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我听到郭瞎子的话,心里突然发慌起来。
郭瞎子哼了一声,背着郭怀义沿山上的小道向浮屠岭外面走去。
我追上郭瞎子拦在他身前问道:“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二十年前被烧死,什么魂归地府?”
郭瞎子说道:“你现在拥有小周天罗盘,体内的东西也已经被激发,有些事情你早就该知道。”
“郭先生,别说了。”母亲眼睛通红地说道。
“我去看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拿着小周天罗盘走向明月村。
母亲年轻时候的事情从来没和我说过,我没有爷爷和奶奶,也没有外公和外婆,很小的时候我问过母亲,但是母亲每次都哭得很厉害,之后我就没问,就像不问父亲一样。
几条大蛇突然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向我们张口嘶吼,发出警告,郭瞎子扬声说道:“蛇娘娘说了,让你带着你娘立即离开浮屠岭。”
母亲说道:“儿子,咱们快走吧,等出去了妈再告诉你。”
母亲拉着我的手就跟在郭瞎子后面向山外走去,几条大蛇跟在我们的身后,似乎是奉了蛇娘娘的命令。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我心中却越发恐慌。
母亲安慰母亲说道:“妈,趁着白天,等我咱们先去县城租房子,这两天我肯定能找到工作。”
母亲的脸色犹豫了一下,说道:“杨浩,你应该去找你爹,去寻找道门求学,你不属于这里。”
我说道:“妈,我都二十几岁了,还学什么道,我会找个好工作,然后讨一房媳妇儿孝敬你的。”
母亲没再说话,而是和我一起跟在郭瞎子的后方向县城的方向走去,我们走过盘山路下方的小道,一直出了浮屠岭的地界,烈阳高照,可我手中的母亲的手却突然变得冰冷起来,我转身看向母亲,发现母亲的脸色惨白,身上嗤嗤隐约飘着一层白烟。
“妈,你怎么了?”我焦急地喊道。
母亲说道:“时候到了,儿子啊,我有一些话要跟你说,你十八岁那年我就应该跟你说的。”
我看着母亲身上嗤嗤冒着的白烟,就像是鬼魂被泼了狗血一样。
我突然记得母亲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她不能离开浮屠岭,除非杨三千回来。
而蛇娘娘说,作为惩罚,母亲现在就必须要和我一起出去,没准过一会儿,还能看到一场好戏。
这让我想到一个老兵的传闻,前几年有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兵,一生经历大大小小战役数十次都活了下来,战争结束后,他的儿子要到南方做生意缺个人手,就要把他也带上。可这时候,村里的算命先生找到了老兵,说他不能去南方,不然会死。老兵问为什么,算命先生说挂相就是这样显示的,老兵自然是不信,他一生走南闯北历经无数次战争,枪林弹雨都要不了他的命,如今和平年代,还能遇到劫匪或者是死于意外?
结果老兵跟着儿子就去了南方的城市,谁知道还没到目的地就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当天晚上就一命呜呼了。
在人的命相之中,生辰八字对应命理,五行属性对于命格,有些人的确是不能去某个地方,这也是黄历上经常有的提醒,比如财运在北,灾祸在南,这叫地克命。
我拉着母亲就往回跑,可是母亲却甩开我的手,他说道:“儿子,你听我说。”
我说:“我们回去,肯定还有救的。”
郭瞎子停下脚步说道:“回去了只是让她受罪而已,走到这里算是你娘的解脱,我早己说过,以你的聪明,应该早就发现你娘的不同,她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郭瞎子的话突然让我仓皇无措起来,我只是发现了母亲的不同,但是却从没想母亲早已经是个死人。
母亲看到周曼曼第一眼的时候,眼神无比复杂,之后她发现周曼曼不是活人,依然支持她和我在一起,我以为母亲是道门的人,却从没想到母亲和周曼曼一样,是个鬼,一个本应死了、却依旧占据肉身而活的死人。
“可我妈她和我们一样,没有任何的异常。”我不敢相信郭瞎子的话。
郭瞎子说道:“那是因为你父亲的关系,他是道门的人,有办法让你娘像活人一样活着。”
母亲说道:“二十三年前,你父亲抱着你来到浮屠岭,那时候我是被绑在村头的定风桩上,大火已经烧着了我的衣服,等他救下我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为什么他们要让你死?”我不敢相信,从来也没人跟我讲起过这件事情。
郭瞎子说道:“我来说吧,秀梅她从小体弱多病,又是个先天不能生育的石女,那年她突然病入膏肓,正好村里的孩子有很多人在那段时间都咳嗽不止,因此有人传言,是你娘的病传染了孩子们,哪怕那时候我已经出面澄清,但是却堵不住悠悠众口。最后,村民们逼迫秀梅她爹把秀梅烧死了,出面的人正是你最尊敬老太爷,包括刘全也在内。”
郭瞎子的话让我脑海轰鸣,心里像是针扎一样的痛。
“我不是我妈亲生的?”我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看着黯然神伤的母亲在一旁眼神悲悯地看着我。
郭瞎子说道:“秀梅天生石女,你当然不是亲生的,杨三千救活了她,给了她一次当母亲的机会,让她把你养大成人,杨三千和秀梅生活在一起一年,像他那样出类拔萃的人,你母亲自然是爱上了她,心甘情愿把你养大。你十八岁的时候,她的任务就完成了,可是她却不愿意魂归地府,求我不要作法让她走,耽误了唯一一次回归地府的机会。”
母亲哭着说道:“郭先生,不要再说了,让我说。”
郭瞎子继续说道:“这些年来,秀梅教你为善,教你对人友爱,更是没告诉你,你所尊敬的老太爷,和所怀念的亲人实际上都是要杀她的人,因为杨三千在你体内留下的东西暗藏黑暗,会极大影响你的性格,你只要是产生一丝戾气,就会变得嗜杀成性,你十八岁那年还在学校,她本应死去,却怕你之后走上歪路,怕你因为她的死变得孤僻,所以熬到了今天,杨三千为了你,给你娘的活动范围也作了限制,永远不得离开浮屠岭。”
“妈,他说的都是真的?”我看着母亲问道。
母亲摇了摇头,说道:“这是我自愿的。”
我抱着母亲就像浮屠岭冲过去,我语无伦次地说道:“那我们现在就回去,不出山里又怎样,哪怕山里就咱们娘俩又怎样,你就是我亲妈。”
母亲身上的白烟越发浓烈,她的身上突然燃起一道明火,烧得我无比生疼。
母亲哭着说道:“已经来不及了,快放我下来,会烧伤你的。”
“再撑一会儿,咱们这就回去,妈,你没了让我怎么办?”
我尽我所能地冲向山上,母亲的身上已经烧了起来,杨三千给母亲设的禁制就是不能离开浮屠岭,一旦离开,就会引火烧身,直至变成灰烬。
而母亲,为了不耽误我的前程,让我走出大山,宁愿魂飞魄散。
她时刻记着郭瞎子的话,小时济济,大时了了,十八岁那年她就应该放我走,二十三岁的我,对于道门一窍不通,已经没有多少可塑性了。
眼看着已经跑到了浮屠岭的山下,我身上的衣服也被道火点着,母亲伸手把我推开,她站在我面前,像是熊熊火光中的神明。
母亲说:“记得要去找你父亲,告诉他,他交代我的事情妈办妥了。”
我抬起头,一片火光之中,我看到她的身影,灰飞湮灭。
第080章 挑衅
“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母亲微笑着说道,在熊熊火光中散成云烟。
一直以来,郭瞎子、李富贵和蛇娘娘等人都知道母亲早在二十几年前就死了,他们或许是因为畏惧杨三千神鬼莫测的手段,或许是因为母亲的良善,所以一直让母亲在浮屠岭相安无事地活着,从不伤害她。
浮屠岭的村民们以为奇人杨三千在千钧一发之际救活了母亲,没人能想到一个死人还会活着。
她不需要吸食人的阳气,二十多年,像个普通的乡下的妇女一样,关心柴米油盐,为我煮饭做菜。
我不知道她到底能不能像周曼曼一样,用她自身的鬼气杀人,可她从来没害过任何人。
我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听到她被人说闲话时的愤怒,想起那年她在街上卖菜被混混欺负时我内心无可抑制的杀人冲动。
还有这些年来我不在她身边时,她的孤独,亦或是恐惧。
她想用平和的心态感染我,教我良善,渡我光明。
甚至连她自己的死,都不愿我生出任何怨恨。
但是她错了。
我见识到了外面世界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见识到了浮屠岭万千村民的人性和愚昧,见识到了郭瞎子的亦正亦邪和阴谋诡计,见到了李富贵的心狠手辣。
以及老太爷和老秀才在受人敬仰的同时,也会犯下常人会犯下的错误。
母亲的隐忍,任人宰割,到如今的尸骨无存带给我的伤痛和一无所有。
只会让我更加心灰意冷,因为人善被人欺,这是老祖宗传下的至理名言。
几条二三十米长的大蛇从山上向我迅速爬来,张口向我咆哮,驱逐我离开。
“不要惹我。”我通红着双眼,看向眼神凶恶的大蛇。
大蛇似乎是被我的话挑衅到,张开血盆大口就向我扑来。
“我说了,不,要,惹,我!”
我向大蛇大吼,双眼完全变成黑色,双臂上黑色的秘文环绕,将我勒紧,让我近乎窒息。
几条大蛇当即崩碎成血雾,一股黑暗气息的波动以我为原点,向四周荡开。
漫山的山石化成齑粉,巨树被无形的力量撕裂,地上砂石纷飞。
身后的郭瞎子一只手扶着背上的郭怀义,另一只手护在身前,身上道气纵横,竭力抵抗。
他惊骇地看着我在极致的愤怒中被黑暗笼罩的背影,满脸惧意,眉头拧紧,随即又嘴角上扬。
我转过身,体表的秘文缩回,渗入皮层之内,眼中的黑芒也随之清明,我向通往县城的路上走去,不知前程几许。
郭瞎子哈哈大笑着说道:“无论你走到哪里,总有一天你会进入道门,杨浩,我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看你在未来的某一天掀起腥风血雨。”
郭瞎子的笑声和话语像是魔咒一样回荡在我的脑海,可是我心中更多的是悲伤和愤怒。
我并不是母亲亲生的儿子。
我终于开始思考了那个听起来都可笑至极的问题,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我的亲生母亲是谁,我为什么会被杨三千送到浮屠岭,杨三千为什么又要弃我而去,道门又在哪里?等等等等的问题萦绕在我的脑海,让我感到身心疲惫。
当我躺在县城里一家旅馆的床上眼神发愣地看着窗外的天由白转黑,夜色喧嚣的车水马龙变成朦胧且寂静,我才意识到,浮屠岭没了,母亲没了,家没了。
我又猛然想起那个叫周曼曼的女孩,随着大黑猫远离浮屠岭,想要寻找重塑肉身的办法,她说有一天也许我们还会再见。
如今她又在哪里?
世界很大,我的心却很小。
我不知道郭瞎子带着郭怀义去了哪里,醒来之后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县城里的人们依然过着忙忙碌碌的生活,似乎浮屠岭的事情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偏僻且与世隔绝的浮屠岭,即便死再多人,事先的通讯中断和军队的消息封锁也没能让这起死亡事件传出风吹草动,它就像外人眼中闹鬼的荒岭。
如今真的就成了荒岭。
神秘而诡异的浮屠岭,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离奇消失了。
我掏出手机打电话给虎子,可是他的号码已经显示是空号,早年在县城读书认识的一些同学关系都不怎么好,大学几年来都没有联系,如今也不知道找谁,更不知去哪。
我在县城里打听了半天也没没人知道县城里来了军队的事情,更找不到李富贵和虎子。
到了傍晚,我走到火车站时,眼看着手机即将没电,我拨出了手机上的另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后,对方先是确定了一下我的身份,随即传来一阵骂声:“你他妈的到现在才打电话给我,发了多少条信息也不回,死哪去了?”
我说:“小五,我明天去找你,我家没了。”
“什么?你现在在哪,什么时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