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启瑶一路舟车劳顿,消瘦了不少。
辛戡似笑非笑,只是说道:“或许是要看咱们陛下的意思了。”
“旧时妾也瞧见过陛下,很是敦和的脾性,怎会不让妾去瞧瞧鸿儿?”
“确实,咱们的陛下呐,说到底,脾气太软了啊。”
“大王,都快到长安了,您说话快要小心点。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咱们可不能担这样的风险。”
辛戡笑笑,说:“还是王后谨慎,本王鲁莽了。”
“不过也幸而阿兄将阿柔交给妾抚养,妾心里才多了些慰藉。妾如今想着,鸿儿都十二岁了,该求着陛下允鸿儿随我们回梁地了。”
“此事不急,”辛戡说道,“咱们来长安,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来长安,你与阿兄说过了吗?”
“就是你兄长,让本王来长安的。”
“啊?”顾启瑶有些惊讶,“妾以为是陛下召您进京……”
“陛下未曾下诏。”辛戡简洁地答道。
“那咱们贸然离开封地,真的无妨吗?”
“无妨,”辛戡答道,“本王毕竟是陛下的亲兄弟,陛下不会多说什么的。”
“但是阿兄又为何让您进京?”
顾启瑶不明白,明明兄长顾启珏只是区区一个弘农司隶校尉,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得到右迁,为何此刻大动干戈要让丈夫进京。
“王后,这些事你不必去计较。本王和你阿兄,做事自然有自己的道理。”
顾启瑶温顺地点点头:“妾记住了。听说皇后娘娘又有孕了,这胎应该是个皇子了吧。”
辛戡失神了一会,突然说道:“纵然她生个女儿也是好的。”
顾启瑶以为他说的是辛湄,忙答道:“长宣帝姬确实是举世无双的女子,假以时日也必定如皇后娘娘那样才貌俱佳。只是妾与大王在梁地八年,也未曾见过她一面,着实是可惜了。”
“不可惜,”辛戡说道,“你若想见,到了长安有的是机会。”
“大王说得也对,长宣公主成器,皇后若再生一位公主,也对大绥国祚无碍。”
辛戡突然看着顾启瑶,让她觉得有些局促。
“王后怎么不想想若皇上没有皇子,这帝王业还是很有可能交到本王手中的。”
顾启瑶连忙扯着辛戡的衣袖,说道:“大王这话怎么说得?陛下金口玉言说若无皇子便立长宣公主为皇太女。女子执政确实不妥,但长宣公主是凤凰转世,又有皇后名声在外,百官与百姓都无异议呢。”
辛戡见顾启瑶这么紧张,噗嗤一下,说道:“王后原来是这般没有野心的人。本王不过是信口胡诌,你别害怕。”
“大王惯爱诓骗妾的。”
“你放心,”辛戡拉过顾启瑶的手说道,“不是本王的东西,本王定不会染指的。我们,就求了恩典,把鸿儿带回梁地,好吗?”
顾启瑶点点头,说:“大王觉得妥当,妾自然无二话。但是妾不知大王此去长安,意欲何时回梁地?”
“大概,还是要等到皇后娘娘生产完吧。”
顾启瑶并没有深思,只是点点头说道:“也是,皇后娘娘这一胎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自然是极要紧的。那,大王与妾便庆贺完皇后娘娘再回封地吧。”
“王后,你知道近乡情怯吗?”辛戡突然问道。
顾启瑶温柔地笑:“大王可是近乡情怯了?”
“有点。”
“大王自幼在长安长大,骤然间阔别故乡,且是一连八年,确实是生分了。”
“不是,”辛戡说道,“不是对长安生分。是对那些,在长安相识的人生分了。”
“大王说的可是陛下?”
辛戡不语。
“大王虽与陛下是亲兄弟,但陛下如今是至尊,大王瞧着有隔阂也是正常的。大王若觉得与陛下生分了,那便只与他做君臣好了。陛下说什么,大王就做什么,这样就不会惹怒天威了。”
辛戡见顾启瑶一脸天真,叹了口气说道:“本王当年与陛下,曾起过争执。不知道这么多年了,陛下心中是否放下了。”
“原来大王是为多年前的旧事。”顾启瑶说道,“那大王放下了吗?若大王放下了,陛下海纳百川,自然也是放下了。”
辛戡摇摇头,说:“本王不知道。本王在梁地想不明白,如今到了长安,心中更是一团乱麻,理不干净。”
“好了,大王。”顾启瑶柔声安抚他,“如今时过境迁了,大王有什么可以想不明白的呢?”
“没有……没有时过境迁……”辛戡喃喃自语。
顾启瑶何时见过辛戡这般脆弱又敏感,她一时竟也不知道拿什么话安慰他。
明明,那个帝位上的辛戟,是个儒雅随和的翩翩君子。
他能与自己的丈夫,他唯一的兄长,闹过怎样的不愉快呢?
已入长安,绥宫近在眼前。
“本王小时候啊,就在这雕栏玉砌中长大。”辛戡开口说道,“那时候的卢皇后凶悍,所以整个绥宫,就只有本王和陛下两个皇子?”
“没有帝姬?”顾启瑶问道。
“没有,”辛戡说道,“都说了,卢皇后凶悍,不允许父皇纳妃,更不允许妃子们生子。皇子不行,帝姬也不行。”
顾启瑶笑道:“那,大王可真是一个意外。”
辛戡自己都笑,答道:“是,本王确实是一个意外。本王是卢皇后陪嫁过来的媵女所生,被发现的时候本王已经安然出生了。”
“卢皇后虽然凶悍善妒,但是心肠不坏。她将本王抱过去养在身边,后来陛下出生了她也对我们二人一视同仁。”
“本王的生母本王已经记不起来了,听说本王在襁褓时便病死了。所以,陛下的生母,便犹如本王的生母。”
“所以本王从小,过得并不是庶皇子的日子。在绥宫里,没有人敢怠慢本王。”
“因为自幼一起长大,本王与陛下,也是十分要好。吵过架,,打过架,但是第二天绝不脸红,又和好如初。”
辛戡回忆了很久的往事,感觉它们仿佛还触手可及。
顾启瑶不知道辛戡与辛戟曾经竟是如此要好,便更不解辛戡此刻为什么一定要躲着他的弟弟。
她小心翼翼地说道:“只可惜卢太后去得太早,让您也无法尽孝。”
“是啊,”辛戡说道,“不但是无法尽孝,就连兄弟之间闹了矛盾,都不知道找谁来调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