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勉哦的一声,并不多问。依照博泰大人家的家风,女眷们必是修养佳的,与兰娘投契并不奇怪。他提起桌上的暖壶,倒出一杯热腾腾的茶,递给汪岐兰
“不过,”汪岐兰接过茶水,“我看贺兰夫人的样子,好像忧心忡忡,这几日朝堂上,是否有与博泰大人有关的大事?”
庶吉士们常被叫去做廷上书记,这朝堂上的事消息可谓灵通。
吴勉略一沉思,便开口道,“的确有大事,我听一同仁说起,昨日皇上听闻准噶尔内乱,欲对其用兵,召众臣商议。由于受先帝当年西师之役败绩的影响,满朝文武议论纷纷,多持否定,惹得皇上面色极为难堪。博泰大人起先并未发言,后见此情形,挺身而出,力排众议,独自奏请办理此役,皇上当廷准了奏。想来贺兰夫人所忧虑的事,正是博泰大人所担下的平西之役。“
“若是如此,难怪她忧心至此。”汪岐兰喃喃道。
准噶尔汗国叛乱一向是大金国的心腹之患,从祖皇帝起,便陆陆续续与大金国兵刃相见,攻杀逾七十年。先帝在位时,挥师西进,却逢准噶尔汗国强盛时期,大败而归,签订合约,以杭爱山以界,才止息了战争。这一败,打落了大金国军的士气,之后大金国在平叛过程中,稍遇挫折,便有大臣认此为天意。
元盛帝一向对先帝之败耿耿于怀。如今准噶尔内讧,元盛帝定认为是大好时机,岂肯错过?
博泰定是知晓元盛帝心意,分析过利弊,决心替大金国拔出这根心头刺,所以自请出战,这背后,朝堂的反对,自身的安危,皇上的期许,无一不是压力,压在博泰一人身上。
当年大小金川平定,博泰历尽艰险,刚回京中过了三四年的安稳日子,又迎来了更难更险的准噶尔之役,怎能不让母亲忧心?汪岐兰心情亦随之沉重。
吴勉见汪岐兰面色凝重,心中有些诧异,兰娘是在替一面之缘的贺兰夫人忧心吗?
“兰娘,你无事吧?“吴勉轻声询问,将一只手覆上汪岐兰的,打断了汪岐兰的沉思。
“我无事,”汪岐兰回过神来,顺势将手放在吴勉的手中,从他掌心传来的温度令她感到心安,“我母亲去的早,今日与贺兰夫人交谈,她对我仁慈关怀,令我想到了母亲。如今战事当前,匹夫有责,我在想,有什么事是我可以为贺兰夫人、为大金国做的。”
吴勉用掌心摩挲着汪岐兰的手,一双眼睛望着她,温润而平和,“兰娘,若你有什么想做的,便去做吧。我相信,只要是你做的,必是好的。“
汪岐兰凝望他片刻,忽然靠近,张开手抱住他,将头搁在了他的肩上。
“谢谢夫君!”她在他耳边低语,见他的耳根如同烧着了一般,迅速红了起来。
汪岐兰如此主动亲昵,还是头一回。吴勉措手不及,浓浓的甜意涌上心头。只是现在还在饭堂,没在卧房内,吴勉一眼瞥见丫鬟们憋得辛苦的笑脸,不自然的“嗯”了一声,有些不舍的放开了汪岐兰。
今日一天在外,汪岐兰有些困乏。用完晚膳,便更衣洗漱,早早睡了。吴勉从书房回来,见她已酣然入梦,轻手轻脚的上了床,小心翼翼的将她拢在自己怀中,亦安然的睡去。
……
贺兰府上,瓜尔瓜佳氏等到孩子们都睡着了,还没见到博泰的身影。
直到亥时,才见一身疲累的博泰从外归来。
“今日怎么这么晚?”瓜尔瓜佳氏一边问,一边帮博泰更衣。
“以后恐怕每一日都只会更迟,”博泰应道,“既然担了这重任,就要尽心竭力,要探清敌情、候报抄录,要绘制舆图、制定方略,要调备军需、粮草先行,眼下,每件事都需我亲力亲为。兵家之事,分秒必争,我又岂能安心归家。“
瓜尔瓜佳氏正站在博泰的身后,闻言不由沉默,停下手中的动作,从后环抱住他,将头倚在他肩头。
博泰知道她心中所想,拍了拍她环在腰间的手,“放心吧,我有把握,定能攻下这一役。只是这两年要辛苦你了。”
瓜尔瓜佳氏轻点了点头,微叹了一声,”我倒没什么,只是母亲如今年岁长了,心中越来越放不下事,她为你这事担忧得紧。今日去潭拓寺为你一直在佛前祷告。”
博泰的眉头蹙起,“是啊,自从姐姐去世后,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伤痛不已。如今我又要征战,她定要为我劳神担忧。真是苦了她了。“
“琳儿,“博泰长吁一口气,转身牵起瓜尔瓜佳氏的手,”我平日无暇旁顾,唯有劳烦你多陪在母亲身边,替我为她排忧纾怀。“
瓜尔瓜佳氏温婉一笑,“这本是我分内之事,哪来劳烦。”
博泰亦笑了,揽她在怀间,二人相依,寂然无声,默契温存。
“不过,今日我们在潭拓寺遇见一个妇人,”瓜尔瓜佳氏眼前浮现出一张清丽的脸,“与母亲颇为投缘,和她说了一路的话,到分别时,母亲还依依不舍呢。”
“哦?”博泰起了好奇,“是哪家的夫人?”
“说来,和你还有些渊源。”瓜尔瓜佳氏卖了个关子。
“与我?”博泰好奇更盛,”怎么与我有渊源?“
瓜尔瓜佳氏笑道,”她自称是扬州人氏,前来京城探看夫君。三年前,你任主考官时,她的夫君吴勉被点为庶吉士,算起来,她也算是你的门生之妻。你说是不是有渊源?”
“扬州人氏?吴勉之妻?”博泰的脑海中瞬间跳出了几件旧事,脱口而问,“她是不是姓汪?家中是不是经营着绒花铺、成衣铺等?”
“你怎么知道?”瓜尔瓜佳氏诧异道。
“原来是她啊。”这下轮到博泰卖起了关子,捋着胡子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