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姨惊讶的看着他二人,只觉得此时气氛委实有些诡异。
子衿看了一眼门外那谪仙般气质高洁的男人,心里有个声音说,“见见罢,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请进!”
赵由之对赵倾颜行了礼,赵倾颜只当没看见,赵由之也不恼,看向子衿的眼神有沉沉的痛意,他不舍……
“你当真要嫁给睿王殿下?”赵由之说的艰涩。
慕子衿却答得利爽,“皇上当场下旨,父亲当时默认了的,我不过就是一个小小庶女,这不是子衿能左右的。”
“你跟我走好不好,天涯海角,我带你四处游走。”那原本是他们的心愿,原本他是准备过了今年便要上门提亲的,谁知……
第8章一片沉寂的新婚日
“表哥,我们若走,慕赵两府数百口人怎么办?”
赵由之踉跄退后一步,他可以不要富贵荣华,他也可以不要功名利禄,可他如何能不顾家人性命?
“表哥放不下,子衿亦放不下,表哥请回吧!”子衿说完,便转身欲走。
“……子衿……”
多年以后,子衿回忆起赵由之这一声,犹记得那时心境,但是毕竟各自安好,前尘往事,只能唏嘘。
子衿回了房,赵由之看着站在海棠花旁那清丽的妇人,不由得拱手跪下,“姑母,子衿不能嫁睿王,求姑母……”
“求我作甚,你是没看见我这院子清贫得如同农家,还是没看见我母女凄苦,回了罢,别丢了你父亲的脸,别辱没了你大儒士的美名。”
“姑母,那睿王……”
赵由之话未说完,便被赵倾颜冷冷打断,“睿王如何我不知,但起码子衿嫁过去会是正妃,不用一桌一饭皆要她自己动手,回吧!”
赵由之看了眼那再也看不见子衿身影的门扉,对赵倾颜揖手,然后说,“明日之前,我都会在兰舍等你,你若愿随我天涯,由之便陪你天荒。”
房门静悄悄。
赵由之躬身退出听雨轩,那道门像是隔绝了世间姻缘一般,缓缓的,沉重的,闭合。
待赵由之走后,赵倾颜站在院子里唤子衿,“子衿,你出来。”
慕子衿打开门,恭敬的站在母亲下首等着母亲斥责。
可赵倾颜却只是摸了摸她的秀发,一脸遗憾的感叹,“子衿长大了。”
“母亲,方才表哥的话,女儿不会放在心上的。”
“你与他,何时相识的。”
子衿摇头,“母亲,我记不得了,只模模糊糊记得那人是表哥,模模糊糊记得,舍不得他那般疼痛的表情。”
“哎,时也命也,忘了他吧!”
一个是大月国堂堂的三皇子,一个是大月国常胜大将军的二女儿,按理说两人的婚礼亦是盛大的,可皇帝下诏,只给了三天时间。
三天而已……
大婚这日,是民间传统的鬼节,据说这日是亡灵唯一可以回到凡间的日子,故而街面上一片哀戚,各家各户皆在门前焚香祭祖。
按理说,大将军府理应喜气洋洋才是,毕竟今天是二小姐出阁的大日子,可将军府门前,却连一丈红绫都没有。
慕良远端端的坐在主位上,眸色沉沉的看着手里的小小拨浪鼓,这鼓是他十五年前买下,却一直未能送出去的。
大夫人公孙翠屏冷笑着居于下首,今儿她倒是要看看,赵倾颜还有何脸面可傲。
“父亲母亲,毕竟是我们将军府的二小姐出阁,此番……”说话的人着一袭藏蓝色暗花纹长袍,一双温润的凤眸氤氲着些许寒意,他抿着唇,温文尔雅的看着上座的父母。
“大哥,你怎地分不清是非?”慕子兰疾言厉色的喝止。
那被唤大哥之人凄凄一笑,再也无话。
此人名叫慕明轩,是慕子衿同父异母的大哥,这个家里唯一对慕子衿好的人。
他母亲怨怼的看他一眼,并未说话,倒是慕大将军那双凌厉的眸子黑得像个无底洞,他不言,别人亦不敢多言,气氛越发僵持。
相对于堂前的压抑,听雨轩倒是一派祥和,茴香与莲姨忙里忙外的操持着贴窗花挂红绫,摆香案,欢欢喜喜的样子。
子衿还未戴上凤冠,披着头发斜坐于床沿,那一身红衣逶迤拖曳在床前,子衿抬手抚摸了一下那双层广绫大袖衫上的鸳鸯石榴图案,这身嫁衣,她原以为会随自己回到母亲家里,那时候,她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带着母亲归了家,可如今,可如今……
“今儿我家小姐真是美得叫人移不开眼!”茴香嘻嘻一笑,那张小嘴儿跟抹了蜜似地。
只是看到子衿大红喜袍脚下就简简单单的立着一个木箱,茴香又忍不住抱怨了,“大夫人怎地如此贪慕,就算不给小姐陪嫁,可睿王府送过来的东西,她总要退回去吧,空手套白狼!”
第9章离别意,别时难 谢谢sun`宝宝,为你加更,请笑纳~!
这是小丫头第十五次抱怨了。
子衿母女相视一笑,同时出口,“这往后进了睿王府,你这张嘴,不知道要惹多少祸事,还不闭嘴?”
茴香不依,小嘴儿嘟起,小脚儿跺起,小腰儿扭起,脾气比小姐大多了。
“睿王府送来的聘礼非我们所收,我此番两手空空而去,虽会被人打脸,却不会被人诟病,无妨的。”
茴香不懂,只听小姐的,小姐说现在是冬天,即便挥汗如雨茴香绝对不会说这是夏天。
赵倾颜看着女儿柔美的脸,心里诸多不舍、愧疚齐上心头。
“子衿,来世我来做你女儿,为你偿还!”
“母亲,切不可如此,您这不是折了女儿的寿么,母亲对子衿的好,子衿省得,如此番这般,女儿也不觉得凄苦,能做母亲的女儿,子衿很幸福。”
赵倾颜抹了抹泪珠儿,咬着唇不语。
子衿知道母亲心里凄苦,奈何她自己亦是身不由己,只下跪对莲姨磕头,“莲姨,子衿此去,母亲就劳烦莲姨了。”
莲姨抹着泪扶了子衿起来,“小主子,你这是要了莲姨的命啊,照顾小姐自是我的责任,倒是小主子你,去了那深似海的王府,你要保重。”
“恩,子衿会的。”
外面锣鼓喧天,睿王府迎亲的队伍,来了!
一番告别之后,赵倾颜亲自搀着盖了盖头的子衿前往大门,子衿问,“母亲,可是到大厅了?”
赵倾颜冷冷的说,“你别管旁的,只管去睿王府吧!”
子衿沉默,她知道母亲心有怨愤,可她性子矜贵,不愿与人争吵,罢了,慕家做到如此地步,即便子衿不拜他们,他们亦无话可说。
一袭红衣,四个女人,别无长物。
慕良远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原本应该前来拜别的女儿,在那个再不会给自己一个好脸色的女人的搀扶下,从堂前走过,竟未有半分停留。
“赵倾颜……”慕良远像是恨极了,咬牙唤着子衿母亲的名字。
赵倾颜脚步一滞,却未见半分停留,施施然领着子衿出门。
“哟,这慕二小姐都还没当上王妃就开始端王妃架子了么,连堂前拜别都不会,赵倾颜你倒是教好了女儿。
赵倾颜不语,只扯着子衿想让她早日离开这污秽之地。
可子衿却拍了拍母亲的手,蓦的掀了盖头,那张平素脂粉未施的小脸上,如今被赵倾颜与莲姨捣鼓的美艳不可方物。
慕良远的眸色一紧,恍然间忆起了赵倾颜嫁与他时,也是那般倾国倾城,这是他与倾颜的女儿,可如今……
“大娘这话说得好笑至极,作为慕府的二小姐,我出嫁慕府未披半丈红绫,我亦未得慕府半点嫁妆,那睿王府送来的聘礼,权当做我与母亲寄居府上的酬金,租赁那听雨轩,这些银钱,只怕租上一百年都够了吧!”
谁也没想到慕子衿会有此一言,那平素即便被欺负得眼泪连连亦不敢吱声的女子,如今却掷地有声的诉说自己这些年被错待的遭遇。
大娘的脸上挂不住了。
三姨娘也是个不省事的,扭着腰肢走上前来,怪声怪气的说,“哟,二小姐这话说得,都是一家人,何必呢?”
子衿未说话,赵倾颜便已经上前一步,“谁与你是一家人?”
三姨娘气得舌尖都打着颤,可脸上却硬生生憋出了几分笑,“二姐,这不是迁怒于我么,我好心……”
“够了,管家,将睿王府的聘礼原封不动的随二小姐嫁过去,家里库房那几件皇上亲赏的瓷瓶摆件都随了二小姐,再备纹银五千两……”
“不必了,子衿不需要这些,如今我嫁去王府,母亲此番再无人顾暇,只盼父亲能给母亲些银钱,让她不必为下顿饭发愁。”
子衿说完,盈盈跪拜,不是与他道别,只是将母亲托付与他,刚才她那番言辞,便是对公孙翠屏的指责,只盼慕良远还能顾及夫妻情分,代为照顾一下娘亲。
慕良远的心针扎一般的痛,他的女人,他的女儿,都不要他了,这个女儿,这个他曾捧在手心处的小女孩,她长大了。
第10章通心,同心
“她是我的,我自会照顾!”慕良远涩涩一言,偏了头去不敢看女儿那双潋滟的眼眸。
“如此,便多谢了!”子衿自行站起来,缓缓的走到母亲面前跪下,“母亲,待我回来接你,一定!”
说完,便起身跨过大门,托着逶迤的裙摆,施施然走到喜轿前。
唐宝公公看着这个还未入洞房就自行揭了盖头抛头露面的慕家二小姐,一副公鸭嗓费尽心力这才止住尖叫。
他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
何曾……
可看她除了随行丫头和一个木箱,唐宝公公又舍不得责骂她了,想必也是一个可怜女子吧?
可随行的卢嫲嬷却黑沉着脸,“蹬蹬蹬”跑到慕府去,不甚恭敬的对慕良远施以宫礼,“慕将军好会算计,这是舍不得银子,还是看不起我家王爷?”
看不起王爷?
这在大月王朝,罪责便是不轻。
慕良远走上前来,躬身说,“对不住对不住,嫁妆原本备下了,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