙跟在他后面溜走了。
汪岐兰笑笑,不以为意,正好她有事和他谈。
“听永璐说,淮南的和广州的谏言都已发出,要不了多久,琨宁给你的回信应该就会提及。”
“如此说来,我这几天要好好琢磨如何和他谈此事。”吴勉眼睛闪了闪。
“正是。”
二人沉默下来。面对着窗外扑面而来的春意,不知怎的,谁都不想开口。
春意茫茫春色里,又还几度花期。淡晴时候尽融怡。
对了,这便是融怡。
何须说话,千言万语抵不过这融怡景物。
汪岐兰心中莫名惆怅,体内有一些东西,正随着春天的来到,悄悄地逝去。
如同那花树,去年的花、去年的果已经毫无意义,又是一轮新的生命。
今年的花、今年的果,此刻在春风中盛放和酝酿着的,才是有意义的。
吴勉悄悄用余光去看汪岐兰。
她静静的端坐着,光洁的脸,粉色的腮,还有那静谧的神态,都与这无边春色融为一体。
是他心中最美的景致。
吴勉悄悄的握了握手,仿佛想抓住时间,不让它从指缝间溜走
一眼万年,若这一刻能从此停住,该有多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