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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那仇钺便是死了未婚妻也要落个克妻的名声,年岁又那么大了,若能攀上咱王府的亲事必是知足得很,哪里还会在意县主是个和离过的。您也说了,他近日还要巡防边务,亲事也不忙定下……”郑侧妃还在絮絮叨叨,都未留意安化王早已没在听。
    “也好,”安化王忽然出声打断,“就叫知情的下人们聚到一处细致说说,对玉簪母女尚且知晓哪些下落,安排人去找找看吧。”
    第2章 嘱托赴京
    郑侧妃自知口才不济,原没指望能说动王爷,一听这话,当真是又惊又喜,脸都笑成了一朵花:“哎呀我就说王爷最体人意不过,有了您这话,可真是那母女俩的大福分。这入京寻人的人选我都替您想好了,景文那孩子本就是京师人士,人又精明,办事又牢靠,就叫他去办,顺道回乡探亲,正是合适。”
    安化王略作思忖,便颔首道:“好,就着景文去吧。”
    孙景文是安化王大女儿宁华县主朱锦岚的仪宾,京师人士,早年中过秀才。五年多之前,新皇登基,安化王着人送贺礼入京,朱锦岚有意去京城看看热闹,就随同王长子赴京,结果在京城“巧遇”了孙景文,对其倾心,便携其回来,招作仪宾。
    听闻当年这孙景文刚刚在京应招驸马落选不久,接近朱锦岚又流于刻意,攀附权贵之心太过明显,安化王与王长子朱台涟都对他印象不佳,不过毕竟想选出更好的仪宾也不容易,既是朱锦岚真心看中,父子俩也就没多阻挠。
    几年下来,眼见孙景文行止还算规矩,帮着王府打理生意,接洽外人,也还算得精明可靠,安化王父子对其印象渐有改观。
    尤其是,这孙景文似乎完全不好女色,县主朱锦岚于两年前染病过世,孙景文成了鳏夫,一直没有续弦。因驸马仪宾续弦便要被收回所有自王府所得的特权,孙景文此举尚可解释为留恋权贵,贪图县主的禄米,但两年下来他竟连一个通房都没有,也从未听说沾染其他女色,这就十分难得了。
    赴京去寻找失散的县主,万一去的人打主意攀龙附凤,小县主就又是一块待咬的肥肉,这样的差事自是交给一个不好女色的人更为妥帖。安化王也觉得郑侧妃这建议甚好,再没人比孙景文更适宜去做这事了。
    次日一早,安化王便着人将孙景文唤来跟前,将此事嘱托给他。
    “出门赶路,随身带的现银多了怕招惹是非,这五千两的银票你带去,等到了京城再拿我的印鉴去永毅钱庄取了现银来花用。这几位我写了信去的老大人都是与咱家有故交的,他们不会收用咱家的银子,但托人打点,探听消息,总免不了用钱,你届时自行安排就是。只要能寻得见人,多花用些也无妨……”
    孙景文二十五岁的年纪,脸色白净,眉清目秀,通身一副书卷气,他规规矩矩地低垂着眼睫,听着安化王的嘱咐不断点头应是。
    看着他这副清俊模样,安化王隐然忧虑,那个女儿仍是春心萌动的年纪,到时别再步了她大姐的后尘、看上这个鳏夫姐夫就好。
    不过,人现在何处都还不知,操心这些也是白搭。
    待他交待完了,孙景文问:“小婿不解,父亲既有意寻找妹妹,何不禀明圣上,请他下旨,张贴榜文来寻找?”
    安化王苦笑:“你可不要当我是怕丢人,才不愿张扬其事,”孙景文忙低头道了声“不敢”,
    安化王轻拍着炕桌上的一小叠信笺道:“这收信的人里面有宗人府任职的大人,到时他若安排张贴榜文,一样是要闹得满京城都知道我欲寻回离弃了近二十年的女儿,要丢人总是难免。圣上日理万机,胸怀天下,我只是一介小小郡王,为点家事去烦扰他,未免太小题大做。”
    孙景文垂首道:“父亲思虑周祥,非小婿所能及。”
    安化王又唤来刘嬷嬷等一众下人,叫她们将所知玉簪母女下落的诸般细节都说给孙景文听,孙景文特意取了纸笔,细细记下。
    拉拉杂杂地交待完,直耗了大半天下去。安化王留孙景文在自己房里用了午膳,又妥妥帖帖地嘱咐了许多,下午方放他离开。
    孙景文刚出了主院穿堂,便被郑侧妃手底下人拦住,招去了柳园。
    郑侧妃隔着里屋帘子,对孙景文又是一番嘱托,无外乎一些务必尽心之类套话,最后一个仆妇出来,交了一封银子在他手上。
    只听郑侧妃挨在帘子跟前低声道:“王爷寻女心切,可你也知道,这断了联络十七年的人,哪里还能寻得着?这些银子你拿着,到时找不见人,你便托当地牙婆买个年岁相当的穷人女儿过来,反正王爷未见过女儿的面,有那么个人抵了父女相思便好了。到时我这里另有好处给你。”
    孙景文早听说了王爷要给小县主说亲的事,本还奇怪王爷怎会突发奇想要去寻女儿,听了郑侧妃这话心里便即明了,不由得暗觉好笑。有银子赚自是好事,可哪些银子可赚,哪些银子咬手,他还分得清楚。
    他手上本已接了银子,听完又将其还到了仆妇手里:“娘娘这银子我可不敢受,纵使您是替王爷着想的一片好心,可说句不敬的话,王爷又不傻,没见过县主总见过县主她娘,到时问上几句话便要戳穿的,哪里糊弄得过去?”
    郑侧妃有些发急:“那怕什么?那女人的模样秉性,做过什么营生,我这边都一清二楚,你买个京城丫头回来,给王爷见面之前我都与之串好了供词,怕什么戳穿?”
    孙景文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人家母女相处十数年,哪里是外人串通几句就好蒙混过关的?到时王爷问上一句‘你娘身上哪里有疮,哪里有痣’,您又如何串供?您还是别想这些有的没的,王爷重托,我会尽力去办,到时把个真县主给您找回来不就好了?娘娘歇着,我告辞了。”
    说着也不等郑侧妃再回应,拔脚就走。他虽是个鳏夫仪宾,依仗的是王爷与王长子的势力,郑侧妃又不是他的正头岳母,再如何把持王府后宅,也管不到他头上,孙景文无心给她留什么面子。
    “你……”郑侧妃一急,掀了帘子出来,却只看见了个孙景文已迈出门槛的背影,气得她直顿足。
    孙景文出了柳园,一直出了王府大门,转了个弯,去到王长子朱台涟的宅院。亲王长子封世子,郡王长子封王长子。因安化王喜清净,自一嫡两庶三个儿子都相继成婚后,就叫人将他们所住的跨院自王府中分隔了出去,也不叫他们日日来请安。虽一墙之隔,王长子也算得辟府别居。
    “……是郑娘娘不满王爷给小妹安排的婚事,撺掇王爷去将流落京城那个女儿找回来,替小县主担下这桩婚事。王爷给了我两千两的银票与这些信笺,着我去京城替他找闺女。”
    孙景文见了王长子朱台涟的面,便将王府之行都说了一遍,只将安化王给的银子数目打了个四折。
    “到这时候想起去找女儿,早干什么去了?”朱台涟冷笑了一声,拿起孙景文带来的那几个安化王手书的信封,在手里顺着折了一折,送到一旁的烛台灯火之上。
    刚过掌灯时分,紫铜莲座烛台上燃着羊脂巨烛,足有小儿手臂粗细,通明的灯火遇到油纸信封瞬间点燃,火焰直窜高了数寸,转眼间便将几封书信都燃成了灰烬。
    孙景文早料到如此,冷眼看着不觉有异。
    朱台涟抛下手中残存的一角纸片,道:“你去便去,记得千万不可惊动官府。”
    “是,”孙景文一改安化王跟前的端庄模样,脸上殷勤赔着笑,“其实听了那些下人所言,即使不惊动官府,说不定也能找得回县主来。”
    城里人从不轻易搬家,从刘嬷嬷她们那里清楚得知那白玉簪所嫁之人的身份住址,只要人都还活着,想必不难找到。
    不想朱台涟却摇着头,泼来一瓢冷水:“难了。你不晓得,我曾经关照京城那位姨娘与妹妹多年,那时每年都会着人上京送财物给她家,只是顾忌着白姨娘的忌讳,我只叫人将财物交与她那丈夫,命其好好照应那母女两人,没叫白姨娘知道。去的人将他家情形尽数报与我知,说白姨娘再嫁之后没两年就害了疯病,成日疯疯癫癫,又撑了两年就死了,她男人后来又续弦,生了个儿子后继室又死了。五年前新帝登基,我上京送贺礼,就亲自过去探望,没想到……”
    他缓缓叹了口气,冷峻的面容露出一丝痛惜之色,“那男人在那小半年前也死了,撇下我那妹子典了屋子带着弟弟搬走,去向不明。我又带人打探了好一阵都没着落,还留了人在京师继续打听了一年多,亦是音讯全无。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带着个弟弟,还能如何过活?想必也早都没了。”
    他顿了顿,最后一句仿若自言自语:“若非我那年惦记着上京入贺可以亲自临门,就没按时派人过去探望,也不至于那么与她错过。”
    怪不得他方才要说安化王“早干什么去了”,孙景文心里十分纳罕,王长子往日对待跟前的四个弟妹都十分冷淡,甚至可说是嫌弃厌恶,不见半点关爱,若非他从前着意巴结逢迎,又接连做过几桩漂亮事儿,朱台涟对他这妹夫也必定爱答不理,怎地说起那个素未谋面的妹子,反倒情深义重起来了呢?这便是所谓的远香近臭?
    他试探着问:“您关怀白姨娘与那小县主,是受王妃的嘱托?”
    朱台涟扫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转而问:“父亲给了你两千两银子?”
    孙景文忙应了声“是”。
    朱台涟道:“我再给你添上两千两。毕竟我那时寻找的时日有限,这一次你去了还是好好去打听打听,万一真找着了,不拘是已嫁了人或是未嫁,你将一千两银子留给她,另一千两就算作给你的辛苦钱。”
    孙景文微怔:“您的意思,是即便找见了,也不带回来?”
    朱台涟微露冷笑,眼神复杂:“这当口,带回来于她又有何益?”
    孙景文点头拱手:“我知道了,您放心就是。”
    朱台涟朝他睨过来:“纵使找不着,那一千两也一样归你。不过你可不要想来蒙我,你知道,我不在乎这千把银子,就恨别人拿我当做傻子糊弄。”
    孙景文被他冷厉的目光一扫,心头一阵发寒,立刻意识到方才将王爷给的五千两说成两千,怕是也被朱台涟猜到了端倪,忙笑道:“您说的哪里话?我再如何蒙别人,也不敢蒙您啊。再说我平日蒙别人,还不都是帮您蒙的吗?我对您可是决计忠心不二。”
    朱台涟未露声色,淡淡道:“去吧。记得管好了你那班子人,千万不可引人注目。”
    孙景文所住的县主府与王府并不相邻,当日回到自家宅邸时天已黑透,刚一进门,便遇上葛城、冯七、路九、徐利四个帮闲迎上前问东问西。
    方圆百里之内自是安化王府势力最大,这四人有心做王府的帮闲不够格,就来投奔了仪宾孙景文,几年下来帮他办差跑腿,都成了他的铁杆手下,今日见他一早去了王府至晚才归,就知道必有大差事。
    孙景文拿出一叠银票,得意洋洋地在手上一拍:“该着你们四个走运,随我去京城逍遥快活一阵吧!”
    那四人一听,八只眼睛都放出光来,葛城涎着脸笑道:“如此说,这一次咱们可以尝尝京城小妞儿的滋味了?”
    孙景文冷下脸来,往门口扫了一眼:“把你那哈喇子擦擦,留神叫外人听见了去!”
    第3章 馉饳巧遇
    王长子不叫惊动官府,倒也不是完全不可惊动外人。孙景文带上四个手下,拿了安化王府的牌子,以回京探亲为名,一路使着官方驿站的便宜车马,朝京师赶来,启程半月之后,一行五人便进了京门。
    四个手下从前随他游玩,见识过的最大城镇就是西安,何曾见过京师这等花花世界?孙景文带他们认了自己家门,就分了他们些银两,叫他们先自去寻乐,自己则去与家人团聚,走亲访友。
    各自玩乐了数日,孙景文才会同四个手下,去到传说中白玉簪携女嫁去的地界探听,果然如朱台涟所言,那家男女主人均已过世,长女带着幼弟搬走,不知去向。
    孙景文也不当回事,只带着手下东游西逛,偶尔随口打听几句了事,这几日下来,倒是打听近年京城何物好吃、何事好玩还更多些。
    这日上午,五人听闻一家街角铺子的油炸馉饳别具特色,滋味上乘,便过来品尝。
    街头转交处的小铺子两面敞开,里头摆着四张长条木桌,几张条凳,店主就在铺子边角烧着炉子,架着油锅,现炸现卖。
    馉饳鸡蛋大小,形似铜铃,面皮包着肉菜馅料,过油炸熟,搭着热豆浆一块儿吃。因肉食贵,这肉馅儿馉饳也不便宜,合五文钱一个,算是京城小点心里较贵的一种。
    “哥哥莫嫌我多嘴,要我说,咱们还是加把子力气,尽力把小县主找着更好,到时王爷一高兴,赏钱还能少?”手下路九向孙景文劝道。
    孙景文轻哼一声:“要你说么?可王长子又不叫惊动官府,偌大的北京城,光靠咱们几个上哪儿找去?”
    虽说王长子交代了即使找见小县主也不要带回安化,孙景文并没打算遵从,明摆着还是找回小县主对他好处更大,到时大不了说是小县主自己很想回家归宗,也便可以敷衍王长子了。
    葛城捧着青瓷大碗喝完了豆浆,抹着嘴笑道:“这得靠缘分,不是想找就找的来。哎哥哥,买姑娘的事儿怎样了?”
    孙景文斜他一眼:“少不了你的份,等着吧。”
    葛城满脸堆笑地点头,转头去与冯七徐利小声议论起这两日本司胡同所见的姐儿哪个标致。三人一边说还一边睃着孙景文的脸色,似是怕他听了不快。
    孙景文兴味索然,嘴里嚼着馉饳,不知不觉将注意转向了台阶下的小摊子。
    那是个相面算卦的小摊,摊主是个面容清癯、墨髯垂胸的中年相师,正在为一个中年妇人相面解卦。
    相师捻着胡须慢悠悠道:“小夫人您别怕,我做生意讲究缘法,这一卦不论准是不准,都分文不取。您只管放心听听便好。”
    妇人坐在他对面的板凳上,闻听果然眉眼松泛了些,连连点头。孙景文听得暗笑,所谓分文不取都是缓兵之计,等对方安心听来,入了套,他自有他收钱的由头,这都是卖艺人的老伎俩了。
    只听相师道:“依我算来,您是打东边来的,今早辰时三刻出的家门,步行去的白塔寺进香,为的……是贵公子的病情吧?您烧完香顺道求了签,结果只得了个中下签,您放心不下,就在寺院门外逡巡了一阵,又到丽正门那边绕了一圈,想去生药铺抓药,却又没进门,然后就到了这儿,我说得可对?”
    妇人满面惊诧,连声音都打了颤:“先生……您真神了,就跟一路跟着我来的似的。那您快说说,我儿那病情可还有的救?”
    相师一手捻着胡须,一手在空中掐指卜算,垂着眼睛沉吟片刻,方道:“您今日来到我这儿正来着了,再晚上半日,令郎必定没救。”
    妇人忙欠了欠身:“那您快说,要如何才能救得我儿?”
    相师提起面前小桌上的朱笔,蘸上朱砂在一张黄纸上画符:“我来画符一张给你拿去,你顺着这条街一直往东走,路上留意穿灰布袄子的人,若是遇见女子便罢,若是遇见头一个穿灰袄的男子,那便是上天给你的有缘人,你上前央他帮你将这道符引火焚化,必可为令郎消灾解难,不出一月,疾病即可痊愈。”
    妇人千恩万谢地接过符来,摸出怀里几块碎银子要塞给相师,相师却推推搡搡拒不肯收,坚称自己说了分文不取就要说到做到。
    忽听旁边“嗤”地一声笑,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插口道:“大姨您就快把银子收起来吧,等到您去了找到穿灰袄子的男人烧符就知道了,那汉子会百般拒绝不肯帮您,被您求上一通之后,再跟您要三两银子才肯帮手。您现在就把仅有的一点银子花了,到时可怎办?”
    妇人循声看去,见说话的是个十几岁的青衣少年,靠着台阶边上站着,看样子是正等着那边没出锅的炸馉饳,这小伙儿打扮寻常,却长了一副极好的相貌,面皮白白嫩嫩,弯眉杏眼,一张噙着笑的小嘴饱满嫣红,这模样真是比个姑娘还俊,他嗓音也清亮脆嫩好似女声,想是变声晚的缘故。
    相师听了少年这番话就是脸色一变,刚要插口,少年又紧接着道:“大姨您可知为何?因为那位穿灰袄的‘有缘人’就是这位先生的堂弟,常年与他联手做生意的。那人成日在这街上乱转,就等着他堂哥把生意指上门。这街上穿灰衣的人不少,但他必会想方设法叫您头一个看见他,等到从您这里讨来三两银子,他会分二两给这位先生,您害怕他吃了亏么?”
    相师沉着脸道:“你胡说些什么?”
    少年也不理他,只朝妇人道:“大姨您觉得这先生算得准是不是?其实他那些都不是算来的,而是看出来的。今早京城刚下了阵小雨,他看见您肩上还有些未干透的水渍,就知道您必是出门时看见雨不大,像是快停了,才未打伞,以此判断您出门的时辰就是辰时三刻;今日刮的北风,您右肩上湿的比左肩多,可见是由东往西行走,必是家住东边;您手里的篮子没装几样东西,光从上面盖的这块帕子的形状便可看出,里头装着刚从寺庙求来的签,光是看您这满面忧愁的脸色,就知道必是得了个不好的签,却又没坏到下下签那地步;您这鞋帮上沾着不少新泥,丽正门那边正在翻修城门洞,这种灰泥就数那地方最多,可见您是在那一带逡巡了好一阵子,那跟前最大的一家店铺就是回春堂生药铺,您又是刚去进香求签的,可不是叫人随便一想,就猜到您是家有重病之人,无计可施,想买药又怕白花银子,才去求神问卜的么?”
    孙景文一直旁听着,随着这少年的话一步步从妇人身上印证来那些细节,不由得目瞪口呆。他也早听说这些街头卜卦算命的都是些江湖骗子,可究竟怎么个骗法儿,他一直不得而知,方才听那相师说得头头是道,他也疑心相师真有几分道行,哪想到其中竟有这样的玄机?
    若非这少年一一点破,寻常人谁会去留意别人哪边肩上有水渍、鞋底下沾了何样的泥?
    相师的一张长脸已然涨得通红,中年妇人也听得惊疑不已,少年恳切劝道:“大姨,您安心把这点银子收好,再去买药去给令郎吃个试试,若是觉得药石无用,也只好听天由命,辛辛苦苦攒来的银子,怎么花也比叫人骗了去的好吧?”
    妇人也明白了卜算无用,深深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栖栖遑遑地起身离去。
    她刚一走,相师便冷讽起那少年来:“你倒是好心肠!做了一回仁侠义士,连一句道谢都换不来,白白搅黄了我的生意,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少年接过这边店主新炸好装进油纸包的馉饳,撇嘴笑道:“崔叔您做生意也愈发不讲究了,我不信您看不出,那妇人衣衫敝旧,脸色发青,显是连早饭都未曾吃就出了门,她家中就剩下那点碎银子了,今日被你赚去,来日她儿子病死,连个发送钱都没,你就忍心?当日我爹在世时,可不曾做过这等缺德生意。”
    相师冷笑:“是啊,何大哥是劫富济贫的侠士,哪是我等可比?不过你们父女俩这般义薄云天,怎也没见落着点好处呢?老天爷有没有看在你恁好心肠的份上,就给你家扔块银饼子呀?”
    少年也不理他,包好手里的油纸包就要走,相师却一改冷脸,追上两步拦住他笑道:“我说菁菁啊,你看看你这套好本事明明不在我之下,若能做个卦姑,不比给人家做使唤丫头好得多?你若有心入行,叔叔情愿带你这个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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