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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后面的话,却像是突然被扼住了喉咙一样,硬生生地被截断了。
    “不知赵县令是否还记得我刚才说过,”将手中的令牌收回袖中,顾临安唇边的笑容一如开始时的温和得体,“我姓顾。”
    第156章
    雨越来越大了, 就像是想要一口气把这天地间的污秽都给清洗干净似的,一直到夜半时分,都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
    光头的数目脚下铺着一层厚厚的落叶,被狂风折断的枝桠悬在半空中, 随着雨水的拍打而左右摆动着,显露出一副凄惨的模样。
    穿着蓑衣的人抬头看了看外头瓢泼的大雨, 抬手按了按头顶的斗笠, 迈步走入了雨中, 转瞬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那两个人呢?”收回了落在窗外的视线, 赵无庸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烦躁的神色来。
    “回大人, 那两人在戌时就已经睡下了,此时仍在自己的房中。”赵无庸身后的人恭恭敬敬地回答,他看了赵无庸一眼, 面上的表情似是有些犹豫, 但最后还是没忍住, 出声询问, “我们要不要……?”
    一边说着,他一边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这其中的意思, 自是再明显不过。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的是,他的话音刚落,肚子上就狠狠地挨了一脚。
    “要不要什么?要不要取了他们的性命?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人?!”冷笑着看着面前的人捂着小腹躬下了身子,赵无庸的脸上满是讥讽的神色, “他要是在这里出了事,你我都得拿命去赔!”
    他一开始确实也动过这样的心思,可只要一想到对方的身份,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尽管顾临安并没有报上自己的全名,但凭着他手中的令牌,已经足够说明他皇族的身份——而赵无庸并不认为,一个在顾家的族谱上有名的王爷,真的会在无人知晓行踪的情况下,孤身来到这样一个小地方。
    要是那两个人在这里出了事,别说和他有关,便是他毫不知情,也绝对讨不了好去。
    只是,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个闲得无聊的王爷,会跑到这样一个距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的小地方,掺和这样一件小事?
    至于那来此的顾姓男子,有可能会是万人之上的天子这种事情,赵无庸根本想都没想过。
    拧着眉头思索了好一阵子,赵无庸看了眼前似乎还有些不服气的人一眼,也懒得再和对方解释什么:“你,去派人盯着他们一点,一旦有什么事,就过来和我报告。”
    大概是对方的来头实在太过吓人,他总有种坐立难安的忐忑感。
    看着自己的手下领命而去,赵无庸长长地叹了口气,在桌边坐了下来。
    还真得感谢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雨,让他连拖延那两位的借口,都不必特意去寻找了。
    想到顾临安手中那一块画着清晰的地图的布片,赵无庸从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那两个人居然还真以为,凭着那东西,就能找到那些人牙子?
    只有傻子才会在在放跑了一个生龙活虎的孩子之后,还不知道挪地方,等着别人找过去,把自个儿一网打尽。
    “想来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那个人’才会在布片上,写下其他的东西吧。”垂眼看着自己手中,拓印着一份地图的布片,顾临安的唇边带着一抹玩味的笑容,“看起来他所知道的事情,并没有那么多。”
    要不然,虎子交到他们手里的布片上,就不会仅有一处据点的地图了。
    “正因如此,”听到顾临安的话,厉南烛轻笑了一声,转过头看向映照出屋里的烛光的、属于赵无庸的房门,“才需要赵大人为我们带路,不是吗?”
    在见到了顾临安手上的这份地图之后,如若那赵无庸与那人牙子确实有所牵扯,自然会意识到他们的人当中出了叛徒——单一个不满十岁的孩童,是无法画出这样的东西来的。是以哪怕知道那些人早已不在原先的地方,为了以防万一,也定然会在他们插手这件事之前,前去通风报信一番。
    被折断的枝桠终于承受不住暴雨的击打,断开与枝干的联系,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发出的声响被那毫不停歇的雨声给吞没,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赵无庸摩挲着手中的瓷杯的杯沿,有些出神地望着窗外,没有一丁点睡意。
    原本碰上了这种事情,他要是处理得好了,还能在那王爷面前讨个好,拿上一笔不小的功绩,但可惜的是,他和这件事的牵扯,实在是太大了——要是这棵树被拔了出来,他必然会被牵着筋连着骨。
    说起来……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刚考得功名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他也曾有过雄心壮志,也曾想过为民请命,流芳千古,可他最终没能做成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反倒成了那聚于池底的淤泥,连自己原本的模样,都再也想不起来。
    “反正就算来这里的不是我,别人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来。”那着茶杯的手略微收紧,赵无庸眼中的神色森冷锐利。
    ——而他是不会那样轻而易举地,放弃手中已经得到的东西的。
    雨还在继续下着,只是终于不再像先前那样狂暴,而是如同力气即将用尽的老妪,淅淅沥沥的,却紧咬着牙关,不愿停歇。
    “什么?让我们离开?现在?!”面带病色的妇人扬起眉毛,脸上的神色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与不可置信,“你没看到这里是什么情况吗?!”她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边上比她好不了多少的几人。
    不知道为什么,在前两天挪了地方之后,他们一群人都突然一齐染上了怪病,浑身无力不说,还总是上吐下泻的,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找不出病因,只能不停地换着方子干耗着。
    他们这些人还算好的,最麻烦的是那些小孩儿。
    孩子的身体本来就比成人要弱些,更别说那些在他们的手中,得不到多少好的对待的小孩了。这些小孩一个个地接连发起了烧,有好些个甚至说起了胡话,眼看着就要不行了,但偏偏他们连把这些家伙给扔到后山的林子里去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让他们继续在这里待着。
    ——结果就在这种他们乱成一团的时候,赵无庸那个混蛋让人来通知他们,马上收拾东西滚蛋?还刚好是在这见鬼的天气?
    想到这里,那妇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愈发难看。
    他们每个月都给赵无庸那么多银两,可不是为了让他在关键时刻,把他们从自己的地盘上给赶走的。
    抖了抖蓑衣上的水,男人看着面前的女人,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来:“赵大人这不是为了你们好嘛,要知道这一回来的,可是王……”
    “王爷又怎么了,在这里难道还能大得过姓赵的去?”但这妇人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角色,不等对方把话说完,就径直打断了他。
    就算那两个人的来路真的和赵无庸说得那样大,就那么几个人,能成什么事?这不是连抓人,都得去找赵无庸帮忙吗?她还真就不信,除了把他们赶走之外,赵无庸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但是,在听了女人的话之后,那男人的脸色却突然冷了下来,“赵大人让我来知会你们一声,那是给你们面子,你们还真以为大人拿你们没办法了?”
    “——你们别忘了,这世上口风最紧的,可是死人。”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到妇人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以及从窗外传来的淅沥的雨声。
    好半晌之后,才有另一人出声打了圆场:“好了好了,赵大人也是为我们着想。”
    他看了穿着蓑衣的男人一眼,又低声和女人说了几句什么,才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间。
    “他去干什么?”看着那人离开,男人皱着眉头问屋里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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