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顿了许久,才缓缓接下去,“……我看见了,但我没有拉住她。”
薛静姝震惊的无法言语,只能反手紧紧的抱住皇帝。
“每天晚上,我都会梦见那副场景。她一次又一次的在我面前,笑着纵身跃下,但我一次也没有拉住她。曼曼你说,我是不是坏透了?”皇帝轻声问她。
薛静姝用力的摇着头,哽咽道:“不、不……”
皇帝抬起她的下巴,轻柔的一点点擦去脸上的泪珠,“别哭,曼曼别哭。那已经是从前的事了,自从有了曼曼,我再也没有做过那个梦。
”
他低头亲了亲薛静姝颤抖的嘴唇,低声道:“不要离开我。”
薛静姝抽噎出声,“不会的,我永远不会离开陛下,不会离开我的曜哥哥。”
皇帝握住她的手,两人十指相扣,静静相拥。
急风刮落了一张瓦片,琉璃瓦落在汉白玉石阶上,清脆的碎成了无数片。
外头很快响起悉悉簌簌的声音,许是有宫人在打扫。
皇帝又亲了亲薛静姝的发髻,忽然说道:“老八出手了。”
薛静姝立刻抬头看他。
“方才那碗汤,被动了手脚。”皇帝平淡无波的说来,却听得薛静姝心惊肉跳。
刚才桌上那碗汤,是皇帝唯一没让她吃的,她慌得要喊太医。
皇帝制止了她,摇头说道:“曼曼不必担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已经从潘神医处取来解药提前服下。只是为了揪出老八的全部势力,我们需要将计就计。”
薛静姝强自镇定下来,问道:“我能为陛下做什么?”
皇帝摸了摸她的脸颊,说:“之后十余日,我会昏睡不醒。戏台子已经搭好,要唱戏的人,自然会一个个跳上去。曼曼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和腹中的皇儿,等我醒来。”
薛静姝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点头,“好,我等着曜哥哥。”
灵堂里,帝后相伴离去,但是之后回来的,却只有皇后一人。
此时众人并未起疑,皇帝在太皇太后灵前跪了两天两夜,这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眼下皇帝跪不住前去休息,实属正常。
唯有安亲王抬起头,盯着最前头那个身影和她身边的蒲团,目光未明,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第二日,还是不见皇帝出现。
百官中,已有一些窃窃私语之声。
安亲王上前一步,问道:“皇嫂,怎么不见皇兄?”
薛静姝语气平静:“陛下连日哀伤过度,此时正在我宫内休养。亲王可有异议?”
“小王不敢。”安亲王低头退下,但他心里在想什么,别人无从得知。
薛静姝并不多看他一眼,径自跪在自己的蒲团上。
好在太皇太后的后事,自有宗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辈来主持,皇帝不在也不耽误什么。
第三日,皇帝还不曾出现。
众人已经看出,皇后沉稳的表现之下,似乎有几分焦虑。于是暗里的议论之声更加嘈杂,似乎有抬到明面上的趋势。
这些都在薛静姝的预料之中。
当日皇帝说他将会昏睡之时,她就在心内思索,自己将要以何种态度出现在百官之前。
一开始,她准备让自己惊慌失措。这也是人之常情,皇帝无故昏睡,不知内情的皇后,自然只能惊慌。但她后来想了想,皇帝曾说过,安亲王多疑,且善于伪装。若她表现得过于惊慌,或许还要引起他的怀疑,疑心她的反应是真还是假。
因此,她要做一个故作镇定,试图掩盖真相的皇后。她越是镇定,以安亲王多疑的性子,越是会认为皇帝已经出事,他的毒计已经有所成效,只有这样,他才会迫不及待地展开下一步动作。
果然,在皇帝连续两日不曾出现之后,以安亲王的外祖父礼部尚书为首的一群文官,开始质疑皇帝的安危。
薛静姝节节败退,别无他法,只得说出皇帝已经昏睡不醒,并且太医束手无策的真相。
百官们混乱了一两日,逐渐分成几个团体,各自有各自的目的,各自有各自的利益,有的关心如何寻医,让皇帝早日醒来。有的则盘算着,皇帝昏睡不醒,朝政该如何处理之事?
薛静姝把神医潘济招进宫内。
神医表明,皇帝与太皇太后祖孙情深,受不得太皇太后离去的打击,恐怕要就此长睡不醒。
百官得知后,关心后一个问题的官员又比之前多了些,并且,逐渐有了一个声音,有一小拨人,欲推安亲王暂理朝政。
薛静姝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在不需为太皇太后守灵的时候,她只呆在自己的栖凤宫中,守在皇帝身边,安静的扮演一个迷茫无助的皇后。
百官哭灵五日,各自散去,灵堂里的人越来越少,不断有人告病,到第十日,竟只剩薛静姝和敏亲王两人。
薛静姝看着那位少年苍白的脸色,轻声劝他回去休息。
劝了数次,敏亲王才终于告退,离开之前,他欲言又止,最终下了决心,小声说道:“皇嫂要保重身体,小心八哥。”说完这句,他匆匆退下。
薛静姝让柳儿扶着自己到偏殿休息。
这几日,安亲王越发的意气风发,已经到了掩盖不住野心的时候。
他虽然还没有同意朝臣们提议的代理朝政,但有心人已经看得出,他明显是在欲迎还拒,维持着一个贤名表相罢了,只怕朝臣再请两次,他便要迫不及待地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