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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晋八年的冬天,也已经是怀帝辛戟继位后的第八个冬天。
    椒房殿,那个饰以花椒花朵所研磨而成的粉末的宫殿,呈现它所应有的雍容,粉且芳香。
    “卿卿,你说你会给我生个弟弟吗?”辛湄依偎在崔皇后的身边,一脸稚气地问道。
    崔筠卿抚着便便的孕肚,笑着问娇俏的小女儿:“迟迟为何想要个弟弟,而不是妹妹?”
    辛湄梳着分髾垂鬟髻,一身石榴红的留仙裙,眉眼中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流光溢彩。
    她的美貌让人只思忖若待长宣帝姬及笄之后,该是如何一种倾国之色。
    辛湄仍是依偎在崔筠卿的怀里,像只慵懒的猫。
    “妹妹,就会和迟迟争恩宠啊。平日里我最讨厌辛淮那妖精般的做派,只顾得痴缠父皇,从不知父皇只喜欢我一个。”
    崔筠卿看着辛湄眉眼间的灵动妩媚,不禁揉了揉她柔顺的乌发,说道:“淮儿是你姊姊,也是你父皇的女儿,所以你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知道吗?”
    “可是孔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迟迟既不是君子,又是女子,蛮横点不要紧。”
    “你啊,就是被你父皇惯坏了,说话都不知道轻重。”
    辛湄粲然一笑,答道:“父皇说迟迟背上有凤凰,所以这大绥的天下,我都可以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崔筠卿见女儿又出口张冠李戴成语,不禁啼笑皆非。
    “迟迟最近是不是又在看兵书,没有好好听萧太傅讲学?”崔筠卿问道。
    辛湄摇摇头,答道:“不是的,迟迟很认真地在背诗文。只是卿卿你知道的,术业有专攻,我不擅长笔墨,是天生的。”
    崔筠卿看着辛湄脸上的失落,想起自己闺闱之时,也是不爱舞文弄墨。
    可是偏巧,她是大族嫡女,需要文墨来装点门楣。
    她这一生,注定只能活得如同她的谥号,娴静安分。
    “迟迟,女孩子多读点书,明些事理就够了。”
    辛湄乖巧地点点头,答道:“所以我才想你肚子里的是个弟弟,日后可以做大绥的龙,那才是真正的帝王。”
    “那迟迟长大了要做什么?”
    “陪着卿卿啊。”辛湄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等迟迟长大了,一定会陪着卿卿去游历这大绥的江山如画。”
    崔筠卿笑笑,问道:“迟迟,这天下虽大,你知不知道母亲这一辈子却只有绥宫这么一方土地了?”
    “为何?”
    崔筠卿含笑着摇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说道:“女子到了年纪就该出嫁,怎么可以一辈子都与母亲纠缠?”
    “因为我是母亲的心头肉,母亲舍不得与我分离。”辛湄娇嗔道。
    “傻孩子。”崔筠卿无奈地看着她,问她道,“你可知为何不管是其他宫殿还是北郊行宫,都是花团锦簇遍地芳华,而母亲这椒房殿中只有一棵樟树,一棵梧桐?”
    辛湄摇摇头,答道:“许是母亲不爱芳菲,所以才徒留两棵树?”
    “这两棵树,一眨眼就长这么高了,来日或许也能遮天蔽日亭亭如盖。”崔筠卿说道,“这两棵树,是母亲在你出生时特地让人种的。”
    “摒弃芳菲,只为了种两棵树,这是为何?”辛湄不解,便问崔筠卿。
    “民间女子出嫁,都要用樟树做了箱子来放嫁奁。母亲为你种的这棵樟树,就是为了你来日出嫁做准备。”
    辛湄毕竟才八岁,听得懵懵懂懂,问道:“那梧桐树又是做什么的?”
    “凤非梧桐不止,梧桐啊,是为了让你寻得一个凤一样的才貌仙郎,才配得上如凰一般的小辛湄啊。”崔筠卿答道。
    “还有,梧桐埋根故园,到天涯、寻寻觅觅。”崔筠卿又继续说道,“迟迟,不管你这一生走得多远多落魄,这一株梧桐树,永远是你心头的皈依。”
    “卿卿,我听不懂。”
    崔筠卿突然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只会让小女儿觉得为难。
    毕竟,她还小。
    “是母亲说的多了些。迟迟,你是大绥最骄傲的公主,是不会有浪迹天涯的凄惶的。”
    “父皇爱我,卿卿疼我,迟迟别无他求了。”辛湄一看见殿外那两棵风雨同舟的树并肩而立,笑得眉眼都能开出花。
    “迟迟也知有父母疼爱,那你希望我疼你多一些还是疼肚子里的宝宝多一些?”
    辛湄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自然是要疼我多一些。至于弟弟嘛……我会疼他的。”
    崔筠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原来迟迟打着一手好算盘。”
    “我说的是真心话,我会疼他爱他,看他有朝一日做贤君。”辛湄认真地回答道,“卿卿,萧家祖父同我偷偷讲了,说弟弟一定会在花朝节来到这个世界。”
    “萧家祖父?”崔筠卿问道,“迟迟说的可是太医令?”
    辛湄点点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想岔开话题:“卿卿,你饿不饿,饿了我就去替你传膳。”
    崔筠卿知道辛湄的小心思,一时间哭笑不得,她问道:“和恭玉一同玩,他喊祖父,你也喊惯了吧?”
    恭玉是萧望尘的字,而萧望尘,自小到大都是辛湄的玩伴。
    辛湄虽然不懂男女之情,却也觉得这是件害羞的事情,立马涨红了脸。
    崔筠卿看着女儿难得的窘态,只想捧腹大笑。
    她强忍着笑意,假作严肃地问道:“教你的《礼记·内则》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记得,”辛湄温顺地答道,“六年教之数与方名,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
    “你可做到了?”
    “卿卿,你不讲道理!”辛湄终于忍不住抱怨,“恭玉是我自幼相识的人,为何要因为年纪渐长而疏离?男女之别当真有这么重要?”
    崔筠卿就是在等女儿忍不住说出自己真实想法的那一刻,她听到辛湄的质问,便不禁笑了出来。
    “迟迟急什么,母亲在同你玩闹呢。”
    辛湄听到崔筠卿的回答,不禁恼羞成怒:“卿卿,你怎么这么坏,老是要逼急了我!”
    “恭玉我也是看着长大的,若迟迟喜欢,挑恭玉做夫婿也是极好的。”
    “母亲,我才八岁,您老同我讲什么姻缘做什么?”辛湄终于忍不住问道。
    “对于女子啊,姻缘本来就是最要紧的事啊。”
    崔筠卿仍是笑着答道,娴静端庄。
    因为若是那个人不爱你,你走得每一步都将步入深渊,不见天日。
    所以迟迟,母亲只求你有一段好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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