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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夙丹宸缓了缓,抬起湿漉漉的桃花眼,勉强露出一笑:“含烟姑娘,请旨是我心甘情愿为姑娘做的,你不必歉疚。”
    柳含烟眉目本就含情,又经过泪水一染,越显得眸光潋滟。
    “妾身不过一低贱之身……”
    夙丹宸握住她的手,认真道:“不,含烟姑娘你冰雪聪明,才貌双全,应当有个好归宿。”
    “妾身流落风尘,看惯了世间冷眼,唯有殿下真心待含烟好。”柳含烟反握住夙丹宸的手,动色道。
    夙丹宸那番话说得既含糊又暧昧,她误以为夙丹宸是想要她表明心迹,便拿起绢帕轻轻拭去泪水,柔声道:“殿下如若不弃,含烟愿留在殿下身边,为奴为婢。”
    门外,兰子卿怔住。
    夙丹宸闪了舌头,他本不是那个意思,现在到真成了那个意思。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躲开那过分殷切的目光,偏过头时,一抹青影突然出现在视线中。
    “子卿?”
    兰子卿经他一喊,回过心神,寒着脸,走入内。
    “兰相”柳含烟起身,对着兰子卿盈盈一拜。
    兰子卿淡淡道:“含烟姑娘不必多礼。”
    “子卿,你来了。”
    不知为何,夙丹宸竟生出一股被人捉奸在床的心虚来,他低下头,不敢去看兰子卿。
    “臣听闻殿下受罚,故来探望。若知殿下有佳人在侧,臣实不该来。”
    口气疏淡,略含一分嘲弄。
    夙丹宸一慌,忙道:“子卿哪里话,你能来,我便什么痛都好了。”
    兰子卿一笑置之,眉目凛淡。
    三人气息微妙间,侍从送药入内。
    夙丹宸此刻不便起身,躺着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柳含烟忙上前,用绢帕轻轻拭去夙丹宸唇边的药渍。
    这等美人恩,夙丹宸突觉消受不起,微微侧过脸躲开,眼眸偷偷瞟向兰子卿。后者始终神色淡然,一言不发。
    夙丹宸隐隐察觉,兰子卿的面容似乎更冷了一分。
    “殿下既然无恙,臣告辞。”
    极疏淡的语气。
    夙丹宸忙叫住他,对方冷淡询来,结巴了半天,才道出一句子卿慢走。
    耳畔又起女子柔柔媚媚之音。
    夙丹宸第一次对这声音感到厌烦。
    兰子卿方走出门,便听得柳含烟柔声邀夙丹宸参加花魁宴。
    一排枣树忽入眼帘。树上沙枣密密沉沉,盈枝垂下。
    平白惹人忆起,那人月夜抱来一筐沙枣。
    若是没有那一晚,他也不会再生……期待。
    思绪兜兜转转,又念起半年之前,那人一句玩笑似的话。
    子卿若是女儿身,我定然娶你。
    他吓得三日称病不见,那人倒也不再登门。
    坊间随之传来,又是其如何厮混欢场,如何千金博笑。
    一丝带着无奈的苦意涌上心间。
    这个人,实不该再来招惹自己。
    第9章 花魁宴
    戌时初,月色朦胧,树影婆娑。
    寻欢楼前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楼前华车盈道,往来客人络绎不绝。一丈开外处,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铺。赏玩的有胭脂,水粉,珠翠,泥偶等。吃食则有馄饨,糖人,烧饼,红薯等。每个摊铺上都放置了一盏明亮的花灯。一为应景,二是为挑选的客人照亮摊铺上的玩意。
    正是夜市千灯照碧云,红袖高楼客纷纷。
    “今年的花魁宴倒是比去年热闹许多。”
    灯影斑驳间,忽闻一声高叹。
    “那是自然,今日的主角可是名东京城的花魁娘子柳含烟,王孙贵族哪一个不想做她的入幕之宾。”
    珠翠商一边理着货物,一边回道。
    来客挑了一只朱钗,付过银两。
    “只愿含烟姑娘的头夜,不落在宵小之徒手中。”
    花魁宴,正是花魁柳含烟,初夜之宴。
    花魁一年一改,柳含烟正是今年的花魁,也是历届中,名声最响的一位。
    按欢楼的规定,成为花魁的女子,在这一年中可卖艺不卖身。直到年尾,更替花魁之际,用花魁宴宣告卖艺不卖身的生活结束。
    柳含烟倒是此中特例。
    她容貌倾城,舞艺出众,可谓是才貌双全。寻欢楼里的鸨娘视她为夺花魁的好苗子,故而一直未让她侍客。
    所以今日花魁宴,也是柳含烟头夜。
    此间意义,更是不比寻常。
    至于提前开宴,则是寻欢楼老板打的一幅好算盘。
    大灾之后,人们总是更愿意热闹一番。
    寻欢楼内丝竹绕梁,脂粉浮动,舞池里有年轻貌美的舞妓轻歌曼舞。
    宾客满座,闲闲相谈。
    突然一行六人,打帘入内。
    声势之大,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为首的是个兰紫色蜀缎衣袍的少年郎,尖尖的下巴高高扬起,杏眼扫了一圈楼内,冷冷“哼”了一声,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众人见此阵仗,纷纷心中生疑,这是哪家小公子,如此豪阔,竟带了五位侍从入内。
    须知这花魁宴本就非寻常之宴,参宴者众多,而场位有限。故历来花魁宴皆是一茶一坐,一坐一人,按人头收费。加之今日乃是花魁柳含烟的头夜,浔阳城内的王孙贵族,倾巢出动,更将此宴
    的茶座钱炒到了百金之巨。
    多少官宦子弟,便是被这一坐百金,拒之门外。
    而这小公子却轻易领着五位侍从入内!
    那可是整整六百金!
    众人皆咂舌。
    二楼,临栏处。
    “国师,你看那位小公子,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夙栖止凭栏望去,笑道。
    卫离玦眼珠微转,淡淡看过楼下的小人儿。
    “那不是新入浔阳的韩家小公子”夙丹宸跟着望了一眼,见那小公子身后跟着五位侍从,不免暗暗惊叹。
    韩府,真不愧是炀国第一商家。
    “十皇弟认识他?”
    “先前同国师游湖时,见过韩小公子一面。”
    想起那日韩小公子的豪阔作风,倒也对他今日行为,见怪不怪了。
    “兰相本也在,可惜他有要事在身,提前离去了,到错过了这韩小公子的气派。”
    夙丹宸听夙栖止提起兰子卿,不由得目光一黯。
    细细算来,他已经整整五日没有见到子卿了。
    那日子卿突然来,又突然冷着面孔走,叫自己好一阵不安。本想次日便去寻他,若是自己哪里错了,叫他心生不快,自己只管给他赔不是。
    谁知他的伤,一连拖了五日,方有起色,还来不及去寻他,便被十皇弟拉到了寻欢楼。
    罢了,待应了含烟姑娘的请求,再去寻他。
    夙丹宸这样想着,楼中已是琴箫改曲。
    一身湖蓝色襦裙的花魁,已立在台上。
    她口中说着谢词,目光在楼内寻视一圈。直到看见二楼雕花窗棂前的蓝衣身影,悬着的心才算放下。
    “三皇兄,这位花魁娘子如此看重你,倒也不负你为她请旨之心。”
    捕捉到花含烟的目光,夙栖止轻打着纸扇,戏笑道。
    夙丹宸讪讪一笑。
    他与含烟姑娘,也曾相交一场,如何忍心看她陷入泥池而置身事外。
    再看去时,台上多了一位手执雪色绫罗仕女扇的橙衣女子。
    便是寻欢楼的鸨娘。
    “今日花魁宴,小女含烟备下一舞,以答谢各位公子盛情。”
    鸨娘眼神微微示意,很快便有人抬上一座高约三尺,宽约五尺的屏风,屏风上空白一片。
    只听得柳含烟说罢一句献丑,便飞身执起画笔,一边扭转着腰身一边在屏风上落笔。她舞姿时而轻慢如蝶时而激烈如雨。引得台下宾客频频叫好。
    欢声如浪,一道青影淹于其中。
    台上,柳含烟已收袖谢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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