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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买票不是来看这个的。”一个观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不觉得票买值了吗?”他的同伴嚼着爆米花,“既看了武林大会又看了恐怖电影。”
    比起观众,更摸不着头脑的是谷小飞。他刚刚才艰难地将自己从石头里抠出来, 做足了心理准备迎接一场恶战,可没等他动手,对手就自己丢盔弃甲地逃走了。难道这又是一场精心准备的骗局?
    “你……你等等!别跑啊!”谷小飞施展跳跃运动,足下生风。
    晋恪之叫得更惨了,杀猪也不过如此。眼见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晋恪之汪汪大哭着朝旁边的岩石劈出一掌。
    足有两层高的岩石拦腰截断,上半部分如同被伐倒的树一样砸下来。晋恪之回身又是一掌,断裂的石块就那么飞了出去,砸向谷小飞。
    若是被那石块砸中,非粉身碎骨不可!当然,见识过谷小飞的钢筋铁骨,没人觉得他会死于这石块,但被大石头压在下面的感觉肯定不怎么好受。
    “第四节 ·扩胸运动!”
    谷小飞挥出一拳,石块霎时间崩裂成无数碎块。谷小飞顶着碎石的暴风骤雨继续前进,但后方的观众就没那么好运了。碎裂的小石头并没有减缓速度,依照惯性原理继续飞行,观众们不得不弯腰躲开这一阵陨石雨。
    方心鹤和施曼桃坐在前排教练席上,首当其冲。当周围人趴下的时候,施曼桃气定神闲地坐着,甚至拿出小镜子观察自己的妆容在烈日下是否仍然完美。方心鹤叹了口气,从座位下取出一把伞,撑开。碎石砸在伞面上,就像撞上了铜墙铁壁。
    “我都快忘了你最擅长的武器是伞。”施曼桃对着镜子涂口红,“你这伞也太结实了吧?振金做的?”
    “我才不会告诉你材料配方呢,那可是我们门派的专利。”方心鹤说。
    “你们门派有这么牛逼的专利,你师侄用的剑却是淘宝定制的?”
    “小孩子没必要用那么好的东西,会助长奢侈浪费、嫉妒攀比的不良风气。”方心鹤语重心长地传授自己的育儿心得,“这种事情等他继任掌门的时候再告诉他也不迟。”
    “可你又不是掌门,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说实话,我师兄可能并不知道……这些年我到底是怎么把这个药丸门派支撑下来的啊……”
    ***
    晋恪之看见岩石竟被谷小飞一拳击碎,五官几乎皱在一起。“妖怪啊!!!”他边哭边逃,晶莹的泪水混着鼻涕飘洒在空中。
    他越过一条轨道,恰巧一块石板移动到他身后,阻断了谷小飞与他之间的道路。等石板移开,晋恪之已经跑远了,消失在巨石组成的移动迷宫之中。
    坐在观众席高处俯瞰全场的观众能清晰看到晋恪之位于石块迷宫的什么位置,然而饶是如此,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在不断变幻的迷宫中追上晋恪之,遑论困在阵中的谷小飞。
    场内的石块、石板高低不齐,谷小飞恍如身在岩石构成的森林中,他一筹莫展地望着天空。如果能登上制高点,那么整个赛场就一览无余了。
    事不宜迟,他施展跳跃运动,沿着垂直的岩壁,登上一块岩石的顶端。场内地形远比他想象的复杂。这块岩石算不上最高的,视线依然被周围的石块所阻挡。
    谷小飞掠向一块更高的岩石。双脚刚刚落在石顶,只听见脚下传来石块摩擦的轰隆声,岩石突然降低了,同时,周围的几块石板陡然升高。他的视野优势荡然无存。
    这石块居然不但能移动,还能变换高度!谷小飞心想。
    石块高度的变化就像它们移动的轨迹一样,毫无规律可循。就算其中蕴含着什么规律,也不是谷小飞的智慧能找出来的。晋恪之彻底消失在了岩石迷宫之中。
    谷小飞不死心,掠向左侧一块更高的岩石。孰料那岩石陡然升高,谷小飞差点一头撞死在岩壁上。他急忙平衡身体,踏着垂直的岩壁登上顶端,可他刚站稳,石块又开始降低。
    眼角余光瞥见衣料飘舞的影子。谷小飞捕捉到了满场乱窜的晋恪之,急忙飞向他。但晋恪之躲到一块岩石后,待谷小飞绕过去,他已经不见了。
    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晋恪之占了上风。不论谷小飞怎么寻找他,最终都会变成徒劳一场。每次他捕捉到晋恪之的影子,他的对手瞬息间消失,就像指缝间的水。
    如果这么耗下去,比赛永远都不会结束。晋恪之到底在想什么?
    谷小飞半跪在一块不断高低起伏的岩石上,望着脚下移动的岩石迷宫,偶尔晋恪之的衣角会从某块刚好移开或降低的岩石边露出来,但很快就被迷宫所吞噬。
    ——他知道。
    谷小飞突然想。
    他知道这阵法变化的规律。他看出来了。所以他才每次都能躲开自己的视线。
    他的逃窜难道是为了拖延时间,直到他找出石阵变化的规律?
    但是已经掌握规律的晋恪之为什么不进攻?明明拥有天时地利的优势,为什么只用来躲藏?他藏着什么王牌吗?
    晋恪之的恐惧都是装出来的?
    ***
    “不太对啊……”
    施曼桃补完妆,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赛场上。
    “我以为晋恪之只是戏比较多,故意表现得很夸张而已,但是他为什么拖了这么久都不进攻?”
    方心鹤板着脸,为她撑伞遮阳,活像贵妃娘娘身边举华盖的小宫女。“如果不是比赛规定出界算输,他现在可能依旧跑到十公里外了。”
    施曼桃说:“你是说他真的害怕?明明他占优势啊。”
    “……大概恐惧能激发人的潜能?”
    “提醒我一下,当初苏云越是怎么击败他的?”
    “太快了,我没看清。”
    “……”施曼桃点点头,“我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害怕了。”
    “也许,”方心鹤嘴角一挑,“他在小飞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吧。”
    ***
    谷小飞从没这么沉不住气过。他以前遇到的对手或许并不是总是那么厉害,但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怯战。晋恪之这么东躲西藏,避免交锋,谷小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试过主动进攻,但困在岩石迷宫中,他连对手在哪儿都找不到,就连进攻也没有方向。
    苏老师说过,山不就我,我便就山。晋恪之不来找他,那么就只有他去找晋恪之了。不管晋恪之是真的避战不出还是暗藏阴谋,他都不打算再等下去了。
    拦在他和晋恪之之间的是脚下这座变化无常的石阵迷宫。谷小飞有自知之明,他的智商还不足以破解这么复杂的阵法,那么……就干脆破坏这阵法吧!
    他跳到地上,凝神提气,右手握拳,整理运动带来的灼热气流在他体内快速循环,将力量送到四肢百骸。
    “第七节 ·全身运动!”
    一击之后,石块轰然碎裂。谷小飞走向不远处的石板,又是一击,然后顶着从天而降的碎屑走向前。
    每遇到挡路的障碍,他都不躲不绕,直接一拳击碎,身后留下一路乱石残渣。
    第98章 恐惧
    “现在已经不是电锯杀人狂追杀无辜少女了。”方心鹤说, “应该说是哥斯拉破坏城市、屠杀卑微的人类吧?”
    谷小飞以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气势在场中穿行, 很快清出了一大片区域。所有遮挡视线的石块都被他一手摧毁, 变化的阵法完全失去了功用。谷小飞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踏着乱石继续前进。摧毁一块石头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但这么多石头加在一块儿, 就有点吃力了。他是不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场上的石头少说也有几十块,一块块地砸过去,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好在迷宫中心的石块基本已经被他清理完毕了。越往外围, 石块就分布得越稀疏, 晋恪之的藏身之所也越来越少。
    晋恪之当然也发现了这个不争的事实。谷小飞像头大怪兽一样追在他屁股后面,而他既不会开高达也没人跟他合体成机甲战士。起初他还能躲藏在石阵里, 但随着阵型的轰塌,他发现自己正被逼到赛场边缘。只要稍微往前踏几步, 越过那条边界线,他就不战自败了。
    他抱着脑袋绝望地自言自语:“太可怕了……但是不能再躲下去了……我一点也不想跟他交手……但是我也不能输……”
    从见到谷小飞的那一刻起, 他的心里就再也没有别的情绪,只有恐惧。当看到谷小飞撞碎两块石板后还安然无恙,他的恐惧达到的新的巅峰。现在谷小飞撵在他后头, 他的恐惧瞬间突破了临界值。
    四年前那场耻辱失败的回忆占据了他的大脑。他害怕输掉比赛, 害怕遭人嘲笑,害怕强大的对手,害怕弱小的自己,害怕受伤,害怕痛苦……
    许许多多的恐惧汇聚在他心头, 激发出一股源自本能的力量。
    当人类的恐惧达到极限时,往往会出其不意地爆发出惊人的潜能。
    四年来他什么也没做,只训练了自己通过恐惧挖掘潜能的能力。
    四年前的晋恪之是个春风得意的少年,出身历史悠久的名门擎山九氏,年纪轻轻就在许多武术比赛中崭露头角。武林大会本该是他大放异彩的舞台,他也的确不负众望地取得了冠军,获得挑战苏云越、争夺盟主头衔的资格。但是之后事情的发展却急转直下。他在苏云越手下连三招都没撑过,比赛开始不到一分钟就败在了武林盟主手下。冉冉升起的新星成了不幸陨落的流星,甚至有人怀疑他是靠作弊才获得冠军的,否则怎么可能在苏云越面前输得那么惨?
    自那之后,骄傲自信的晋恪之就性情大变,成了一个内向阴郁的青年。他痛定思痛,认为自己正是因为过于自满才输掉比赛的。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他无所畏惧的傲慢态度使他看不清自己的弱点,也看不到对手的优势。
    于是晋恪之反其道而行之。他开始对一切强者都怀有敬畏的心理,将自己视作世界上最渺小卑微的存在,被逼到走投无路时才使出真正的实力,死到临头才会爆发惊人的潜能。他每次登场都哆哆嗦嗦、畏首畏尾,将恐惧当作力量的源泉。越是恐惧,越是受到逼迫,他的力量就越是强大。
    此时此刻如同哥斯拉一样朝他飞奔而来的谷小飞,在他眼里不啻于苏云越一般恐怖的存在。世界上有一个苏云越已经够可怕了,现在又来了一个谷小飞!天呐,世界竟充满了如此的险恶,人类的生存环境一日差过一日,还能不能好好活下去了?!
    晋恪之站起来,从藏身的石块后探出头,望着谷小飞伟岸的身影。
    恐惧淹没了他的意识。
    “别他妈过来啊!!!”他嘶吼。
    两股澎湃的真气隔空相撞,形成一股飞旋的暴风。飞沙走石,黄沙漫漫,距离较近的观众不得不抱头躲避扑面而来的小石子。
    裁判的职业操守让他忍着被碎石砸中的疼痛冲到两人附近。教练席上的方心鹤坐不住了,扔掉伞跳下看台,冒着被第二次红牌罚出场的风险靠近边界线。施曼桃抓住他丢下的伞,挡在自己面前。她可不愿自己的花容月貌受半点损伤。
    “真是一场硬仗。”方心鹤喃喃道。
    晋恪之嘴里不断冒出丧失理智的狂吼,他的打法乍看毫无章法,可每一招每一式都直逼谷小飞的要害。晋恪之这是硬生生把自己给逼疯了。方心鹤心说,如果四年前他遭遇的是这种状态的晋恪之,自己现在就不可能站在这里的了——他恐怕会被晋恪之直接打成残废。
    碎石的暴风从场地边缘逐渐挪向中心。狂乱的暴风卷起成千上万的碎石和尘土,饶是方心鹤这样眼尖的人也看不到暴风中心的情形。
    谁出招了,谁又占了上风?用肉眼已经完全无法辨别了。
    忽然,暴风停止了。
    围绕在两人周围的碎石被离心力甩向四周。方心鹤遮住眼睛,顶住扑面而来的狂风。观众席上传来隐约的耳语。方心鹤抖去一身尘埃,在乱石中寻找两位选手。
    他找到了。谷小飞和晋恪之四仰八叉地躺在石堆上,皆是一副精疲力竭、遍体鳞伤的惨状。方心鹤心想,苏云越可千万别看直播,不然看到他心爱的学生被打得这么惨,他还不得直接杀进擎山九氏总堂取晋恪之项上人头?
    裁判叼着口哨跑到人仰马翻的两名选手身边。依照规则,如果选手失去战斗能力,就算作失败。两名选手同时失去战斗能力,就看谁先站起来,先站起来的一方胜利。如果他们同时倒地不起超过十分钟,或是裁判判断其中一方的伤势拖延过久会造成生命危险,裁判就有权终止比赛,等两人恢复后靠扔硬币的方法判断胜负。最后这个决胜方法听起来委实扯淡,但这么多届武林大会从没有出现过双方同时不省人事的情况。这还是大会有史以来的头一遭。
    裁判蹲在两人之间,用力吹响口哨。“两位选手醒一醒!”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来到附近,等裁判一声令下,他们就冲上去救人。但在那之前,他们不允许同选手发生肢体接触。
    从飞沙走石的混乱中镇定下来的观众这时也意识到,比赛到了最后关头,谁先醒过来谁就获胜。有人先叫了一声“谷小飞加油!”,接着,赛场另一边传来“晋恪之,快醒醒!”的呼声。更多人随即加入了呐喊的阵营。
    呼唤两位选手名字的浪潮从观众席的一端奔涌到另外一端,起初大家都各喊各的,选择支持其中一边,然而没过多久,杂乱无章的叫喊就自然而然地统一成了齐声呼唤。
    雄壮的助威声响彻云霄,在一里之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谷小飞!”
    “晋恪之!”
    “谷小飞!”
    “晋恪之!”
    所有观众都不约而同地呼喊两人的名字。比赛开始前他们各自支持着不同的阵营,但是此时此刻,现场的气氛感染了每个人。不论谁先醒过来,不论谁赢下这一场比赛,都遂了观众的心意。
    “苏云越会杀了我的……”方心鹤呻吟。
    “你说我们能进赛场叫醒小飞吗?”施曼桃扛着方心鹤的小伞问。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将伞据为己有了。
    “你也想吃一张红牌?”方心鹤斜睨她。
    “嗯……至少我们可以表现得更积极主动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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