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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音流不紧不慢自袖中取出一柄金丝香檀扇,不紧不慢扇了两下,将依稀环绕身畔的暗香挥去,方才接话:“枯荣毒,一枯一荣,枯一荣一,乃是百年前魔道为炼制药人,食人功法滋补己身而制成的知名毒种……”
    “不可能!”许清平脱口而出,“典籍所示,中枯荣之毒者,全身肌肤龟裂泛绿,神智不清,与现下情况相差颇远!”
    原音流反问:“枯荣毒的特性是什么?”
    许清平对答如流:“锁功封体,以人为药。”
    原音流便呵呵一笑:“既然如此,诸位何妨运功一试?如此真假对错即刻明了。”
    场中有几息谜样寂静。
    无人说话,所有人都被原音流这漫不经心无视人命的建议给惊到了。
    智氏族长不吃原府一套,皱眉道:“小儿说得轻巧,万一——”
    原音流没有武功,不会中毒,和善提醒:“真有万一,也万一不到我身上。”
    众人语噎。
    旋即,方鸿德回过神来,当仁不让,先行开口:“音流所言也有道理,便由我来运功一试,若侥幸无事,诸位可暂且安心……”
    原音流:“这个嘛……”
    浮桥主人道:“西楼有何见教?”
    原音流笑道:“我依稀记得,典籍中记载,只要嗅到枯荣香,便中了枯荣香的引子,天长日久,毒性自生,这也是枯荣毒一度令人闻之色变的原因之一。大家离得这么近,要赌这万一吗?”
    众人一静。
    静微女冠适时开口。她的面容依旧静谧安宁,让人不可从外表窥探其心,“若有危险,怎能推给大先生一人?若无危险,何必推给大先生一人?我们当一起尝试。”
    “女冠所言正合吾心。”浮桥主人接话。他全身笼罩在锦袍之中,声音传出之际,却是一管柔和女音。既然无人知晓浮桥主人真正样貌,自然无人知晓浮桥主人是男是女。
    言罢,他不再说话,众人也未多言。
    因为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如原音流所说,谨慎小心,暗暗运功,试探体内是否有不对劲之处。不想玄功刚提,或多或少、或快或慢,众人都觉体内生出桎梏,一时大惊!
    距离聂经纶最近的智氏族长与许清平吸入暗香最多,反应最为剧烈,已齐齐吐出一口黑血来!
    紧接着,北疆长生天也啐出一口带着黑丝的唾沫,唾沫如弹丸,将地面击裂,他转眼盯着许清平,眼中转出些许血腥,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锁功封体——”
    有此证明,再无疑虑!
    场中众人神色都不好看,方大先生更有些面色发青,似乎也受枯荣毒影响不小,此时正微阖双目,默默调息。
    许清平默然无言。
    知晓枯荣毒不难,最终发现枯荣毒也不难,但身处混乱中心,未亲自接触伤者,而是一眼扫过,便推因敲果,诚为可怕。
    他深深施礼,道:“西楼慧眼如炬,我远不如西楼。”
    许清平还未说完,他又道:“此番多亏西楼点拨迷津,否则许某耽误大事矣!此枯荣变异之毒,不知西楼可有解法?”
    原音流道:“枯荣毒无解。”
    长生天厉声道:“原西楼这是什么意思!”
    言枕词不太高兴,自己都还没凶过原音流呢:“请教宗注意语气。我徒儿可是在日行一善,为大家答疑解惑。”
    长生天冷笑一声:“未见师父站立,徒儿高坐。”
    言枕词淡声道:“我这徒儿博古通今,掐指可算天下事,合该高坐。未知长生天的哪位徒儿,有何厉害之处,可高居座次——而言某孤陋寡闻了?”
    长生天顿时步上方鸿德后尘,一时无言。
    浮桥主人快刀斩乱麻,不理两个无聊的家伙,将话题扯回正事上:“有关枯荣毒无解一说,还请西楼为我等解惑。”
    原音流一直懒洋洋听着,此时也不回答,只看向许清平,道:“这种简单的问题就请许族长回答吧。”
    众人的目光随之转向许清平。
    许清平硬着头皮说:“西楼博学多闻。过去百年之中,我许氏收集过许多关于枯荣毒的资料,上面都有提及:身中枯荣毒者,无药可解。只能坐视一身玄功为枯荣毒缠绕,从此沦为废人……”
    这是远出众人准备的答案!
    现场登时一静,长生天瞳孔之中,疯狂猩红再添。
    未等他有所动作,原音流又补充了一句:“不过……”
    “不过什么?”哪怕静微女冠,此时也无法心如止水。
    “不过枯荣毒固然无方可解,但眼下大家不过旁边沾染了一下毒性,未到绝境之处,只要运功将体内那点毒素逼出,壮士断腕,壁虎断尾,毒性自然消弭。”
    无人多话。
    众人未见真相信原音流所言,但心知原音流不会给出第二个解法。
    长生天第一个闭上眼睛,而后是静微女冠,再接着,众多世家族长也一同闭目,全在眨眼之间做下决定:哪怕暂时损失几层功力,也要在第一时间将这可怖剧毒逼出体内!
    宴主席上发生的种种使与会宾客心神不宁。
    有些目光敏锐、头脑灵活之辈见诸位宴主开始闭目运功,心中困惑之际,也忍不住提起功力,试探自保,便是这试探之中,宾客席上骚动顿生。
    只听一声惊呼自宾客席上传出,他叫道:“我——我的功体不能自如运转了!”
    这一声之后,宴上似炸锅,人人运转玄功,人人感到体内桎梏,激动之下,不止一人呕出黑血!慌乱的惊呼阵阵响起,道道声音之中,都是无助与恐惧:
    “我也不行!”
    “我什么时候中了毒?”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大家都中毒了?”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大家都中毒了!
    哪怕枯荣毒再毒,如此长的距离,香气也绝不可能飘到宾客之中,更遑论使他们体内同时滋生毒性。
    但若非来自聂经纶身上的枯荣毒,场中众人又是因何而中毒?
    莫非,还有另外的毒源存在?
    第32章
    众人的呐喊汇聚成巨大的质问, 重重砸落在宴主台上, 平地生出万顷波澜!
    惊雷之中, 宴主席上瞬息反应:外来人中,静微女冠与浮桥主人连同长生天一起行动,各自撤开两步, 单独站立,看向世家之内的宴主。世家内部,除中剧毒倒下的聂经纶与正在为聂经纶医治的许清平之外, 邵乾元下意识一步来到方鸿德身旁, 而后看向游不乐。游不乐站在原地,面露迟疑, 迟迟没有行动。智氏族长微微眯眼,扫过这两人, 最后停留在方鸿德身上。
    唯独原音流与言枕词不动。
    盖因他们什么事情都见过。
    所有反应不过一刹。
    一刹之中,方鸿德目光如电, 迅疾落到人群之中,试图辨别开口说话之人究竟是谁!
    但每一个人都惊恐,每一个人都愤怒, 每一个人都面目扭曲狰狞, 看向宴主席,看向方鸿德,方才于鹿鸣宴上的所有闲情逸致彬彬有礼,在这一刻都如假面般脱落人脸,余下的, 全是仿佛自渊底而生的凶恶之脸。
    方鸿德心脏重重一缩。
    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此刻将他心脏捏紧,使他呼吸困难,进而升出一阵阵的晕眩,使他不得不闭目冷静,稳定情绪。
    强自镇定之中,方鸿德喝道:“诸位不可慌乱,误中魔道诡计!”
    此言一出,场中顿时安静了一些。
    方大先生豪侠仗义,名传幽陆,多年来无人说其不好。他此时开口,众人愿意听他一言。
    但也是这时,忽然有一道捏着嗓子的声音在方鸿德耳边响起,阴阳怪气,细细奸笑:“五十年前鹿鸣宴出事,五十年后鹿鸣宴再度出事……”
    脑海之中的某根弦被重重一击!
    方鸿德骤然睁眼,玄功尽提,顺声音传来方向,闪身入人群之中,去抓那妖言蛊惑之人!
    方鸿德一句话落便出现在人群之中,四下准备听他说话的人群大惊,发出更大的骚动,响起更大的噪音:
    “大先生要干什么!”
    “大先生先解释解释现在的情况!”
    方鸿德左右看去,每一个人都避他如潮水,烁烁目光中,依稀充满对他的不信;他侧耳细听,声音更从四面八方传来,窃窃私语中,仿佛句句都是对他的指责!
    方鸿德口干舌燥,分辨道:“我先抓出潜伏你们之中的魔道分子——”
    那道细细的、古怪的声音再度传来:“五十年前查出高氏一族与魔道勾结,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五十年后再查出方大先生和魔道勾结,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哈哈哈——”
    方鸿德眼前一花,好似于高矮人群之中看见了一道恨入骨髓的身影!
    方才的恍惚与努力瞬间变成血洗不清的憎恨!
    方鸿德瞬间出手,刀气化形,穿入人群,带出一阵阵猛烈罡风,引发成片惊呼。
    而后,一个面容平凡,毫无特色的人出现于方鸿德刀锋前行的必经之途!
    他就是方才暗中发声之人,他武功稀松,样貌平平,平生唯独一个口技特长,可随意变化男女老幼乃至特定之人的声音。
    刀锋迫体,他面露惊惶之色,眼看就要在刀气之下血溅三尺。
    中计了!
    人群之中,有位络腮胡子静悄悄微笑起来。
    杀人灭口。
    台上的宴主皱眉不满。
    也正是这眨眼之间,众宾客之中,突然有一人手捧腹部,面露诡异之态,整个人像充了气一般飞速胀大——
    异样之事吸引众人注意,就在众人刚转视线之际,“砰”地一声,人体炸开,血肉飞溅。
    一半的血肉升上天空,在天空中招来无数红影,汇聚成硕大无朋鬼王花。
    鬼王花花脸朝下,每一朵花瓣上每一道花纹是一条生命,每一条生命是一张哭笑鬼脸!
    另一半的血肉四下射出,在四周招来无数黑影,黑影“嗡嗡”做声,是一只只有九对摧魂翅,象征十八重地狱的摧魂虫!
    鬼王花蛊惑人心,摧魂虫摧魂噬骨。
    不过顷刻,天翻地覆,乾坤倒置。
    运功逼毒的宴主不管中毒深浅,此时均来不及出手,而宴中众宾客刚发现己身中毒,又见方鸿德一反寻常宽宏有德态、冲入人群尽显霸道狂妄形状,更心生不满,不愿抵抗,左右四散之中,浑似大难临头群鸟纷飞,真应了“鹿鸣宴”三字——群狼猎鹿,恰得其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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