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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瞬时,刑台上血流成河。
    台下百姓欢呼不止。
    “收了户部尚书的尸身,厚葬。”
    兰子卿微闭眼眸,淡道。
    “这……”
    监斩官面露难色,圣上的意思是将其全部抛入荒山野地之中。
    说来倒也是怪,丞相与那莫平宵素无交情,怎么今日如此厚待于他。监斩官心思一转,丞相突然出现在刑场,已是一桩怪事。
    罢了,官大一级尚且压死人,何况那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都死了,自己何不做个顺水人情,说不定哪一日,丞相念着这点情分,能在圣上面前为他美言几句,要知道兰相几句话,可比圣上枕边人的话,还要管用,这刑场大大小小的官员,不都死于兰相一封奏表之上。
    想到这里,监斩官浑身一哆嗦。越发的不敢得罪兰子卿,连忙应下。
    兰子卿望着前方触目惊心的血迹,不由得转过眼眸,不忍再看。
    “准许莫大人的家人前去祭拜。”
    扔下一句轻淡的话后,兰子卿转身离去。
    监斩官欠身恭送,心中的疑惑越发浓烈。
    兰相对莫平宵,未免格外宽厚。须知朝堂罪臣,死后一不得入土为安,二不得家人祭拜,违者重罚。这两者,兰相却都给了恩典。
    监斩官抬眸看了眼莫平宵的头颅,后者面目狰狞,似乎在申诉冤枉一般,
    监斩官吓了一跳,忙收回视线。
    据他所知,户部尚书莫平宵,一向恪守本分,兢兢业业。他为官或许谈不上清廉,但也绝不像是会贪赃枉法之人。
    怎么突然之间,就成了以公谋私,贪污赈灾钱粮的头犯。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起,吓得监斩官浑身发寒。
    你一个区区书令,胡乱猜想些什么,难道丞相还会冤枉他不成。
    只是,兰相既送他上刑场,又为何如此宽待他。
    监斩官心中一叹
    兰相行事,实在古怪。
    浔阳城外以西三十里处,是一片著名的坟地。
    坟地中,埋过家世赫赫的显贵,埋过无依无靠的孤子,埋过富贾一方的员外,埋过穷困潦倒的书生。
    生前多少风流,皆作一抔黄土。
    四下空旷无人,唯见一道青黛身影,孤立于一座新坟前。
    坟前,摆着一壶酒,一只杯。
    “莫大人,子卿来看你了。”
    兰子卿眉目间透着显而易见的愧疚。
    冷风骤起,吹得坟旁的白幡呜呜作响,像人的哭泣声一般。
    “莫大人可是在怨子卿。”兰子卿淡淡道,“可是怪子卿将你变作坟中一缕冤魂。”
    兰子卿伏下身,拿起酒壶,倒满酒杯。
    他端起酒杯,良久的望着坟墓。
    几日前,太子邀他过府,头一句话便是要他除去莫平宵。
    莫平宵乃是太师晁颂一脉,又掌户部尚书一职,实是晁颂的左膀右臂。
    欲歼晁颂,先除莫平宵。
    太子所说,言犹在耳。
    兰子卿闭了闭眼,呼出一声长叹。
    晁颂背叛离帝在先,投降夙煌在后,种种罪孽,太子岂能放过他。
    不过要砍掉一棵已经牢牢生住根的参天大树,必得先断他的枝杈。
    莫大人,只怪你自己是其中之一。
    兰子卿手一斜,杯中清酒尽数撒落泥中。
    “莫大人,一路走好。黄泉之上,劳您先替太师探路。”
    兰子卿脸上,愧疚之意已然散去,取代的,是一片肃杀之意。
    此次贪污案,牵连甚广,朝中官员被诛三十余人,地方郡县被诛六十余人。这些人死后,职位也跟着空了出来。
    秋闱未至,尚无新人入朝。一时间,朝廷人才告急。
    “兰卿,朕意着一人去地方,对各郡各县中大大小小的官员实施考核。若发现才干出众者,即擢升到京都。你以为如何?”
    炀帝以手抚额,靠在椅中。
    兰子卿行了一礼,而后淡声道:“臣以为甚好。一来可缓朝中无人之急,二来可免人才外落。”
    炀帝支起身,问道:“爱卿以为,何人能当此重任。”
    兰子卿尚在忖度之中,忽听得门外响起一声回禀。
    “启奏陛下,三皇子已经受完罚。”
    兰子卿眉眼惊抬。
    炀帝冷哼一声,沉声道:“着人送他回府,再找个太医给他看看。”
    “是”
    兰子卿沈问之言几要脱口,又硬生生噎下。
    炀帝见兰子卿欲言又止,笑道:“兰卿想问什么,只管问来。”
    “臣无话可问。”
    “兰卿便不想问朕何故打罚宸儿?说来,他也算是因你受罚。”
    兰子卿心一悸,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淡道:“还请陛下示下。”
    炀帝想起夙丹宸那副倔强的样子,只觉头疼。
    “他今天不知是着了什么魔,一大早跑来,非要求朕下一道圣旨,让你做他的太傅。朕不允,他竟长跪在书房外,说什么朕不答应,他便不起身。朕本以为他跪了一会,便会自行离去。谁知到酉时,他还跪在门外。”炀帝脸一沉,怒声道:“简直就是胡闹!平日里言行无状也便罢了,太傅岂是他想让谁当,谁便能来当。朕一时气急,便打了他三十板子。”
    兰子卿唇色发苦,半响说不出话来。
    那一晚后,他次日再来,自己依旧以“公务繁忙,无暇见客”为由,打发了他。
    之后几日,便再也不见他登门。他原以为,他终于放弃了,就像大半年那样,
    只是这次坚持的久了些。
    没想到,他却是信了自己那晚一番话,
    以为自己不见他,是怕惹人非议。
    他竟当真,请旨去了。
    兰子卿痛苦的闭上眼。
    他已经打算放过自己,为什么这个人却不肯放过他。
    既然不肯放弃他,又为何另一只手抓着柳含烟。
    那个人,到底置他于何地。
    “兰卿”
    无人作声
    “兰卿?”
    炀帝又喊了一声
    兰子卿醒过神来,忙跪拜于地。
    “臣御前失仪,实在该死。”
    谁能想到,文人雅士居首的兰子卿,也会有御前失仪的一天。
    转念一想,兰子卿自从碰上夙丹宸,天下间所有的不可能都成了可能。
    炀帝吃了一惊,事实上他今日看到的惊奇事,已比过去一年还要多。
    “兰卿平身,朕倒难得见你失态。”
    兰子卿站起身,听得他此言,又要告罪,炀帝已先一步摆摆手,说道:“既然宸儿欲做你的学生,那往后,你便多教教他。省得他一天到晚,给朕闯祸。”
    这番话,便是准了夙丹宸的请求。
    自古无丞相做皇子的太傅,炀帝此话,足以表明夙丹宸在他心中的地位。
    “遵旨”
    疲惫忽如潮水般涌入心间,他该拿什么样的面目去见那个人,难道真要一本正经的给他授业?
    又念起考核官一事,或许他也该外出走走,好好清醒清醒。
    如今他心中翻来覆去,全是那人身影,如此这般,怎为太子谋划。
    打定主意,兰子卿开口道:“臣自请担任考核官一职。”
    炀帝又是一惊,考核官出动一小小的官员即可,何劳丞相亲往。
    正要婉劝,又见兰子卿一副坚决的模样,似乎他不准许,便要和他死磕到底。
    罢了,丞相劳神良久,权当是放他一个休假。
    “允旨”炀帝想了想,又添上一句:“就以半月为期,爱卿可要早去早回。”
    兰子卿没料到炀帝会答应的这么爽快,一肚子的据理力争统统咽了回去。
    作了一揖,说道:“多谢陛下”
    这句话,他第一次真心实意的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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