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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俐怔住,一时不明白他的话语意图。
    “不是我不行,你其实是谁都不行,你好像很难和男人发展一段亲密关系。我说得对不对?”
    宁俐略感吃惊地看着他。
    她的眼神鼓励了吴庆东,他直视她的眼睛,“不论是你的青梅竹马——古军,还是你的高中同学——郑桐,我说得没错吧?”
    宁俐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调查我?”
    “对,我对你的某些行为感到很疑惑。”
    吴庆东站起身,大步走到办公桌前,找出一个文件夹,走回来,放在茶几上,“这是你的应聘履历,你是英文专业,专业履历如果丰富,有助于你应聘成功,为什么要隐瞒在宏程翻译公司工作的经历?你在这家公司发生了什么事?这家公司的法人失踪了,是不是与你有关?”他连珠炮般发问。
    “无关!”宁俐也站起身,准备离开。
    “害怕了?”吴庆东笑道。
    “我有什么可害怕的?”宁俐盯着他。
    “那就听我把话讲完,我们来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你不是说我不了解你吗?那么以下我要讲的,就是我对你的了解看,你当笑话听也好,当我瞎联想也好,请你不要打断,耐心听我讲完。”
    ☆、第四十章
    郑桐夹着公文包来到吴庆东的办公区, 刚一出电梯就被秘书拦住, “郑律,吴董有要事在谈, 暂时不见任何人。”
    郑桐想到刚才在停车场见到宁俐的车,心中一动,“我知道, 我来给吴董送资料, 他正等着呢。” 他晃晃公文包。
    秘书将信将疑,还是将他放过去。
    郑桐快步走向吴庆东的办公室,还没到门口, 已听到两人的说话声,他慢慢停下脚步……
    办公室里,宁俐看着吴庆东,眼神犹疑不定, 此时他予人的压迫感已经爆棚,同时也激起她心底强烈的好奇心与好胜心,他知道什么?想说什么?会有什么惊人之语?她努力稳定心神, 以期从容面对。
    吴庆东则察言观色,为缓和气氛, 他倒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 客气地示意宁俐坐下。宁俐缓缓坐下,把视线转向一方。
    吴庆东也坐下来,他凝神看着面前的女人, 她还是象上次在包间里一样,侧身而坐,头微微向里,神情恬淡,却是一副防守的姿势,坐姿非常挺拔,此时,阳光正照在她的侧脸与长发上,她整个人似乎熠熠生辉……
    吴庆东有一刻失神,他马上意识到,连忙调整心态,他略一思索,开始讲述。思路清晰,语调强硬,语带机锋,层层推进,咄咄逼人,把口才发挥到淋漓尽致。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宁俐的神情,不放过期间任何一丝变化。
    “宁老板,一直以来,除去不错的外貌,你给我的印象是矜持、内敛、谨慎,懂得保护自己,基本上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对男人具有一定吸引力。”
    “但是你身上有两个地方让我很困惑,一是这么年轻,却总是从容自若、少有破绽,把金钱看得很淡,似乎大彻大悟;二是与你关系密切的人当中,没有你过去的同事和大学同学,这一点很奇怪,以往的经历难道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还是你刻意疏远、隐瞒、忘却?”
    “人的性格有一部分来自天生,很大部分来自后天,在与你的接触中,我发现你封闭自己,对外界一直抱有强烈的孤儿心态,对感情又抱有一种怀疑态度,对男人有一定敌意,为什么会这样?”
    宁俐似乎动了一下,她似乎又一次挺直腰板,以保持姿态。
    “据我所知,你小时候家境不错,父母都是教师,母亲又是家中独女,不仅如此,他们脑筋活络,校外还兼任补习班的老师,赚了不少外快,当年能买得起高四,经济水平属于中上了。”
    “你和你父母的感情,特别是和你父亲感情很深,你父亲是南方人,家境贫寒,你母亲是本地人,家境殷实,他们职业相同,看上去志同道合,应该很幸福,但是,很不幸,他们的关系一直不好,一直是你的心病……”
    “对,父母不睦造成你感情缺失,造成你敏感、自尊又自卑的心理,这也是你沉默寡言、远离人群,不善与人接触的原因。学生时代你总是融不进班级集体,只能与经历和你相似的人成为朋友,例如何瑞珍……”
    宁俐把目光转向吴庆东。
    “对,我还调查了何瑞珍。”吴庆东迎上她。宁俐慢慢移开视线,又看向别处。
    吴庆东继续说:“你学习一直很刻苦,想摆脱内心的自卑感,成绩从小到大一直是年级前几名,高中时,你一心想考上大学,根本无心男女之事,所以你自然而然拒绝了郑桐的追求,郑桐在你们班男生中沦为笑柄。”
    宁俐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你也许不知道,何瑞珍无意中把郑桐写给你的情书透露给班里其他人,郑桐受到你们班男生的集体嘲笑,一直持续到毕业。你可能还不明白男人的心理,郑桐能一直隐忍不发,不容易做到。”
    说到此处,吴庆东刻意停下,想看宁俐的反应,宁俐却似无动于衷,他只得继续说下去。
    “说回你的家庭,知识分子,又比较富裕,表面看很光鲜,可是你父母关系不好,一直冷战,家庭气氛很压抑,也造成你心理很阴郁,于是你在学习上寻求寄托,与何瑞珍相互倾诉来忘却烦恼,这样的日子你本可以忍受,可惜后来你父亲得了重症,家里花销如流水,等到你父亲去世,你母亲又病倒,你父母辛苦攒下的家底渐渐被掏空,你的家庭已变得摇摇欲坠……”
    “有一点值得注意,你父亲去世后,单位为他举办了追悼会,还为他发起捐款、提供补助,可是后来你母亲去世,却没有办,为什么?校领导几次三番说服你,你都坚决不同意,我猜,是因为你高傲的性格,你不想接受别人的怜悯与同情?”
    宁俐咬了一下嘴唇。
    “你父亲生病后期,家里已经捉襟见肘,你母亲四处筹钱,你虽然没有出面,但是也能感受到她的痛苦与无奈,你母亲想把你父亲的车卖了,你坚决不同意,因为那是你父亲的心爱之物,等到你父亲去世,你母亲又病倒,筹钱的事最终落到你身上……”
    “你小小年纪,四处借钱,看尽脸色,尝尽人间冷暖,也因此,你的所有亲戚都怕了你,因为救急救不了穷,他们到后来都躲着你,这期间,你终于把你爸心爱的车卖给一个亲戚,虽然日后你还清所有债务,把那辆车赎回来,但至此你与所有亲戚断绝了往来。”
    宁俐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又慢慢睁开,神色透出一丝冰冷。
    吴庆东看在眼里,有一丝不忍,他稍微放缓了语调,“这是一段痛苦的日子,面临父母的病痛与相继离世,还有日渐困苦的生活,家里还有姥姥需要照顾,这期间给你最大帮助的反倒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古军一家一直在想方设法帮助你,而一直陪伴在你左右的人,是你的高中同学——何瑞珍。”
    “你很坚强,一直努力学习,努力走出阴影,终于考上一所名牌大学,可是你在大学里与同学们关系也一般,你的大学同学对你的印象是——没什么印象,好像班里没有这么一号人。你同宿舍的同学也说不了解你,只说你很神秘,对,因为你很少住校,课堂上也经常独来独往。”
    “父母去世对你打击很大,你很不幸,但同时又很幸运,零八年后,a市房地产越来越热,你姥姥去世后留下的房子为你带来第一桶金,那时你就开始接触股市,学习投资,同时你还象在中学里一样,学习非常刻苦,考了不知多少种证,你努力让所有时间都忙起来,一方面是赚钱还债,一方面也是为了逃避失去亲人的痛苦。”
    “你形象气质不错,成绩又很优秀,大学期间还是引起一些男生的注意,但你一直屏蔽所有异性的目光,我猜,是因为你从小养成的冷漠内向的性格,还有你父母之间的关系,导致你对男女之情失去兴趣与信心,你厌恶异性的触碰,筑起层层堡垒,害怕再一次受到伤害……”
    宁俐短促扫了吴庆东一眼,眼神蕴含一丝怒意,又转回视线。
    吴庆东马上注意到她的变化,他继续追击。
    “大学毕业后,你的生活状态越来越好,你不缺钱,你很幸运,很年轻就衣食无忧,可是你又对生活不满足,为,生活更有意义,你先后捐过希望小学和福利院,又资助贫困大学生,你做过很多公益。以期让自己的生活过得更加充实。”
    “你不像一般女人那样怕老,怕寂寞,你懂得自得其乐,你有很强的自愈能力,更不像深闺的怨女那样自怨自艾,你反复寻求生活的真谛,你有强迫症,凡事追求完美,对自己要求非常高……”
    “但是……”吴庆东停顿一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来庆扬总共干了不到三个月,与你以往的工作经历如出一撤,表面上看,你在每一个地方都待不长,刚毕业去的那家单位,工作了不到一年 ,然后是一家翻译公司,也只待了几个月,你不定性,有很强的漂泊感。”
    “究其深层原因,从你去第一家单位就可见端倪,你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国企的对外部门任口译,由于看不惯企业的一些弊端或者其他什么原因,或者认为论资排辈地煎熬是浪费时间,实习期没过你就辞职了。”
    “你给这家单位领导的印象是,不爱说话,不爱叫人,给人很不好接触的感觉,一个刚走上工作岗位的年轻人,这种行为是大忌吧?你工作中曾与领导发生争执,你很有个性,至今你那位上司还记得你,给你的评语是——业务能力很强,但是为人处世比较幼稚,眼里不揉沙子,宁折不弯。但有趣的是,这家单位的很多保安、保洁人员都知道你,一位扫地的阿姨至今记得你,说你辞职时送给她一盆花,她养到现在,很喜欢。”
    宁俐嘴角弯了一下,转瞬又回复原先神态。
    “你第二份工作是去一家翻译公司做翻译,也就是宏程翻译公司,这家公司的老总是高你三届的大学校友,叫江澜,对,终于说到关键人物……”吴庆东停下来,换了一种姿势,他端起杯子,一边喝水一边继续观察宁俐。
    此时宁俐还是看向一处虚无,似乎不为所动。
    ☆、第四十一章
    ……
    吴庆东继续说道:“江澜这个人, 在你们学校算得上传奇人物, 很聪明,成绩优异, 有经营头脑,长得也不错,虽然家境贫寒, 负担很重, 但是依靠自己能力创建公司,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你与他相识, 彼此交往很深。”
    “说到你与江澜的关系,我百思不得其解。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恋人?好像不是,他在老家有未婚妻,如今虽然嫁做人妇, 却依然帮他照应老家的父母与弟弟,他们感情应该很好。那么你和他有什么牵绊?发生过什么?我想了又想,无外乎以下两种可能性。”
    这时吴庆东注意到宁俐似乎笑了一下, 不明所以的笑。
    他定定神,“第一种……”
    “这个人的经历与你有相似之处, 令你心生好感,你们惺惺相惜。江澜的公司虽然很小, 创业初期也很需要钱,一个家境贫寒的人哪来那么多钱维持?于是你入股了,你曾对素不相识的工人伸出援手, 江澜这样优秀的寒门子弟,引起你的关注与好感就更不稀奇。到了后期,这家公司的注资你其实占了大头,但还是由江澜牵头管理,你对此并不在意,经营层面上你们没有发生矛盾的可能,那么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男女之间的关系要么是为钱,要么是为情,你不缺钱,而且对钱也不那么在乎,那么是为情?江澜有未婚妻,你又是这样的个性,正常来说,你应该不会去插足他们,你只是欣赏他,潜意识里,因为他与你有共同点,你对他同病相怜,帮助他就等于在帮助自己,江澜却因此被你吸引,对你很有好感,他追求你,你一直不答应。所以你们发生了矛盾?”
    宁俐扭头看着他。
    吴庆东迎上她的目光,“第二种……”
    “我们再说深一点,江澜的家境与性格是不是与你父亲有些相似?你对那位杨老师很特别,这次去南方看望古军,还不忘记去拜访他,是不是他身上有你父亲的影子?你有恋父情节?总是关注与你父亲相像的人?”
    “那么大胆假设一下,江澜某些地方也与你父亲相像,于是你把对父亲的深厚感情转嫁到他身上,忍不住对他产生爱慕之情,恰巧他也对你有好感,你一直漂泊不定的感情终于落地,可惜他在老家已有未婚妻,他隐瞒了实情,当你发现他欺骗你的感情,你这种眼里不揉沙子的个性,根本无法接受,于是,你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事,所以产生矛盾?”
    宁俐慢慢低下头,似乎不再专心,只无意识地摆弄手指,吴庆东跟着看过去,那是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他有种错觉,她好像已神游天外。
    “无论是以上哪种可能性,你们之间的矛盾终于爆发了,之间发生了很激烈的冲突,江澜失踪,你心灰意冷,搬到郊外,躲避世情,放弃专业,不再涉足翻译领域,宁可去古玩城开店……”
    “随后,机缘巧合,你来到庆扬应聘,你这样一个对自我要求很高的人,完全不能忍受这种人生瑕疵,于是把这段履历完全抹去……”
    宁俐咳嗽了一声,她探身端起水杯喝水。
    吴庆东注意到她的手有点颤抖,他端正坐姿,继续发起攻势。
    “江澜失踪后,你曾经看过三个月心理医生,你似乎在寻求某种解脱,因为你陷入无限的愧疚与自责。这里我要提一句,有一个关键细节,江澜的妹妹,也就是江漓,当年上大学得到一笔意外资助,资助人是匿名,也就是你。当年你一共资助了六名大学生,全部分布在a市,你很聪明,如果不调查徐小允这个人,我不会确定江澜失踪与你有关。你为什么兜这么大圈子资助江漓?因为想要补偿?”
    宁俐的眼睛渐渐发红。
    “你曾经办过去美国的签证,手续只走到一半就停止了,为什么?离不开故土?据我所知,除了古军一家,当时你在国内已没有走得近的亲人与朋友。这之前你曾经去美国游历一年,那时警方正在到处寻找江澜,你是想借机躲避警方的追踪?还是在寻求有利于自己的不在场证据?”
    “还有,江澜的父母最近收到一笔汇款,汇款人是不是你?!”
    “够了!”宁俐猛地把杯子放在茶几上,水花四溅,一时间两人都愣住了。
    “……好了,以上所述就是我对你的了解,我要讲的已经讲完,但是……真相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吴庆东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宁俐,看着她渐渐显露出痛苦又迷茫的神情。
    过了好一会儿,宁俐轻轻吁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她抬眼看向吴庆东,“吴老板,你说的这些是从何得知?有什么依据?”
    吴庆东直视她的眼睛,“有些是真的,有些是猜的。”
    宁俐点点头,半晌,她笑起来,“吴老板,不得不说,你不仅有窥私欲,还很有演讲欲,更有表演天才。”
    “你很善于用讥讽来转移话题,这样严防死守,算是一种心理防御?” 吴庆东盯着她。
    宁俐沉默。
    “江澜的失踪很奇怪,你肯定知道内情,如果我说错了,我可以向你道歉!”
    宁俐的嘴唇颤抖了一下。
    吴庆东马上注意到她这个动作,那些在心里不断猜测、揣摩、拼凑的画面终于合一,“江澜是不是已经不在人世?!”
    “不知道!”宁俐惊骇地看着他,眼中终于出现波澜。
    吴庆东乘势追击,“那么他在哪儿?!”
    “我说了……我不知道,你应该去问警察。”宁俐声音已经颤抖,但她还是努力保持冷静。
    “你肯定知道些什么,警方曾经在c市接到一个匿名电话,说是在c市看到江澜,打匿名电话的是一个女人,警方和家属一直想找到她,可惜一直没找到。那个人……会不会是你?”
    宁俐愣住,“吴庆东,你有什么权利这样质问我?”她提高声量。
    “你真的不知道江澜的下落?”吴庆东追问。
    “不知道!”宁俐毫不退缩地瞪着他,“吴庆东,你太自以为是了!你这样咄咄逼人为了什么?你为你公司的利益,真是不择手段,真够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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